兄弟之战
很快的,米斯拉的脚镣被解掉了,虽然他还是要去做伙房的工作,不过日子确实比以前好太多。
哈札也过得更顺利了。越来越多的强盗团宣誓向苏瓦地族效忠,使得他们的掠夺行动更有效率?商队会定期的缴交过路费,好些阿基夫人也开始搬离苏瓦地人的土地。法拉吉民族的势力正在迅速扩张。
有一天,哈札被单独叫进族长的帐篷。他有点意外,因为除了他跟族长之外,只有近卫在场。族长往后靠在扶枕上,手上正把玩着一个大大绿色的东西。哈札进了帐篷之后,就跪下等他的主子问话。
第八章 达硌士
佑天首都萼城的意匠殿来了一个不速之客;他从遥远的南方沿海来,历经长途跋涉,现在瘦得只剩一把骨头。要是佑天国的人早点知道这个消息,他就不必白走这么多路了;他大可以舒舒服服的躺在轿子里十天八天,穿干净的长袍礼服,而且透过正式的管道要求官方的会面。可是这位访客没受过这方面的训练,不知道佑天的上流社会是这么交际的;结果他就这么跑来皇宫,脏兮兮的旅行披风口袋里放着一封介绍信,礼物则装在斜吊在手臂上的一个书包中。
意匠殿算是皇城的一个离宫,建造在正殿的偏翼,是一栋新式建筑。正门口没人来接待这位旅人,倒让他略略吃了一惊;不过却也没人挡着不让他进门。其实这里有点像是个办事厅,来来往往有不少办事员、图书管理员和小公务员在走动,就是没看到半个全副武装的卫兵或好心的引路侍从。
旅人拦下一个办事员;这个人圆圆胖胖的,看起来十分和蔼可亲,胁下夹着满满的纸卷和玻璃瓶。他向旅人解释,首席神器师就在大殿里,大殿就是宫殿后面那个圆顶工作室,只要上了中庭往后的楼梯、在第一个十字路口右转、第二个路口左转,走到一个星状放射的大路口时,选择偏右又不会太右的那条路,再走下一层楼,然后就到了。这个办事员竟然也没问旅人找首席神器师做什么。
那个友善的办事员给他的指示又让他多花了十五分钟(外加多问二个过路人),他好不容易才找到他所谓的圆顶屋。旅人注意到,这间屋子的圆顶是盖在一个倾斜的主轴上,好方便拆卸和搬移。
圆顶屋里有一种控制之下的繁乱。古传说中的扑翼机骨架,现在就真实的挂在远处的那道长墙上;虽然并没有组装成形,但是拆开的每个部位都有线条指着它该装在哪里。一队年轻的学生正在操作着车床,小心翼翼的削着木制的翼梁。另一边是一组正在组装中的扑翼机,也有一组学生在装机翼上的帆布。
屋子的正中央有一张大桌子,蓝图在桌面上一片狼籍,首席神器师正俯在上面。他的头发金得发亮,亮得几乎像是白色的;从这个角度看去,个子似乎比旅人稍矮一点。
〃第一根翼梁要三点四寸。〃首席神器师对着车床前的人喊了一声,那组人立刻拔出他们的测径器开始量。〃不对不对!〃他又往那组正在组装扑翼机的人大步走去,〃要先把表层沿着机翼前头的锁环拉起来!这样翅膀伸开来的时候才会自然。〃
这时候,另外跑来一个办事员用手肘挤开旅人,然后把一张纸卷交给首席神器师。克撒看看纸卷的内容,然后摇摇头,马上转回他那张满是纸卷的工作台。那个办事员等在那里的时候,只见他抽出一支铁笔,草草的改写那封信。〃你告诉他,这些东西我都是明天中午就要;〃他的语气很不耐烦,〃不能延!〃办事员接过回信之后,又挤过旅人,匆匆回到大厅去了。
旅人看完这一段,忽地注意到旁边站着一位女子。她站在那儿一动也不动,旅人一开始还以为她是尊雕像;其实她站在那儿已经很久了。她穿着一件朴素的蓝色长衣服,光泽如缎的褐发长长的被在肩上。她的双手环抱在胸前,脸上的表情不怎么高兴,看得出来她对眼前的景象并不怎么赞同。
〃对不起,小姐,〃旅人向她打了声招呼,〃不晓得——〃
那个女子一转身,旅人的话就结巴在空中了。她丰丽的嘴唇、黑色的眼眸里闪着激烈的光,轮廓十分完美。他当场就知道这个人是谁了,这么一想就更结巴。〃殿下,请恕我失礼。〃说着他还记得行跪礼。
他的膝盖才触到地,就有一只柔软的手放在他的肩膀上。
〃起来吧,年轻人。〃她就是凯拉·宾·库格,佑天的公主,首席神器师之妻。旅人抬头看,只见她浅浅笑着,好像他的礼仪很逗趣似的。现在旅人只觉得血都冲上了脑门。
〃对不起,〃他说,〃我刚才不知道您是谁。〃
〃我们在这里是不讲这些礼数的。〃公主这么回答。
远处又响起克撒的吼声,他在吼那些车床的学生。〃我是说三点四,不是三点二!这些梁不能误差大于零点二啦!〃
〃请问您的先生——〃旅人停了一停,又改口,〃请问首席神器师等一下会不会有空?〃
〃我也不敢说,〃公主的语气里有点停顿。〃我已经站在这里等了十分钟,就等他注意到我。通常要是我得等十五分钟,我就会假设他太忙了。〃
旅人凑近了点看她的脸,然后也点点头。〃或许我明天再来会比较好吧。〃
公主大笑,笑得有点无奈。〃现在这样恐怕已经不算忙了。怎么样?你的事情很重要吗?〃
旅人从外套的口袋里拉出一个信封,〃我是新来的见习生。〃
凯拉把信封打开,很快的看过一遍。〃你以前是玩具师傅?〃
〃我从裘瑞林沿海一带来的。〃年轻人战战兢兢的说。
她点点头,〃我小时候去过一次,那边实在热得不得了。〃
〃嗯,〃其实他很怕公主看过信的内容之后,发现其中的不妥,就断了他和这位伟大全能的首席神器师讲话的机会。〃我前几年都在那一带做玩具,做全职的也兼打杂。后来大家都说我做的东西满不错的,就建议我到这里应征当学徒……〃说着说着,他不好意思的耸耸肩。这番来历在裘瑞林当地听起来很合理,可是到了萼城最有权势(也是最美丽)的女性面前来讲就有些搬弄了。
〃我知道了,〃公主那被逗笑的表情又回到她脸上,〃做他的学徒。〃
〃之一啦,反正。〃旅人心虚的说。
〃拜托哦,〃公主没好气的说,〃这些人都不是学徒,他们根本就是工蜂!只会绕着克撒这只蜂王团团转。助理也好,学生也好,只不过是替他多一双手帮忙罢了。学徒要做的事情比你看到的这些多太多了,所以到现在还没有人待下来超过一个月的。要跟着这个人做事情,你的动作要很快,而且他的要求又多。〃
仿佛在证明她的话似的,克撒马上就吼了一声。〃我说我要误差小于零点二!用一号车床嘛!你是不是在用我不懂的进位制啊?〃一个满脸通红的年轻人回到自己的机器前,其他的人在爆出一阵笑声。
〃我看我等下再来好了。〃来应征的这个新学徒又说了一次。
〃下次不会比现在更好,〃凯拉应他这么一句,〃他会跟昨天今天一样忙,我也不会在这里帮你。克撒!老公!给我点时间好不好!〃
首席神器师回应他太太的方式,就是举起一只手。他的另一只手拿着铁笔,忙着算另一个长长的公式。头也没抬一下。
〃天杀的……〃公主低低的咕哝了几句,前额浮现清楚可见的青筋。〃我敢肯定告诉你,他把他活着的每分每秒都用来工作了,一直做到他精疲力尽。然后第二天醒来,他又会后悔自己浪费了六个钟头睡觉,害他进度落后。克撒!〃
那只手还举在那儿,又一前一后的摇摆,好像在说他有听到。
〃也许这东西可以派上一点用场。〃旅人说着,从书包里拿出他带来的见面礼。这东西看起来只像一团锁链,但是他只扳动了一个开关,这团打结的链子就成了他手中一条活生生的蛇了。凯拉一看到那东西活起来,吓的往旁边跳。
那条蛇轻巧的跃向前,好像身上有无形的翅膀一样。它走到克撒的桌上,从散乱的纸卷中蜿蜒而行,钻进那一团纸下,然后在首席神器师写字的纸下猛然抬起头,对着他的脸摇尾吐信。
整间圆顶屋都没了声音。车床停了,学生们拉机翼的动作也停了,克撒也不再振笔疾书。没有人再讲话,全都看着克撒在看那条向他警告的蛇。
克撒端详面前小敌人的大嘴,然后用手中的铁笔戳一戳。只见小蛇发出一个空空的声音,很快又缩回成一团链球。首席神器师这才抬起头来,脸上挂着开朗的笑。〃是谁?〃
旅人的脸一下子刷红,〃是我。〃
凯拉拿着那封介绍信往前走一步。〃他是达硌士,从裘瑞林来的玩具师傅。他想来这里当你的学——〃
她的话才说到一半,克撒就拿过她手上的信,〃玩具师傅?那这东西是你做的?〃
〃作品之一啦。〃达硌士回答。
〃只用木头?〃克撒开问。〃用铁不是更耐久吗?〃
〃木头比较轻,而且发出来的声音也比较像真蛇。铁做的会发出喀啦喀啦的声音。〃
〃可见你试过了,〃克撒扬起眉毛,〃很好,非常好。用发条驱动的吧?我猜。〃
〃钟表原理,〃达硌士说,〃我听说您之前曾经做过钟表师傅。〃
〃有一阵子,〃克撒轻描淡写的一面说,手上还忙着检视那条蛇,又剥又弄的。〃后来我就退休了,改替政府工作。勉强算是升官啦。〃
凯拉开口了,〃亲爱的老公,我爸爸在等你——〃才说到这里,却又被他举起一只手打断了。
〃很生动耶,〃首席神器师一面观察着,〃你是不是比照真蛇去做的?〃
〃我们那一带有很多海蛇,〃达硌士老实回答。〃这是比照其中一种复蛇来做的。我只是做来好玩而已。〃
〃克撒。〃凯拉又要讲话,但是首席神器师早已忘了她也在旁边。
〃那鸟呢?〃克撒又问,〃我一直想要改进扑翼机的爬升率。〃
〃那就要看你要什么结果了,〃达硌士说。〃像海鸥或秃鹰这种会滑翔的鸟类,恐怕不适合当做扑翼机的模型。我猜你可能想要让扑翼机能在短时间内爬升得很高,动作就像焦或是其他比较凶猛的老鹰吧。〃
克撒的表情瞬时明亮起来,达硌士当下就知道自己已经立了大功。〃我都没想到耶,〃克撒兴奋的叫,〃我一直都以为鸟就是鸟,做得像鸟的样子就好;可是你是对的:先有功能,再有形貌。对呀!你来看看这些设计图,看看哪些可以做滑翔翼,哪些可以升空得很快。〃
达硌士深深吸了一口气,克撒手指之处全都是扑翼机的设计图,画出每一种不同的机翼结构和位置。有些看起来还满自然的,有些却恐怕永远都飞不起来。
突然间,他想起了公主,她到现在还没有跟首席神器师说上二句话。但是当他抬起头来看的时候,她已经走掉了。空间中机械声和人声恢复嘈杂,克撒又在吼车床要求更高的精确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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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的鞋底包了一层金属,每当她走过宫殿光洁的大理石地板,总是会传递出某些讯息。有的时候她走得不缓不急,踏步的声音也不大,表示她公主殿下正在边走边想事情。如果走得特别慢,发出的喀哒声又规律,就表示她可能正跟某个人走在一起,通常都是来佑天造访的某国官员。宫廷的侍卫官们偶尔会听到她急切的小踏步声,那是她在跑的时候发出的,不过现在根本很难得听儿,特别是她结婚以后。
现在他们听到的脚步声却是一种警告;她刚才去找她的丈夫,就是那个阿基夫来的神器师,结果并不太好。听到这种重重的撞击声,宫廷里最严厉的侍从都会想要拔腿就跑,机警的朴役也开始掉头往回走,尽可能不要出现在同一条走道上。
结果现在,凯拉走在一条空荡荡的长廊上,满脑子的想法,一路往画室去。他好忙。他一天到晚都在忙。有了足够的资源,他就把他全部的时间投注在他的计划里。扑翼机啦,铁人啦,还有那天早上突然出现在玫瑰园里的机器驮兽,大得吓人。他非要工作到精疲力尽为止,他也会让身边的人累到跟他一样的程度。要是她不派个警卫去看着他,他还会睡在他自己的圆顶工作室里;有的时候她就算了,让他睡在那里,可是这样也没让他闯过半分。
她当然也知道,错不全在她的丈夫。她那亲爱的老爸爸正投这个女婿工作狂之所好;成天要他做些新奇的东西。给这个男爵做个特别的玩意儿。给那间庙造个奇怪的机器。弄点能减轻人力或生活负担的设备。换个新方法来汲水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