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囍
赵成材听得心头一暖,忍不住又叮嘱起来,“那你也要自己保重,不要太操心使力了,有什么事,他们能帮着做的,就让他们帮着弄吧!要是遇到不高兴的事情,就回来说说,发发脾气都行,别一人老憋在心里。平时有事跟阿礼多商量商量,他见多识广,应有不少好主意。若是实在遇到为难的事情,去跟……”
“娄大人说说,找陈师爷也行,我跟他们都打过招呼的!”张小蝶在一旁接了,咯咯直笑,“姐夫,我背的没错吧?”
虽然章清亭脸上淡淡的,也嫌赵成材有些啰嗦,但每回听到,心里还是非常温暖,此时突然被妹子打断,很是有几分不悦,脸一沉道,“我瞧你还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了!”
正待教训她两句,却听门口马车銮铃响起,“成材兄,可以走了么?”
李鸿文一身簇新的贵公子派头,笑吟吟的下来,和众人见礼,一见着他,章清亭倒是又私下嘱咐了句,“你去归去!可别跟他厮混到不该去的地方上去!”
赵成材听这话里,倒有几分象娘子该说的话了,很是高兴,“我省得的!”
李鸿文调笑着,“哟!成材兄是不是舍不得分离?还是嫂夫人不放心,这小别胜……”
“走啦走啦!”赵成材迅速把他的话打断,这个人,怎么一刻没个正经,总喜欢开这些玩笑!
章清亭倒大大方方回了一句,“李公子,我相公这回出去,可全有劳您照应了。常听相公说,您最是个知情达理,洁身自好的谦谦君子。相公跟着您,我哪有什么不放心?”
李鸿文听出话里的讥诮之意,章清亭故意把他往好里夸,就是不想让他把赵成材往坏路上领,嘿嘿干笑着,“那是当然,那是当然!”
二人上了车,先去了趟衙门给娄大人辞行,这才启程往郡里而去。
李鸿文一俟脱离了市集,整个人顿时就如脱了笼的小鸟般欢快了起来,“哎呀!总算是自由了!”
赵成材听得好笑,“难道在家还成坐牢了不成?”
李鸿文晃着手上新买的檀香扇,“可不跟坐牢似的?白天在衙门里,晚上回家老爹盯着,可把我憋坏了!那翠红楼去了几回,来来去去就是那几张老脸,看都看烦了!这回到了郡里,可得好好乐一乐!”
赵成材很是鄙夷,“你注意点形象吧!咱们好歹去的是官学,你多少收敛着点!”
“这你就不懂了!就是官家里,这狎ji纳美之风才更盛呢!什么叫风流才子?先得会风流,才算是才子!”
噗!赵成材差点笑喷了,“照你这么说,不会风流的就不是才子了?”
“那倒也不尽然!”李鸿文故意卖了个关子才道,“那样的才子叫——书呆子!”
赵成材不与他争辩,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心里却开始惦记起家里。
这会子,方老爷子该到了,章清亭她们应该去了衙门找卫管事。玉兰她们就该揉面了,金宝伤基本都好了,肯定给打发去挑水了。娘那边,这几日还有些不好意思出门,不过爹已经搬回屋里去了。这老两口啊,闹起来还真象小孩子!等成栋的伤好了,还是让他踏踏实实跟着爹娘种地吧,学堂的***已经给他报上名了,学点东西还是有好处的……
可翻来覆去,想的最多的,还是章清亭。
这怎么还没离开一会儿,就开始想念了呢?赵成材不明白,却仍是无法克制的思念……
第二卷 (一四O)有古怪
(一四O)有古怪
秀才走了,生活好象也没什么变化。各人该干什么仍是干什么。但好象又在哪里总有些不一样了。就象一大块竹席上被人抽走了一块,看起来似乎不打眼,但只有当你真正用起来时,才觉得硌人的不舒服。
晚饭后,当章清亭习惯性的去端茶壶,发现触手却是是空空如也的一片冰凉,这才猛然省悟过来,那秀才还真的不在家了。章清亭微微一笑,自己动手泡着茶,心里却不免有些怅然若失起来。
他已经到了郡上了吧,这会子是不是也已经吃过了饭,和新认识的人攀谈呢?也不知他会认识些什么人,那个李鸿文会不会带着他出去花天酒地?
应该不会吧?他手上又没多少钱,怎么能在外头胡乱挥霍?再说,秀才也不是这种人!可那也说不好啊,这男人不都是喜新厌旧,见异思迁的?就算他平日里在家里看起来老实,可也难保他在外头干些什么呀?这些自命不凡的风流才子不是都喜欢佳人在侧,红袖添香?
嗐!章清亭轻轻啐自己一口,就是他在外头干什么,又关你什么事?
说是这么说。可一时想着赵成材在外头左拥右抱,调脂戏粉,心里那气就不打一处来!那死秀才要是真敢这样,那她就再也不理他了!
章清亭忿忿想着,收拾了解衣睡下。没一会儿,忽听张金宝敲门。
“大姐,你这门怎么没闩上?”他接手了检查门户之责倒也尽职,等一家子都睡下了,便从后院一路巡查了过来。
往日都是赵成材在她后头睡下后闩门的,章清亭可没操过这份心,此时只得披衣起来,自闩了门。
可张金宝走开两步,又想起桩事,“大姐,你那火盆里的炭有埋好么?”
章清亭真是无语,“你就不能一次说清楚?”她重又披衣起来,开了门,“你过来瞧瞧吧!平时都是他弄的,我也不知道。”
张金宝进来,拿火钳拨了拨灰,又给埋了几块炭进去,把那窗户支开一点缝透气,“行了!”
章清亭折腾了几番,再一躺下冷热一交替,猛地“啊啾”一声,打了个大大的喷嚏,觉得身上有些凉。忽又想起,那汤婆子也没弄。
唉!罢了罢了,再让她起来折腾,也没那个心思了。就这么将就着睡下,一晚上总觉得被窝里凉飕飕的,没睡踏实。
大清早的醒来,一双脚还是冰凉,到底身上凉着了,还有些眼涩鼻塞。现在时气虽已入春,却是春寒寥峭,最是伤人。章清亭不敢大意,赶紧起来,准备打点热水,好生烫烫手脚,再熬碗姜汤喝了发发寒气。
她刚穿戴整齐了出来,忽然听到后院里,有人拼命压抑的呕吐声。转头一瞧,却是赵玉兰,蹲墙角那儿干呕着。
“玉兰,你这是怎么了?”
赵玉兰却被吓了一大跳,赶紧捂着嘴巴。站了起来,“大……大嫂,你今儿怎么起这么早?”
章清亭见她眼睛湿红,脸色苍白,神情憔悴,很是疑心,“你不舒服?”
“没……没有!”赵玉兰拼命摇头,象是极力否认般解释着,“我没有不舒服!就是,就是早上这一阵子,过会儿就好了!”
“是吗?”章清亭没往别处想,“是凉着胃了么?要不要找个大夫看一看?我正好也有些着凉了,要不咱们一起瞧下吧!”
“不用!”赵玉兰惊恐的连连摆手,“我好了!我……我没事的!大嫂你要是不舒服就去看大夫吧!”
“唔……那就算了!”章清亭有点心疼钱,只她一人可就舍不得请大夫了,“那你帮我熬碗姜汤,多搁着红糖,你也喝点,也能暖胃的。”
赵玉兰一听“红糖”俩字,就如洪水猛兽一般,坚决的摇头,“我给你煎一碗去!”
章清亭觉得她的反应有些怪异,可又说不上来,一时也没想明白。
早上大伙儿陆续都起来了,听说章清亭有些不舒服,倒都催她找大夫瞧瞧,年前才重病了一回,别又弄发了。
独张小蝶开着玩笑,“这姐夫才走一天。大姐就闹病了,要是他回来瞧你瘦了,咱们可没法交待!”
逗得全家人都笑了。
章清亭脸上一红,狠狠剜了她一眼,“死丫头现在越来越牙尖嘴利的了!明儿就把你嫁出去,省得在跟前闹心,瞧你那时再到哪儿逞威风去?”
张小蝶丝毫不以为意,“就是嫁了我,我也天天回来在你眼皮子底下闹腾!”
“做梦吧你!”章清亭咬牙切齿,“那就把你嫁得远远的,山高水长的,瞧你怎么回来?”
张小蝶笑回,“那我跟姐夫哭去!姐夫肯定不会同意!”
章清亭心想,这还反了天了,有完没完的?凭什么要听秀才的?不觉微带恼意,“他说也没用!你们以前不是自己都说,你们的事全由我作主么?”
张金宝此时插了一句,“可也得听听姐夫的意见不是?好了小蝶,姐夫走时,还说了不让跟大姐置气的,你怎么这么不听话?”
张小蝶乐了,“我这不瞧大姐刚喝了姜汤么?怄着她生场气,发发汗就好了!大姐。来摸摸!”
她摸手去摸章清亭额头,果然有一点点湿意了,“瞧!这会子汗出来了,可再别经风,养养就好了。”
张发财道,“大闺女,那你今儿就在家里歇一日吧!那工地上的事情有阿礼和明珠,不行让金宝或是小蝶跟了去,虽然出不了什么主意,要是有个什么事,回来报个讯。问问你的意思就好了。”
这话说的大伙儿都点头,章清亭正琢磨着,方家三人来了,见她有些不舒服,也都力劝她留在家里休息一日。方德海道,“这春天本就风大,要是逞强跑出去,回头病得重了,越发的耽误事,人还受罪。不如在家好好将养一日,彻底断了根,明儿再出去也不迟。”
章清亭听得有理,便让张金宝跟着出去,要是有个什么事,就赶紧回来跟她说一声。
大伙儿该忙什么都去忙活了,章清亭也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干脆就把这些日的账本拿出来捋捋。虽然盖房子的钱全是赊欠的,但一笔笔一项项,还是都要登记清楚,到时才能核算清成本,估摸出能卖的行情。
因怕惊了风,章清亭就坐在自己的小屋里。怕她冷,张发财又单独生了一个炉子送来,上头烧着水,添点湿气,还嘱咐了几句,“就是觉得热也别减衣裳,就是要闷出些汗来才好。若是要什么东西,只管叫我们,大伙儿都在后院呢!你少出来走动。”
章清亭心里头很是温暖,她自己的父亲大人可从来没有这样关心体贴过自己。每日见面不过是晨昏定省,若是病了,那是决计不会来看她的,因为,怕过了病气!
从小到大,父亲对于章清亭来说,都是只可远观不可近瞧的。就象是墙上的年画。威严肃静,而不是这样亲切而体贴。
章清亭有心亲近,问起桩事,“您这么些时没去那地方,手不痒么?”
张发财老脸一红,颇有几分不好意思,“从前干的那么勾当,还提它作甚?”
章清亭带了几分女儿的顽皮揶揄着,“真不想了?”
“真是不想了!”张发财颇有几分感慨,坐下道,“以前吧,是实在太穷!光养活这一大家子都不行,又不知能干些什么,才跟人走上那条路,总想着能捞他把大的,赚足了钱,就可以让大家都过上好日子。却不料,小赢的时候少,大输的时候多,然后家里,就越来越穷了!说起来,这家里还真多亏了你!”
他很是惭愧,“一个小女孩儿,十三岁就出去杀猪了,虽说挣着钱了,但也着实辛苦的不象话!爹虽然没说,但每回看着你拿着刀子出去,累个半死的回来,心里其实也是怪不好意思的……”
“那您还去赌?”章清亭有几分猜着他的心思了,故意激他。
“那时不想着快点翻了本,可以不让你去杀猪么?”张发财道出实话,“你可真别怨爹,我真是这么想的!只可惜总是没你那个手气!”
章清亭一笑,决定揭露实情,彻底打消他的赌念,“您还真以为赌钱是手气啊?我实告诉您吧,全是假的!半是技术半是庄家的意思,您以为我真什么都不会就敢上那桌子?那不输得血本无归才怪!还有那做庄下注的,我不怕老实跟您说,全是姓薛的在后头唆使的!您瞧我在前头打得热闹,他在那儿做庄,您想想他一局能挣多少!特别是最后一局,我要是不放水,您以为有人能赢过我去?”
张发财难以置信的张大了嘴,一拍大腿,“怪道我总寻思着有些不对劲,怎么就这么容易输了呢?原来竟是如此!那他还那样对你?”
章清亭冷笑,“这些开赌坊的,哪个不是贪婪成性?你给他块肉,他就能把你的骨头全都吞下去!姓薛的要不是见我帮他挣了那么多银子,至于非把我弄上手不可吗?”
张发财恍然大悟,“那象我们平时在赌坊里赌钱,也全是耍手段,有陷阱的?”
“那是当然!否则,他靠什么养活那些打手和伙计?这十赌九骗,你要是看见有赢大钱的,不是他的托儿就是他故意放出来做噱头的。这就好比有一百个人,九十九人输了一两银子,一人赢了十两,他就大肆渲染那个赢了的,让那九十九都去羡慕,以为自己也有机会。可真正赚得最多的呢?还是他自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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