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囍
赵王氏回话,“成材去郡上念书了,说是县太爷安排的,好象有个什么讲课来着,媳妇儿,是这样么?”
她故意把话头牵给了章清亭,章清亭当然明白是什么意思了,忙道,“婆婆说的是,是郡学里办的讲课,请了许多名师。去了不少士子呢!族长大伯,这儿有句话,侄媳妇不得不解释一下,相公之前是跟妹夫动了手,可那是妹夫先找了许多污七八糟的人来闹事,相公先跟他讲理,妹夫也不听,相公实在是气急了才动手小小的教训了妹夫一下子。”
“你胡说!”孙老太尖声驳斥,“你们把我儿子打得不能动弹,这也叫小小的教训?”
章清亭笑了,“亲家太太,您可真是说笑了!相公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怎么可能把人高马大的妹夫打得不能动弹?不过您说的也对,上回妹夫不过是掉到水里偶染风寒,你们都能管我要一百两银子,开出一年的人参燕窝来,还特特的递到县太爷跟前去。想来这挨了几下子,是得在床上躺个十年八载的。”
旁人听着忍不住微微露出了笑意,他们也没看过孙俊良的伤势,听了这话,倒都相信了章清亭,觉得是孙老太小题大作了。
赵王氏接着媳妇的话,继续揶揄,“你们这富贵人家就是好命,要是我们家的孩子,就算断手断脚,没几日也得下地干活去。哪象你们这么身娇肉贵的?媳妇儿,要是下回成材再教训妹夫,你可得多拦着点!”
“是!”章清亭很是乖巧的应了下来。
孙老太听得愈加气恼,待要出声,却被赵族长抢先打断了,“算了算了,既然事情都过去了那就算了!赵王氏,你快把玉兰领出来,收拾收拾东西跟婆婆回去!”
他不想听这对婆媳耍花枪了,直接了当的发号施令。
听他话里毫无转圜之意,婆媳二人全都没了辙,面面相觑,这无论如何得硬碰硬了。
章清亭是小辈,不好直接开口,赵王氏想了想,嘟着嘴偏着头,发起了脾气,“他大伯,您让我干别的都可以,让我交玉兰出去,我不服!”
“你有什么好不服的?”赵族长又是一拍桌子。不过这回的威慑就少得多,“这门婚事是你自己定下来的,又是明堂正道拜了天地,这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难道你还能收回来不成?”
“我没说要收回来啊?”孙家人现在不肯写休书,在没有把握之前再闹那个也没意思。赵王氏只辩解着,“这婚事确实是我应承的,但玉兰嫁出去,成天被公婆相公打打骂骂,我这做娘的心疼,留她在家住着不行么?”
孙老太冷笑着开了口,“小夫妻打打闹闹那是常事,至于我们做公婆的管教媳妇,更是天经地义!你女儿既是我家媳妇了,自然是我们孙家的人,你这个做娘的,又有什么好心疼的?”
“啊呸!”对族长要客气,面对这欺负女儿的恶婆婆赵王氏可没必要客气。她来前已经想得很清楚了,成材两口子狠狠揍了孙俊良一顿,几乎就是把玉兰回婆家的可能性全部都堵死了。唯今之计只有拖延时间,想方设法把女儿留下,等成材回来,才有一线生机。
乡野之间,嫁出去的女儿受到婆家虐待,最后惨死的不在少数,而最凄惨的还不是把人弄死,是让你不死不活的给他家做一辈子长工,那个境遇可是比奴仆还不如!赵王氏老经世事,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玉兰已经表了决心。再让她回去,必死无疑!怎么说,这也是自个儿的亲生女儿,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让她嫁错了人,赵王氏已经后悔死了,再要把她送回那个狼窝里去,赵王氏是绝对不可能干这种蠢事了。
当赵族长派人来找她时,赵王氏就已经预料到大概的情况了,所以她连赵老实也没带,怕碍手碍脚的,就孤身一人过来。她本来还在担心,怕章清亭不管事,她一人独木难支,撑不下去。可一瞧章清亭态度坚决,她心里也松了口气。她可太知道这个媳妇了,鬼精鬼精的,一肚子坏水!只要她肯出手,再加上自己这几十年的阅历,说不定就能博条出路。
赵王氏狠狠的啐了孙老太一口,撸着袖子上前怒骂,“你这说的是人话吗?我女儿是嫁你儿子了,那又怎么啦?难道嫁了人就连生身父母都不要了?要说我女儿有什么做的不好的地方。你们是可以管教,可是那样的吗?连饭都不给吃,觉都不给睡,成天比你们家的奴仆还不如!镇日挑三拣四,吆五喝六的,这是对媳妇的样儿么?你们还有点长辈的意思没有?我家闺女受了欺负,难道我们做父母兄嫂的,连问都不许问了?”她一甩袖子,撒起了泼,“我家女儿又不是卖给你的!我就留她回来住了,怎么样?县太爷都管不着。谁管得着?”
“你……”
孙老太正要出言回骂,章清亭抢着说话了,“族长大伯,原本你们长辈说话,我的做小辈的不好插嘴,可俗话说,长嫂如母。玉兰是我小姑子,成亲前就住在一块儿的,那丫头要说起来,街坊邻居都可以做证,多老实多温驯的一个孩子,却生生被孙家欺负得遍体鳞伤,胆小如鼠。族长大伯,虽说玉兰是嫁出去的女儿了,要恪守妇道,但若是被外人肆意**,那咱们娘家的脸面往哪里搁?那丢的可是全族人的脸!”
她低着头不看人,小声嘀咕着,却偏偏让大伙儿都听得见,“这么不分青红皂白的就帮着外人来欺负自家人,算怎么回事?”
“住嘴!”赵族长给骂得恼羞成怒,一张四方脸紫涨起来,“好个牙尖嘴利的泼辣货!赵王氏,这就是你选的好媳妇?还不给我大耳光子扇她!”
“他大伯,你就是偏心!”赵王氏这么些年在乡里横行,可不是浪得虚名,多少还是有些气势,“我媳妇儿没说错!凭什么要听一个外人的,把我女儿交出去?合着不是你亲闺女,你不心疼!要是你家闺女,你再说这话试试?”
赵族长气得胡子都快翘起来了,“我怎么偏心了?我这是讲理!咱们赵家这么多年可没出过这么不守规矩,让人笑话的媳妇!”
赵王氏回得倒快,“那也是没遇上这样不讲道理,刁钻蛮横的婆婆!”
章清亭抓住这个话柄,赶紧插言,“我虽没读过多少书。可也听相公说过。这遇上讲理之人,咱们才要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可遇上这不讲理的,再跟他讲理那就是对牛弹琴,白费口舌!族长大伯,您说玉兰不守规矩,让人笑话了,请问是谁在笑话我家玉兰,谁又觉得她不守规矩了?麻烦请他站出来,咱们要和他一一对质!”
她望着脸色铁青的孙老太冷笑,“恐怕,除了他们孙家人,再没有旁人了吧?”
“说得对!”赵王氏赶紧跳出来给媳妇打气,“我女儿自嫁过去,成天起五更睡三更,跟熬油似的那么做,又哪一点对不起他们孙家的?亏他们打骂得下去!大年初四,生生累得滚进河沟里,那女婿就在旁边站着,也不说拉一把。要不是她哥嫂过去拜年瞧见,把妹子救了回来,我苦命的玉兰,现在连命都没了!哪还轮得到姓孙的来要人?”
“我苦命的玉兰儿啊!”赵王氏说起痛处,坐地下半真半假的开始号啕大哭,“是娘对不起你呀!可你结了这样一门亲,全是娘的错啊!”
章清亭使劲掐自己一把,以袖掩面开始呜咽,“族长大伯……您可不能偏听人言啊……我那小姑着实可怜……你非把她逼回婆家,这要是传出去,人家还以为您收了他们什么好处,才这么胳膊肘往外拐……欺负自个人侄女……在座的诸位叔叔伯伯,你们也是明白事理的,可得说句公道话啊!呜呜……”
赵族长给这婆媳俩一唱一和噎得说不出话来,若说赵王氏只是撒泼耍横还可以硬碰硬的跟她动真格的,但章清亭却是言语犀利,处处一针见血,实在让人难以招架。尤其是最后一句,当真说中了他的痛处,弄得他狼狈万分。
对于赵孙两家的事情,他了解的并不太多,只听孙老太说是赵玉兰娇生惯养,好逸恶劳,挨了几句打骂就赖在娘家不肯回去。孙家过来三番五次的讨要媳妇,却被赵家护短,硬是不肯归还,还把自家儿子给痛打了一顿。赵玉兰这么年纪轻轻的,长此以往单身住在娘家,保不定日后会和人做下什么丑事来,故此求赵族长出面,把媳妇讨要回来。
要当真说起来,这种事情并不算什么大事,属于可管不可管的范畴之内。但是孙老太说他儿子就是喜欢这个媳妇,离了她一天都不行。还私下许以良田五亩,这才让他出头来管这桩事。
赵氏宗族并不是太富裕的宗族,赵族长也只是普通人家。年轻时他还算是秉公执法,公正廉明,很得族人的爱戴,才坐上这个位置。可近几年岁数渐大,未免就给子孙考虑得更多,总想临老时多挣些家业,让子孙们过得更好一些。
这五亩田对于有钱人家不算什么,可对于一个普通农户来说,就可算是好大一笔财富了!赵族长动了小小的私心,又想着宁拆一座庙,不毁一门亲,既然只是家务纠纷,不如把赵玉兰送回去,既全了个人情,又落了个好处。
他本来以为事情很容易,一发话,把人带走,就算完事了。可没想到,赵氏婆媳竟如此强硬,尤其是章清亭,当众把他的短揭了出来。若是他此时罢手不理,倒真显得他心虚,也没法和孙家交待。
再偷眼瞧旁边人的神色,都有些渐渐往赵王氏婆媳倒去的趋势,这要是办不下来,也不是扫他的威风,笑话他办事无能么?
这些族人当然不清楚这其中的猫腻,只是听族长说赵玉兰此举有辱门风,才跟来管这桩闲事。可此时听赵家婆媳声情并茂的痛述遭遇,倒觉得是孙家太过分了,凭什么欺负他们赵家的女儿?
孙老太一见这情形可不依了,她是花了大价钱的,若是赵族长不给她办事,那她非撕破脸皮,弄得他下不来台不可!
“赵族长,我可是请您来主持公道的!”她这句话说得阴阳怪气,威胁十足。
赵族长当然听出了话里的意思,老脸一沉,“亲家母稍安勿躁,老夫自会还你一个公道!”
他色厉内茬的喝斥那一对婆媳,“赵王氏!你瞧瞧你家接的是什么样的媳妇?这当着许多长辈的面,便搬嘴弄舌,口快如刀,哪有半分女人家该有的温柔稳重?恐怕上回成材和妹夫动手,也多半有你这个长舌妇在旁煽风点火的功劳!”
“正是如此!”孙老太连忙道,“就是她!之前推我儿子下河,又是她主动调唆着人打我家儿子的!”
章清亭心想,这还找上我的麻烦了!心中冷哼,本姑娘可不是吃素的!不过见赵族长如此对孙家的偏袒维护,心下就明白了八九分,这无利不起早,定是收了人家的好处了,看我怎么一会儿再揭你的短!
她正琢磨着,赵族长却禁止了她再开口的权利,“成材媳妇,你也实在是太放肆了!从现在起,不许你多一句嘴!否则家法伺候!任谁都救不了你!”
见他目露凶光,章清亭心里一惊,毕竟成材不在家,这老头要是真是拿她出气,谁也没法子。不行!要救玉兰,也得保全自己,闭嘴就闭嘴!再想别的主意!
打发了她,赵族长才来对付赵王氏,“不过弟妹啊,你家玉兰还是得跟婆婆回去!”
他自也说出一番道理,“为人父母者,心疼子女都是常事。就拿老夫来说,一样有儿有女,无论是在家里,还是出阁的,岂有不心疼的道理?不过这父母关爱子女,也得有个限度。方才亲家母有句话说急了些,但并非不无道理。这自古以来,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玉兰既然已经嫁与孙家,确实应该算是孙家的人了。做父母的固然心疼,但凡事也应该以夫家为先。”
“小夫妻嘛,刚成亲这会子,家中上下的脾气还没摸熟,闹些矛盾,有些争执,甚至于动手都是常事。咱们谁不是打小这么过来的?但是,这一有了点什么矛盾,就跑回娘家来的做法却实在不可取!娘家若是再疼惜纵容,却不是爱她,而是害了她!这孙亲家母和我说过,她儿子和玉兰的感情还是很好的,在家中也非常想念娘子,闹了这些矛盾他自己也很后悔,要不然,怎么劳动亲家母亲自来接?这婆婆做到这样,已经是很给面子了,玉兰可不要再执迷不悟,恃宠生骄,那才真是失礼了!”
“况且,玉兰还这么年轻,哪有这样的小媳妇儿留在娘家的道理?咱们这些做叔伯的若是也跟着是非不分,姑息纵容了,让姐妹们学了,那以后咱们赵家岂不是不能嫁女儿,只能招女婿了?断无这样的道理!行了,让玉兰出来,好生收拾了,随婆婆回去吧!”
全是一派胡言!章清亭恨得牙痒痒,偏偏不能开口驳斥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 168 169 170 171 172 173 174 175 176 177 178 179 180 181 182 183 184 185 186 187 188 189 190 191 192 193 194 195 196 197 198 199 200 201 202 203 204 205 206 207 208 209 210 211 212 213 214 215 216 217 218 219 220 221 222 223 224 225 226 227 228 229 230 231 232 233 234 235 236 237 238 239 240 241 242 243 244 245 246 247 248 249 250 251 252 253 254 255 256 257 258 259 260 261 262 263 264 265 266 267 268 269 270 271 272 273 274 275 276 277 278 279 280 281 282 283 284 285 286 287 288 289 290 291 292 293 294 295 296 297 298 299 3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