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囍
柳氏暗暗感激的走开了,心想这赵家兄弟倒都会心疼人。这赵家老2虽然只是个庄稼汉子,比不上他大哥的斯文有礼,但面上常带三分笑,言语和气,可比他哥更好亲近。
那边赵家下午预备的饭菜本来就差不多了,没一会儿工夫,酒菜齐备,端上桌来。大伙儿全都团团围定,眼睛望着赵成材,想要听他释疑。
赵成材兴致颇高,却是个喜做不喜说的人,只招呼着李鸿文推杯换盏,“娘子,你来说吧!”
章清亭一笑,“这食不言饭不语,你们想听长的呢,就先把饭吃了再说。若是想听短的呢,那我讲完便罢,不许提问。”
“行啊大姐!”张金宝催促着,“你就先说个短的吧!”
章清亭反问了一句,“你们说,今儿这事,你们都恨不恨姓薛的?”
“那怎么不恨?”张发财咬牙切齿,“都恨不得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天下哪有这样的王八羔子?”
“您恨他还不算,”章清亭又问两家的小丫头,“你俩瞧着生气么?没关系,说实话。”
小玉点头,“生气的!那个人好坏。连小孩都欺负!”
“就是!”方家的丫头小青也鼓着嘴道,“要不是后来说明白了是个误会,那牛少爷多可怜!那人还抵死不承认,真是个大坏蛋!”
方德海懂了,“我明白了,这场官司表面上看起来是咱们输了,但是在大家伙的心目中,却都恨上了姓薛的,这其实也就是说,我们赢了。”
章清亭点头,“以前有位大臣曾经劝谏过君主,讲过一个道理,这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薛家现在就是水面上的舟,咱们就是下面的水。一滴水两滴水肯定不能推翻这舟,但若是整个扎兰堡的水都闹腾起来,你们说说看,这舟还能行得稳吗?”
哦!众人恍然大悟。
李鸿文击掌赞赏,“嫂夫人当真是注解得当,精辟之极,内外通透,你若是能到我们书院当老师,可真的都得把我们比下去了!”
“她那算是什么本事?不过是逞些口舌之快,鸿文你谬赞了。”赵成材很是谦虚,不想让人过多的注意章清亭,把话题岔开,“这姓薛的走前撂下那狠话,我估计他不会善罢甘休,也不知暗地里会使些什么绊子。”
李鸿文摆手,“就怕他不使绊子,若是真再使坏,那更好了!就如方才嫂夫人所言,自己给自己推波助澜了,那才真是自取灭亡呢!”
“但也要提醒各位老师,小心为上!”
那边章清亭招呼大家用饭,殷勤有礼,举手投足颇具大家风范。李鸿文未免又有赞赏,酒足饭饱之后告辞归去,赵成材却酒醉心明,吩咐张金宝把马车套上,送李鸿文一程。怕妻弟夜归一人不安全,自己还要跟去。
李鸿文步履已有些踉跄了,满不在乎的道,“哪用如此小心?又不算太远,我出门雇乘竹轿便是!”
赵成材经过上回赵玉莲之事后,格外加了小心,坚持不允,“这酒后经风,可非同小可!闹不好就得生场病,学堂明儿还有课呢,那个可耽误不起!横竖家中有现成的马车,便送一程也不碍事的!”
张发财没喝两杯,眼见赵成材脸上也有些醉意,便道,“女婿,你在家招呼着,我和金宝去吧!这马车我虽没正经赶过,但驴车牛车总是知道的,到时还能给他搭把手!李公子,咱们走吧!”他扶着李鸿文便出去了。
赵成材又把赵玉莲和牛得旺亲送回家,章清亭特意叫小蝶去给小姑同住作伴,又嘱咐下人们谨守门户,夜里让伙计轮流上夜守更,“这几日少不得辛苦大家提点起精神来,等姨妈来了,自有你们的好处。可谁若是漫不经心,闹出一丝半点差池,那可别说我们不给大伙儿体面!”
这一番恩威并施,让伙计们又惊又惧,提了十二分的小心唯唯应下,瞧着他们锁好了门户,章清亭这才和赵成材放心回去。
进了门赵成材便交待,“那个柳氏,以后莫要她再上门来了!”
“哦?”章清亭倒奇了,“你怎么也对她起了疑心?”
赵成材笑了,带着三分酒意,又无旁人,说话便也有三分放肆起来,“别以为我没瞧见你干的那事!不过干得好,就是要给她点厉害的,让她心存畏惧!可别真拿咱们家当善堂,风吹两边倒!哼!我今儿一到胡同就瞧见她了,躲在人群后头,直到那时才出来,还净说些不着调的话,拿自己当什么人了?”
章清亭抿唇一笑,却又叹息,“原本瞧她是个可怜人,又生得一副聪明相儿,谁知行事竟是如此没有分寸!不是我心狠,还是趁早打发了事!”
赵成材点头,“这个我晚些时再跟娘商议,现在急吼吼的把她打发出去也不象,总得寻个事由再说。对了,我今儿踹了你一脚,可还疼么?”
章清亭横他一眼,“你倒会做戏,干嘛拉我当陪垫?敢情你踹得不疼,被踹的人哪有不疼的?”
赵成材深施一礼,嘻嘻笑着赔礼道歉,“好娘子,真是对不起了!让为夫来瞧瞧吧?”
“越说越没正经的!”章清亭俏脸一红,把袖子一摔,转身欲走。
赵成材借着几分酒劲,拉扯着她的衣裳不放,涎着脸调笑,“打在你身,疼在我心!咱们这算不算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捱?”
“快放手!再不放手我可恼了!”章清亭脸上愈红,这个死秀才,越来越不象话了!“就不该让你灌黄汤,一个老师,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
赵成材反倒扑哧笑了,“一个做老师的偶尔喝点小酒,和自己娘子关在屋里打情骂俏,这也能和体统扯上关系?”
章清亭趁他那个笑得松劲的时候用力一撞,把赵成材推开了,红着脸就往盥洗室走。
赵成材哈哈大笑,“娘子,你没拿衣服!要不要我一会儿给你送进去的?”
章清亭醒悟过来,恼羞成怒,“你再如此,我便再也不理你了!”
赵成材使劲忍着笑,上前继续摇晃着她的衣袖,软语哀求,“娘子,那你让我抱一会儿好么?我发誓,真的就是一小会儿!你就当我酒后失德吧!好不好?”
“不好!”章清亭果断的拒绝,背过身去不理他。
赵成材却当她答应了,主动伸臂揽住了她,章清亭刚想推挡,却发现赵成材根本没有用力,真的只是轻轻的揽住了她,把头略略靠在她的肩上。
“娘子,你知道么?我今儿心情很好!”
“有什么好的?被人欺负到头上来了,还好呢!”章清亭气鼓鼓的说着,人却没动。
赵成材轻埋在她肩上的脸笑得温柔,“我说的好不是指这个,是指你关心我!见我摔了,那么紧张的冲上来,那不是作伪的。”
章清亭哼了一声,“那你就是作伪的!”脸却悄悄又红了。
赵成材呵呵闷笑,带了几分狡黠,“我是故意的!那薛子安刚碰到我,我便自己狠心摔了下去,你相公虽是个秀才,可也不是当真手无缚鸡之力的。不过那跤,跌得可真疼!”
“活该!”章清亭啐了他一口,“谁要你这么耍坏心眼的?”
赵成材叹了口气,“你以为我想?可对付那种坏人,不这样能行么?”
他放开了章清亭,却握着她的手坐下,“你瞧,咱们家一无权,二无势,又没为非作歹,招摇生事,却平白无故的惹上了那个混蛋,吃了一回又一回的亏,这容忍也总该有个限度的!难道还真的人为刀殂,我为鱼肉?哼,兔子急了也咬人呐!他会使坏,难道我们就得做好人,由着他坏去?”
章清亭嘴上骂他,但心里也清楚这个道理,“所谓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天道循环,这也不算大错。”
赵成材指着她,“你若是以后不想惹人疑心,这些话收着回来再说,可千万别在人前卖弄了!一个杀猪的,哪这么多学问?”
章清亭心中一动,试探了句,“你就没有疑问?”
“有啊!”赵成材坦白承认,“可我就是不问!等着你自己哪天想说了,自然会说的。”
章清亭颇感诧异,赵成材握紧了她手又道,“哪怕你告诉我,说你其实是山中的妖精幻化成的这副模样,我也认你是我娘子了!”
这死秀才!章清亭心中一暖,有些浅浅的笑意在心中悄然绽开。
赵成材长长的舒了口气,“本来我今儿刚听到岳父告诉我那消息时,是很气的,简直气得都想去找薛子安拼命了,可一转念我就想到了爹娘,想到了弟妹,想到了你,若是我真的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们该怎么办?说实话,我怕了,真的怕了!”
因为心中有了牵挂,有了责任,所以再不能肆无忌惮的横行无忌,才宁肯担负起这份苦涩而沉重的担子,委曲求全,忍辱偷生。才会费尽心机想要耍些阴谋诡计,却只为了保全一家人的平安周全。
章清亭眼睛微微湿润了,“我懂。”
赵成材点头,“我知道你懂,你知道么?在那儿不方便说话的时候,我一个眼神,你总能明白我的心意。嗳!你说我们这叫不叫心有灵犀?”
章清亭耳根一热,“刚正经两句,又胡说八道起来!”
赵成材嘿嘿一笑,“那就夸你聪明过人,慧质兰心,行了吧?你们这些女人呀,真象鸿文说的,全是些顺毛驴,就见不得听一些逆耳忠言,非得要花言巧语哄着才行!那些不着边际的空口承诺有意思么?全是废话!”
章清亭嘟囔着,“可也不能跟个榆木疙瘩似的,那多没意思!”
“知道啦!”赵成材微仰起下巴摆出副自负的模样,“别以为我真的什么都不懂,不就是礼也要送到,话也要说到么?这其实跟当官一个道理!事情干了,也得把话说开,要不百姓不知,上峰不知,你干得再好又有何用?”
章清亭斜睨着他一笑,“你还真开窍了!”
“废话!你相公又不是书呆子,哪有那么不灵光的?”赵成材忽又感慨起来,“这个世道啊,说起来真是不公!你瞧薛家那样恶贯满盈的,偏偏无人敢管!”
章清亭插了一句,“这新县官不就管了么?”
赵成材冷笑一声,“他若不是仗着家中权势,若是和娄大人那样的,敢管么?不过是世家子弟要杀鸡儆猴,借题发挥罢了!不过他也还算是个有良心的官儿了,没有沆瀣一气,能做点事情总是好的。”
章清亭心下有些刮目相看了,这个秀才可以啊!居然能够举一反三,想到这一步了,证明他真的是摸着点官场上的门道了。
“不过,我们还得靠自己啊!”赵成材也想倾诉一下心中的压力,“我现在都怕,要是万一明年中不了举怎么办?那又得熬三年啊!”
章清亭听出他心中的沉重,好言相劝,“这种事情半是人力,半也要靠天意,历史上多少风流才子名落孙山,一事无成,不也这么过来了么?”
赵成材摇头,“我这种人可做不了风流才子,也没那心思去风花雪月,我只想中个举,替你,替咱们家里多争取一些保障,把咱们家的日子过好,让你能放心赚钱,弟妹们不受欺负,爹娘们能安度晚年,这就够了!”
章清亭扑哧笑了,“俗!”
赵成材也笑,“俗有什么不好?想那些才子身边可少不了佳人相伴!我就是个大俗人,只知道一夫一妻,白首偕老,踏踏实实的过日子!你是宁愿选才子,还是愿意选俗人?”
那当然——还是俗人比较好。章清亭心里想着,嘴上却不肯说,只道,“你也莫给自己太大压力了,静下心来,好好读书,能中最好,不中咱们三年后再来便是。说起来,你也该去郡里走走了吧,这过年回来也有好几个月工夫了。”
赵成材心里也记挂着这事,“就要去了,等新老师请来,课开上,我和鸿文打算轮换着去。最近我也时常劝他,趁着年轻下点功夫,即便不中举,现在要教学生了,也得鞭策自己不断上进!”
章清亭点头,“这话说的很是在理,象你也是,就算中不了,但学到的东西毕竟是自己的,象那许多有名夫子,没有中过举的人可多了去了!”
赵成材一笑,“那你以后也常常开导开导我!”
章清亭横他一眼,却留上了心。这秀才说起来也真是不易,自己赚不赚钱的吧,总是这么回事,也没人来要求自己,但他可不一样,男人在外头承受得更多,若是想有些担当,做些什么,那就更累了,确实也需要人时常鼓励几句。
见赵成材眼皮耷拉着,知他也累了,“行了,今儿天晚了,要不你先去洗漱了早点歇着吧!”
赵成材笑得讨好,“那你能帮我把水打好么?”
章清亭劈手甩开他,“给你点颜色,你还蹬鼻子上脸了!”嘴里骂着,脚步却往盥洗室走去,“算我怕了你这醉鬼了!给您打水,大老爷!”
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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