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囍
这一哗变,可让台下的赌徒们始料未及。
于掌柜早在旁边侯着,当场宣布比赛结果,周大叔可以领走纹银一百两!
而张家大闺女,辛辛苦苦打了三天九局,结果也只落得四十两银。啊不!只得三十两,最后一局她也输十两银。
这还是人家赌坊给她面子,瞧她孝心可悯的份儿上,没收她每局的入场费。要不整个算下来,章清亭还得倒赔出去六十两银!
张家大闺女当场宣布,今日虽输,但旧债已清,再不踏足赌局!
“可你怎么会输?”台下输急了眼的赌徒们把矛头对准了她,“明明前八局都在赢,这最后一局,你怎么就能输?”
这话别说章清亭不爱听,连于掌柜都听不下去,“哎哟!这位大哥,您这话是怎么说的?张姑娘是人又不是神仙,怎么能保证盘盘都赢?你不能因为前几局都买她赢挣了钱,就不许她也输一场吧?这还讲不讲道理?”
“我不信她真会输!我要复盘!对!要复盘!”
最后一局,下注赌输的人着实不少,见群情激愤,于掌柜也只得顺应民意,“那就复盘!”
复盘结果,果然不出章清亭所料,在她那关键的一张牌上,众人瞧了无不扼腕叹息。
“大伙儿可都瞧清楚了!张姑娘确实不是不尽力,只是偶然失手才输了这一局!这也是天意,怨不得谁。难道她放着能赢,还故意输不成?”
这一个喷嚏,损失的不止是章清亭,还断送多少金银!堪称扎兰堡史上最昂贵的喷嚏了,若干年后,还为人津津乐道,成为一大传奇。
牌局已了,章大小姐觉得痛快之极,她也该功成身退了!
“张姑娘今天还是要银票么?”薛子安拿着空白银票准备填数盖章。
“不用了!”章清亭一摆手,“今儿这钱不多,给现银就行。”
“也好。”薛子安应得痛快,转手故意在她面前开了个大银箱子,里面金银闪耀,迷人眼睛。
章清亭可一点也不稀罕,那里不知榨干了多少人的血汗,这黑心的钱她可不贪,淑女爱财,亦取之有道!
“麻烦三爷给我五两的黄金一锭,再十个一两的碎银就行!”
薛子安微微有些讶异,却仍是按数取银给她。五两的黄金只小小一锭,与十两碎银拢在一处,也不盈一握,“姑娘为何要这些碎银?”
他将银子递了出去,章清亭却不伸手来接,而是将手中的折扇打开,平伸至前。薛子安会意,将银放下,章清亭才收了回去,装进荷包里。
“不过是家用罢了,多了拿的怪沉的,要用时再兑吧。”章清亭轻轻巧巧把话题遮掩了过去,重新施了一礼,“薛三爷,这些天多谢您的照拂,小女子感激不尽。唯愿您生意兴隆达三江,财源茂盛通四海!”
虽然心里觉得这人不咋地,但都要走了,还是说两句吉祥话,算是彼此留个再见面的余地。
薛子安呵呵一笑,拱手回礼,“多谢张姑娘美言!姑娘日后有空,可一定要再来赌坊坐坐。姑娘放心,不过清茶一杯,朋友叙旧而已。”
章清亭本待一口回绝,却又想着反正日后也很难相见,于是便虚应下来,“那便后会有期了。”
再拜一拜,她正要告退。薛子安却查觉到一丝微妙的不对劲,突然出言挽留,“张姑娘,你这些天也为赌坊赚了不少银子,不知今日在下是否有这个荣兴,请您吃个便饭?”
章清亭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很快又掩饰了过去,“实在不好意思,这连日劳累,实在有些消受不住。昨日又偶感风寒,身子着实不爽利。现在只想回去好好休息,您的好意,小女子心领了,望薛三爷海涵!”
“啊!难怪今日见姑娘神情憔悴,这还真是病了?看大夫么?要是不嫌弃,在下替你引见一位大夫如何?他的医术可极是高明!”
他越是热心的在这儿喋喋不休,章清亭就越是不快,这人是怎么了?还跟牛皮糖似的黏上自己了?
“区区微恙,何劳薛三爷挂心?小女子并无大恙,已经服过药了,只要好好休息一番就会痊愈。”
“那既然如此,这样吧!”薛子安还献这份殷勤献定了,“你就乘我家轿子回去!虽说才过了处暑,但外头这大日头还未落山,若是又中了暑气,反倒不好了,张姑娘可千万不要推辞!”
“如此多谢薛三爷的美意了!”章清亭郁闷不已,这真是急病遇上慢郎中,越着急越给她找事!当下只能先支应过去。
薛子安眼中微有得色,亲自把她送了出去,眼看着她上了轿,这才对旁边一使眼色,两个伙计远远的就尾随了上去。
沉住气!章清亭在轿中做了几个深呼吸,脑子飞快的算计。
加上今日这六十两银,这三天一共进账二百四十两了。这笔资财,足够保证自己三五年内衣食无虞。
至于剩下的那三十多两银子,就留给张家那六口吧!足够他们一年的饭钱了。
章清亭撩开帘子,瞧那日头,应刚交申时。现回一趟客栈也好,昨日生气,什么事情都没安排,现回去交待一下,自己走了也算是仁至义尽。
章大小姐打定了主意,稳坐轿中,开始盘算脱身之计!
章清亭想得很清楚,张家这六口太劣质,她又不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没那个心思也没那个精力去教导他们一家走上正途。
何况章大小姐也是享用惯了的,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北安国,好不容易赚到了一笔银子,她为什么不自个人独吞,而要和那六口人一起分享?
要不,她为什么要煞费苦心的出谋划策,帮着银钩赌坊挣银子?章清亭在答应帮张发财还债时就已经想得很清楚了。
对于这家人,绝对再不能这么无条件的扶持!帮他们了却债务,并留下银钱已经是极大的恩义了。
未来的日子,章清亭要替自己好好考虑。
所以在和薛子安谈事时,她故意把张金宝支了出去,这几日也只收银票,不拿现银,为的是什么,为的就是方便跑路!
前几日在客栈里,她看似和伙计们漫无边际的闲侃,其实等张家六口不注意时,她细细打听了这扎兰堡一带的水陌交通。
扎兰堡位于北安国的右上角,也是一个大镇,水陆交通都还算是便利。不过走陆路得租用马车,或是单独包车,或是等三五个同路人集结成群。无论是哪一种,对章清亭这样一个单身女子来说都有诸多不便之处。万一那车夫或是同伙起了黑心,走到哪个荒郊野岭的把她抛下,或是劫财,或是劫色,再狠一点,来个杀人灭口什么的,她可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相对来说,还是坐船安全点。就在客栈不远的码头上,每日早晚各有一趟船送人从二道子沟入荷花江,顺江而下,只要半日工夫,便到一个叫永和镇的大码头。那儿转车转船都极是便利,不消三五日后,便可直达北安国的京城承平。
章清亭可是在大地方住惯的人,就算做了北安国的臣民,她还是认准了一个理:不论是嫁人还是谋生计,哪个国家最多机会的绝对是京城!
良禽择木而栖,章大小姐的木头已经择定,那就是——承平。
第一卷 (三十)金蝉要脱壳
按章清亭原本的计划,昨晚便该安排好一切,今日牌局之后,就直接从赌坊把张家六口甩掉,去码头搭船。
至于路引,她前几日就使了几个钱,偷偷哄着客栈里的一个小伙计,拿着人口簿子去找保甲给张家每人都开具了一个。保甲还以为张家要远行,也没多疑,办得非常顺利。
这凭证有了,钱财也有了。章大小姐已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行李那是不用的,只要有钱,还怕买不着东西?拿着个包袱还容易引人怀疑。
不过总也有些东西需要准备,那一日,把张金宝打发走了之后,章清亭去了趟银楼,订购了几样东西,本说好第二日就去拿的,今儿走之前无论如何得去一趟了。
到了客栈,伙计们自抬着空轿子回去。
一直跟在旁边的张金宝羡慕的问,“大姐,这坐轿子到底是个什么味儿?”
这让人怎么回答?章清亭横他一眼,自进去了。
张家那五口都在哩,知道章清亭赢了三十两,都很高兴。
张小蝶喜孜孜的道,“大姐!咱们现在有六十多两银子了,是把家里的房子修一修回去住,还是继续住这客栈里?”
“当然是回去!”张发财伤养得差不多了,嗓门也响亮了起来,“这儿再好,毕竟也不是咱们自己的家!还得费房钱!”
“我说就不如住这儿!”张金宝插言道,“咱那破家,有什么好回去的?整个房子都糟透了,哪是几两银子能修出来的?不如住着客栈,干干净净,有人打扫还管着一日三餐。什么都不用操心!”
这话得到所有小一辈的支持。
“你们年轻人就是忘本!”张罗氏在一旁哼哼叽叽,“金窝银窝不如自己家的狗窝,那可是祖上传下来的地方,怎么能不回去呢?”
“你舍不得那你自己回去呀!”张金宝不客气的反将她一军。
张罗氏不高兴的嘟囔着,“俺大闺女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这也代表了张家所有人的心声。
章清亭冷冷的扫了这一家子一眼,难得好心的出言提醒,“住这客栈也不是不可以,可你们有没有想过,若是这银子吃完了怎么办?”
六口人都干眨着眼看着她,章清亭没好气的道,“你们看我做什么?我又不是神仙,总有办法变出银子来。要是哪天我挣不出银子了,你们打算怎么办?”
六口人上下左右各自移开目光,都不吭气。
“难道都准备喝西北风去?还是蹲在街边做叫花子?”章清亭难得的想要教化教化众人,先把矛头指向大弟弟,“张金宝,你今年也有十七了。没几年,也是要娶媳妇的人了。且不说你这样,有哪家的姑娘肯嫁给你,就算有人不嫌弃了,你要怎样才能养活妻儿?总不能成天就这么游手好闲的无所事事吧?”
“就是!”张发财见有了攻击目标,以为是大闺女要整治这大儿子,立即跳出来帮腔,摆出做家长的款儿,“那个金宝啊!你也老大不小了,二回跟着你姐,好好学学杀猪去!”
“哎!”这下张金宝应得倒很是痛快,“大姐,以后你干什么,我都跟着去!”
哈!章清亭给气得乐了,这一家子,敢情还是把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
罢罢罢,也不用浪费唇舌了,这完全是鸡同鸭讲!
她转头道,“张小蝶,你跟我来一下!”
张小蝶见她脸色不好,甚是害怕,瑟缩着往后退却,连声音都打着颤,表着决心,“大……大姐……我,我往后一定学针线去!”
章清亭剜了她一眼,“你爱学不学!快过来,难道我还能吃了你?”
她先回了隔壁自己房里,张发财把张小蝶一推,“大姐叫你去你就去!就算骂你几句又不会少块肉!快去!”
张小蝶扁了扁嘴,还是老老实实跟过来了。
“把门关上。”章清亭从袖中拿钥匙把那梳妆匣子开了。
原来这是要用钱呀!张小蝶心里一块石头立即落了地,麻利的关了门,小跑到大姐身边谄媚的问,“大姐,这是要干嘛?”
章清亭拿起匣子上头一格的胭脂水粉,指着下面的银钱道,“这里一共还有二十多两银子,省着点用,一家子在这客栈住上一年半载的是够的。人口簿子也搁在这儿,我现把这钥匙交你手里,你把这匣子收好,千万别给人摸了去!尤其是你爹,一定得防着他!”
张小蝶吓着了,“大姐,你把这……这么多银子给我……我保管?”
真没出息!章清亭心中暗骂,却还是和颜悦色道,“我瞧你近日管钱管得不错,我是想着万一我有事不在家,你们要取用也便利。”
怕她生疑,又补充了一句,“我这儿也有一把钥匙,你那儿就是个备用。当然,你要支取了什么,用在哪里,可得一一向我报账,若是想私自昧下钱来,小心我揭了你的皮!”
这么连吓带骂的,果然奏效,张小蝶立即接了钥匙,头点得跟捣蒜似的,“姐你放心,我一定不敢乱花一文!”
“嗯!”章清亭心事已了,“行了,你出去吧,我想歇会儿。”
“哦!”张小蝶应了,把钥匙很是小心的捧在掌心出去了。
重又闩了门,章清亭把贴身藏的银票取了出来,把自己荷包里的金银也全部倒了出来清点一番。
银票和金子都不用动,身上留十几两银子,这一路就足够花用了。想了想,她倒是又丢了几个小银锭子进匣里,给他们多留一点是一点吧!
只是自己要上路了,这银票和金子到底藏在哪里好呢?
思来想去,章清亭看着那胭脂和头油,忽地有了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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