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囍
张小蝶劫后余生,别提多兴奋了,“都没事!不就是在河里打了个滚,嘿嘿!要不是贺二爷捞住我,说不定我这会子就到东海找龙王爷去了!”
“你这傻丫头!说什么胡话呢!”张发财抹着眼泪,敲了女儿一记爆栗,“你这命小福薄的,那龙王爷是你能去见的吗?”
张小蝶痛得直揉额头,“爹!我这不是逗你们开心吗?”
她一是吃痛,二是委屈,吧嗒吧嗒掉下泪来,“你们都不知道,我掉到水里多害怕!后来贺二爷救了我,我们给冲到不知什么地方,就那么巴掌大的一块儿地,旁边全是水,也看不到个边,都快吓死我们了!那水面上一会飘来个死猪。一会儿飘来个死兔子,还有条毒蛇!差点就挤上我们那地方了,幸亏我眼尖瞧见,让贺二爷给赶走了。我们昨儿一晚上在那儿,连眼皮都不敢合一下的!好容易等天亮了,贺大爷才带人把我们给弄了出来!”
众人听她说得凶险,无不心惊肉跳。章清亭记挂着赵成材,心中象是压着块千斤巨石,沉甸甸的透不过气来。
她不忍再听,上前去给贺玉堂道谢,他一摆手,“如此天灾,守望相助乃是为人的本份。赵夫人,令妹已经平安送回,我也还要回去安排我们家的事情了。告辞!”
他匆匆忙忙的带着人走了,那边张小蝶擦了眼泪道,“真是幸亏我们命大,又有匹马,才能拣回条小命来!在那水里困着时,我就亲眼见到有人从我们身边飘过!只可惜离得远了捞不着,现下也不知是死是活。”
方明珠使劲捅她一下,拼命使眼色,“哪有那么倒霉的?肯定都能救到的!”
“那可说不好!天知道冲到哪儿去了。”张小蝶浑然不知,还在那儿说,“那两个人就抱着根木头从我们身边经过,我还瞧见他们头上也戴了姐夫他们一样的方巾,想来也是读书人吧。只不知怎么那么倒霉。也掉到了水里!”
什么?所有人的眼睛都瞪大了,“你再说一遍!”
张小蝶给吓着了,这是怎么了?
张发财拉着女儿,“你快好生想想,他们是往哪里被冲走的?”
方明珠索性说了实话,“姐夫和李公子昨儿为了救学生,掉到水里,至今还没找回来呢!”
啊?张小蝶大骇,“怪道我说那人叫救命的声音咋听着那么耳熟呢!就是雨又大,看不真切。天哪!那是姐夫?”
章清亭脸色慎重,“小蝶你快好好想一想,那两个人究竟往哪里冲去了?就算不是你姐夫,咱们也该去救的!”
张小蝶当即道,“有船么?我带你们去!”
让她换了套干净衣裳,章清亭立即带着妹子去了李家,跟李老爷一说这情况,大家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
“小蝶姑娘,你看清没有?他们落水的地方,可离你那儿有好一段距离呢!怎么会冲到你那里去了?”
张小蝶只敢肯定的是,看到的是两个戴方巾的人。
青松也给叫回来了,他觉得很有可能是赵李二人。“咱们只想着往他们掉水的下游找,可也有可能是一股水流冲上来,把他们往旁边卷去了。这扎兰堡读书人本来就不多,掉的读书人也只有他们两个,若是小蝶姑娘看到的是读书人,那十有八九就是他们了!”
那还有什么可说的,赶紧去找人呗!驾了小舟,重到了张小蝶落水的地方,顺着她指的方向,一路往下找去。
章清亭只见下游那水都淹过了树顶,不少小动物给水冲了出来,依着本能扒在树梢,见人经过,就哀鸣着求援,很是可怜。可是一片汪洋里,赵成材他们究竟在哪儿呢?
忽然,青松的眉头紧皱,示意大家安静,侧耳聆听着什么声音。听了一时,他眼睛一亮,果断往东南方向一指,“那儿有人!我听见有人吹树叶的声音了!”
李老爷也亲自出马了,当即脸色一变,“我家鸿文小时候也会吹树叶的!”
这个却又有谁不会吹呢?旁人却不好打击他,既是有人,不管是谁,总要救的。众人奋力把小船向那方向划去,离得越近,听得就越真切了。不过那吹树叶的声音断断续续,似是已经没什么力气了。这时候,若是再掉进水里,那可就真没得救了。
青松站立船头,运起丹田之气,仰天长啸。可惜他也是累得够呛,力气不继,只那一声,便剧烈咳嗽起来。
但这已经足矣!只听那边树叶之声更响更急促了一些,似是知道有人过来,催促着他们过去。
章清亭简直恨不得能插上翅膀飞过去看个究竟了,会是赵成材吗?会是他们吗?
蓦地,一抹熟悉的蓝色出现在章清亭的视野里,“是他们!真的是他们!那是我给他新做的衣服!赵成材!”
水中一棵孤零零的大树梢上,分明挂着两个人。左边白衣的是李鸿文,右边那个蓝衣的可不就是赵成材?
章清亭激动得眼泪往下哗哗直掉,李老爷顿时也痛哭失声,“鸿文!爹来了!儿啊!”
小船儿划得更快了,如离弦的箭一般往前冲去。眼见不足百米了,忽地浪头一打,那树梢摇晃了一下,两个人都往水里落去。
船上的人吓得失声惊叫,青松眼神好。定睛一看,“他们没事,都用腰带绑在树上呢!”不过也已经摇摇欲坠,支撑不住了。
大伙儿奋力向前,就连章清亭他们没浆的也蹲了下来,用手使劲拔拉着水,想尽一点力。
十步、五步、三步……终于到了!
树上两人狼狈不堪,嘴唇上一点血色也无,眼神涣散而无力,见着他们,李鸿文只动了动唇形。叫了声“爹”,便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赵成材望着章清亭,勉强挤出丝笑意,“你可算来了!”同样人事不省。
李老爷和章清亭抱着各自失而复得的亲人是号啕大哭,不过这时的眼泪却是重逢的喜悦!
他们哭得忘情,旁人看得心酸。青松揉揉眼睛吩咐,“赶紧先送他们回去!咱们再往下游找找,说不定还能救些人!”
两位丢失了一天一夜的夫子被成功找回来的消息迅速在乡里传开,让百姓心中都是为之一振!既然丢了这么长时间也能找回来,那其他人呢?是不是也能找回来?
本来都快绝望的人们重新燃起了信心,更多的船只加入了搜寻的队伍,搜寻的范围也越来越大,人在绝境之中的求生愿望总是无比强大的,还当真又找回不少失散的亲人。
但是此时,李赵两家最初救回亲人的喜悦却被冲得一点不留,而被愁云惨雾所笼罩。
他们二人救是救回来了,可在洪水里浸泡多时,全身上下多处被水里飘浮的枝叶什么的割破受伤,溃烂红肿,发起了高烧,危在旦夕。
大夫来瞧赵成材,只说了一句话,“这能不能拣回条命全看他自己的了。”
“大夫!您倒是想想办法啊!”章清亭吓白了脸,拉着大夫的衣袖,“他都活着回来了,怎么可能救不回来呢?”
大夫两手一摊,“我是大夫,不是神仙,能治得了病却救不了命。别说你家相公,就是李家公子那儿情况同样也不容乐观,去瞧他的大夫一样是这个话。他们这是伤口在洪水里泡得时间太长了,能撑下来全凭一口气。可等到被救下来了,这口气就散了,人熬不熬得过去,就一半瞧他自己够不够命硬,一半只能听天由命了!”
赵王氏扑通一下给大夫跪下了。老泪纵横,“大夫,您行行好!救救我家儿子吧!”
大夫忙把她扶了起来,“真不是我见死不救,我这做大夫的必须把实话说给你们听!药方我开在这儿了,你们也别磨缠着我瞎耽误工夫了,赶紧让个人跟我去把药抓来灌他喝下。现在外头不知有多少人受伤靠着我们去医治呢,实在不能久陪了!得罪得罪!”
他背着药箱就要走,章清亭哭成个泪儿似的,脑子却不糊涂,知道大夫说的全是实情,“只是,我们现在还有什么能做的么?常听人参能吊命的,给他喝了能有用么?”
大夫摇头,“人参大补元气,那是久病缠身之人的滋补之物,但他现在却是外伤内滞,什么人参也不顶用的。倒是你们可以在他旁边说说话,要是能让他把那口气再提起来,人就有了一半的活路。再若是能撑上三天,让这伤势下去,命就保住了。这几天,我每天都会来瞧瞧,反正能做的,咱们都做做。”他犹豫了一下才道,“你们也做好准备吧,冲一冲也是好的。”
他叹着气走了。屋子里呜呜哭倒了一片,赵老实拍着床,“我的儿啊,你怎么就这么命苦啊!孩子他娘,咱们是不是该把儿子的东西备上?”
备什么?章清亭很是愤怒,这人还有气呢!难道真要去准备后事了?她不信赵成材就这么短命,捱不过去!
“胡说什么呢!”有些话章清亭不好说,赵王氏吼了出来,“我家成材好端端的,你们这都是嚎的哪门子的丧?谁敢再哭一声,别说我拿鞋底子抽他!”
她强忍着心头的悲痛之意,瞪着眼睛望着众人。大伙儿皆收了哭声,再不敢落一滴泪。
章清亭深吸了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坚决的站在赵王氏一边,“婆婆说得对!相公现在又没什么事,大伙儿哭哭啼啼的是干什么?有这工夫不如快些干正经事去!这儿有我守着就行了,你们都走吧!”
“媳妇,成材就交给你了!你白天看着,我晚上来替你!”赵王氏身先士卒的带头走了。
等人全都退了出去,章清亭才握着赵成材的手,泪如雨下。
“秀才!秀才!你真的要舍我而去吗?
你怎么能这么狠心,这么绝情呢?我才刚刚决定了要和你共结连理,难道你什么都不要了吗?我知道你在雨里的时候撑得很辛苦了,可你既然那么辛苦都撑过来了,为什么现在反而就撑不过来了呢?
你若是去了,留下我们一大家子该怎么办呢?你爹,你母亲,你弟弟妹妹都由谁来管呢?
还有我,我x后还要做生意的,若是没了你,我一个妇道人家怎么能做得下去?要是再遇到难题你让我跟谁商量去?若是有人再来欺负我怎么办?
你别以为你睡在这儿就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我知道你知道的!你一定全部都知道!那你怎么能这么狠心,理也不理我一下?
赵成材,你给我听好了!你若是就这么死了,我立即就找个人再嫁去!
你们那一大家子,我一个都不管!立即把玉兰赶回家去,还有你母亲,她要修房子干什么我都不管了!你别以为我是开玩笑,我章清亭说得出就做得到!
可是,你要是活了,我答应你,做你母亲子好不好?真的,做你的娘子。
你们家的人,我就算是再讨厌,也会为了你跟他们好好相处。
你要支持我把生意做得更大,我也会支持你读书上进,我们夫妻同心,携手并进好不好?
你可还记得,你曾在神前许过愿的,说要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你现在已经牵到我的手的,所以你不能食言,一定不可以食言的!“
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不断落下,湿了枕边被褥。章清亭紧握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脸颊之上,“你摸摸看,这全是我的眼泪!你还要让我哭多久?快点好起来吧!”
赵成材烧得绯红的脸,默然无语。
夜里,赵王氏来了,也是红肿着眼睛,但在人前,却是刚强得一滴泪也不掉下来。让章清亭去睡觉,她守在儿子床边看护着。
昏黄的烛火下,花白了头发的母亲絮絮跟儿子拉着家常,还拈了香在房间里算了方位,参拜四方神仙,喊着他的魂魄,“成材,回来!快回来吧!”
章清亭不觉好笑,唯觉心酸。这个婆婆是对自己不算太好,但此时此刻,她们两人的心却是贴得最近的。
亲自下了厨,煮了一罐小米粥奉了上来,“婆婆,您晚上辛苦了,要是饿了,就吃点这个垫补着些儿。”
赵王氏点头接过,章清亭第一次触碰到了赵王氏的手,那是一双粗糙的,布满老茧,刻着岁月斑驳的手,不说比章清亭的手了,就是比她的脚都不知硬实到哪里去了。章清亭心中一阵抽疼,就是这样一双不漂亮不温柔的手,养活了赵成材和一家老小,若是没来得及享上几天清福,就让这样一双手来白发人送黑发人,上天未免也实在太残忍了些!
心事重重的到外间赵成材往常睡的小床躺下,枕席间似乎还留有他的味道。章清亭心里默默祈祷着:秀才,象你母亲一样刚强一些,挺过来,好吗?
翌日再醒来时,天光已然大亮了。在接连下了两日两夜的暴雨之后,老天爷终于慈悲的拨开了云层,太阳迫不及待的重又洒下万道金光!
章清亭站在窗外贪婪的看着灿烂的阳光,连压在心头的重重阴霾都消散了不少。
里屋的门没关,赵?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 168 169 170 171 172 173 174 175 176 177 178 179 180 181 182 183 184 185 186 187 188 189 190 191 192 193 194 195 196 197 198 199 200 201 202 203 204 205 206 207 208 209 210 211 212 213 214 215 216 217 218 219 220 221 222 223 224 225 226 227 228 229 230 231 232 233 234 235 236 237 238 239 240 241 242 243 244 245 246 247 248 249 250 251 252 253 254 255 256 257 258 259 260 261 262 263 264 265 266 267 268 269 270 271 272 273 274 275 276 277 278 279 280 281 282 283 284 285 286 287 288 289 290 291 292 293 294 295 296 297 298 299 3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