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囍





  张发财被困在中间,吵得头晕,一发狠道,“你们这是干嘛来了?不是说永不跟我们家来往了么?”
  “那可怎么说的?咱们可是实打实的亲戚呢!可不能你一阔气了就翻脸不认人了,那还叫个人么?”
  章清亭和赵成材对视一眼,瞧,这就来了吧!
  赵成材上前发话,“有什么话,进来好好说,可别在大街上拉拉扯扯的。”
  见他面色似有不豫,那些亲戚们一时不知该怎么应付,都瞧着张发财。
  这个今儿在马场时,一家子倒是早就串通过了的,张发财指着屋子,“瞧见没?这可不是我家,是我闺女家!由他们小两口说了算的!有什么话,你跟他们说去!”
  “早听说你闺女嫁了个好女婿,咱们也没道喜,这会子倒是一起来见见礼!”这些亲戚们给自己找了个借口进来了。
  客厅之中,赵章二人已经分别坐下了,赵成材学着县太爷,慢悠悠的拿捏着官腔,“不知几位今日造访,找我岳父所为何事?”
  “秀才女婿……”
  “谁是你女婿?那是我女婿才对!”张发财老实不客气的打断了他们的套近乎。
  亲戚们一哽,章清亭给了他们一个台阶下,“诸位叔伯若是有事,请道明来意,既是亲戚,也不要拐弯抹角的,实说就是。”
  “那个……”几人你推我,我推你,结结巴巴把事情说了,一样也是借着祭祖的由头,让张发财出钱。
  张发财当即拒绝,“我身上一个子儿也没有,吃的喝的全是我女儿女婿的!要我出钱没有,要人倒是有一个!”
  赵成材假意劝和,“岳父这说的什么话来?既是祭祖,要公摊些分子钱也是应当的,这样吧,你们瞧每一家是多少钱,我岳父家的这份就由我出了。”
  张发财道,“要钱得把账本拿来!花了多少都得有个数。”
  这么一来,这些人你望我,我望你,都不作声了。半晌才有人道,“这不才发了洪水么?家计实在艰难……”
  赵成材装糊涂,打断了他,“那可以去找衙门啊!有工派的,管饭还发钱!”
  可他们除了做工赚钱,还想来刮拉些油水,“那能不能借几两银子?”有人厚颜开了口。
  “行啊!”赵成材痛快答应,“拿东西来抵!找保甲估个公价,立个字据。”
  摆明了此路不通。
  “你们家不发财了么?”有人不忿,开始强要,“没个说也不管老亲戚的!这也太没良心了!”
  张发财立即跳了起来,“我怎么没良心了?老子没钱的时候,你们怎么一个两个见了我们家人都跟见了鬼似的?哦!现在见我们家出息了,这就想来占便宜了,你们的良心哪儿去了?咱家就是赚点钱,也是一个汗珠摔八瓣挣出来的,凭什么给你们?要是诚心来叫我们回去祭祖,那没得话说,该多少是多少,我们也不少一文。可要是借着由头来刮银子的,那你们可找错了人!我们家可不是棉花团子,任你们揉搓的!”
  几个亲戚给骂得老脸挂不住,只好改了口,约定了祭祖的时间,灰溜溜的走了。
  一家子松了口气,赵成材道,“这头摆平了,我们家那头可全指望你了!”
  章清亭一笑,“到时若闹得凶了,让你母亲过来帮忙搅和!”
  第三日,赵家派上门取银子的两位族中柱首来了,那两人之前因为赵玉兰之事见过章清亭,一问赵成材不在,只有她在家,面面相觑,知道今日这事够呛。
  倒是章清亭直截了当开了口,“二位是来要祭祀的银子么?那就请把账本拿来,看是什么样的大祭祀,一家需要摊二十两的?”
  一人犹豫着说,“不是说好了,你们家出的么?”
  章清亭冷笑,“烦请带句话回去问问,是不是赵家只剩下我们这一门嫡系子孙了?若是的话,这钱就归我们拿!”
  二人大窘,紫涨着面皮走了。当晚又传了话来,要赵成材明儿过去说话。
  赵成材火了,“这还没完没了了!恬不知耻也不是这样的好不好?我明儿就去,看他们好不好意思就这么红口白牙的管我要钱!”
  章清亭柔声劝着,“你先别生气!这事也不是生气就能解决得掉的,想想我家那些人来时,你不心平气和处理得很好么?”
  “那不一样!”赵成材心里明白,张家人肯这么痛痛快快的离开,有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因为章清亭是他的妻子,张发财一句这是我女婿的家,全由我女婿做主,就能让他们不好意思再继续纠缠下去。毕竟是嫁出去的女儿,就不是你们张家人了。她肯供养娘家人是一回事,却并不表示就得让她来襄助娘家的亲戚们。
  但是赵成材不一样,他是男人,总不可能说这份家当全是章清亭的,跟他没有干系来开脱。那他成什么人了?
  “这事必须去说个清楚,就算得罪人,也比将来无休无止的找咱们麻烦强!”
  章清亭想了想,“纵是要得罪人,也不该是你出面,须得我去才是!”
  赵成材是有功名之人,若是他为了钱财与宗族起了争执,不管怎么说,传出去都不好听。这个恶人不能由他来做,若是章清亭去了,哪怕吵起来了,最多说她一个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就可以把事情遮掩过去。旁人也能宽容。但若是赵成材去和宗族谈崩了,那就一点转寰的余地都没有了,日后总不得就自家孤家寡人的过日子吧?总得有个往来宗亲的,所以章清亭决定了,必须由她去!可去了要怎么谈呢?小夫妻又商议了半天才定了下来。
  章清亭早就累了,准备歇了,可赵成材亲亲她的面颊,却又转头去温书了,“趁着这时候有空,晚上也不冷,多学一点总是好的!前些天病着可耽误不少工夫了,我若是能再进一步,日后咱家恐怕也少些烦心事了!”
  瞧他灯下用功,章清亭心里头却很是欢喜,算起来他们现在才算是真正的燕尔新婚,可这秀才不为女色所耽,依旧惦记着自己的正业,这样的男子,日后也必不会轻易被美色所惑。有这样的相公,是福气呢!
  “那我去楼下给你拿两块点心上来,你一会儿饿了,自己记得吃!”
  赵成材瞧着她笑得温暖,分明仍是那样一张见惯了的面容,却硬是多出几分动人心弦的味道,看得章清亭心中一动,面上微红,低头出去了。
  这……莫非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她想得耳根都热了,却有丝丝甜蜜在心头荡开。
  翌日一早,章清亭谁也没约,就带着自家丫头小玉,一起去了赵家族长家里。
  本来是想要约赵王氏一起去的,可转念一想,此事不比赵玉兰那回,又不是生死之争,也很必要让婆婆去抛头露面的。赵王氏毕竟也是上年纪的人了,老这么出来撒泼打滚的甚是不雅,况且只是些银钱之事,让她拉下脸来说什么做什么都不大好,不如自己一人前来说合说合。
  为此,她特意挑了件素色衣裳,毫无装饰,又让小玉把那睡觉都舍不得摘的银耳坠子收了起来,备了几样点心,前来探视。毕竟是长辈,这礼数不可缺。
  赵族长约了赵成材,没想到章清亭竟然来了。有些意外,但也算合情合理的范围之内。
  上回赵玉兰一事几乎让他名声扫地,幸好自己最后悬崖勒马,挽回了局面,可饶是这样,也让许多族人心有猜忌。赶巧那一场大洪水过来,赵族长重又抓着了机会,领着头儿在雨里没日没夜的干,帮着救人搬运财产,安排族人之间互助互救,这一下子,不仅又给他挽回了声誉,更比从前要好了些。人嘛,总是喜新厌旧,只顾着眼前的,只要自己还能带领这一族人继续安安康康的过日子,小小瑕疵又算得了什么?
  这眼下中元节将至,今年在这大灾过后,劫后余生之际,格外的容易相信鬼神的力量,故此各家各族对这一回的祭祀都是格外看重。可要是想办得风光,这钱从哪里来?毕竟还是遭了灾,各家各户都不富裕。正在为此事发愁,却不料意外听到一个消息。
  其实也不算意外了,之前就有传说赵家得了个马场,但因他们家为了供赵成材读书,十多年前就卖了老宅搬到市集之中,故此消息并不太吃得准。直到灾后重建开始,有人就从第一批待建的名单里听说赵成材家马场里的名字了,后来又瞧见他家的马出来给人干活,这消息慢慢的扩散开来,但这滞后的消息造成的效应,却也是令人震惊和深刻的。
  原来他们家真的阔了!一个马场在北安国人心目中的地位可是不容小视的。当时就有人提了,既然咱们族里有人发了,要他家出这份祭祀的钱不为过吧?
  当然不为过。如果他们真的富了,那不是理所当然的吗?不过是卖两匹马的事情,那不是手到擒来?
  所有的宗族都是这样,只要是发了财的富户,就应该给族里置田建房,充作族产,帮助贫困无依的族人们,这才是该有的样子。若是吝啬小气,一毛不拔,那可是会被全族人所鄙夷,并四处宣传,让世人的唾沫星子淹死他!
  若是赵家只是普通人家,经商致富了,那根本不用对他们客气,一声召唤让他拿着钱过来,他就得立即拿着钱过来。若是他们家没了男丁,那时哪怕是族长下令要让族人们瓜分他的马场都是允许的。
  听了族人们的提议,赵族长顺水推舟的答应了。可赵家毕竟不是普通人家,赵成材是有功名的,对于这样人家,他们可不能随意打人家的主意,所以这才文绉绉的以读书人的礼节写了个帖子去,还约定了时间。可没想到,竟被人如此无礼的给打发了回来,赵族长有点意外,却也有点欢喜。若是赵成材这么不识好歹,那么他尽可以借助族人仇富的心理趁机好好的报一箭之仇了。
  所以他一点也不着急,就等着听章清亭如何狡辩,这个小媳妇他是领教过的,刁钻古怪,泼辣异常,只要她沉不住气闹将起来……
  赵族长心中闪过一抹狠厉之色,恐怕你们的日子就没这么好过了!
  章清亭进了赵家,先也细细的打量了一番。族长在农户中算来是比较好的人家了,一个两进的院子,齐齐整整的全是青砖大瓦房。虽然简朴,但还是看得出几分底气。只是两进院子全塞得满满当当,就连堂屋里也摆着不少东西,显得忒有些逼仄了。想来,是人口众多的大家庭吧,这样日子也不会好过到哪里去。
  族长的心思她多少能猜得出几分,心中暗暗思忖着上前恭恭敬敬的行了礼,又命小玉把带来的礼品奉上,决意要打消他的鬼主意。
  第二卷 (二二一)放长线吊大鱼
  (二二一)放长线吊大鱼
  伸手不打笑脸人。这个理赵族长当然明白,别说章清亭今日客客气气的来送礼,就是章清亭空着两手过来,只要她没有犯下必罚之罪,他都不会主动出手。就是要出手,也得等到族人都在旁边作证的时候,让大家来评定这是非黑白,可比他嘴里说出来的话来要令人信服得多。当了这么多年的族长,这些人情世故,如何虚与委蛇他还是懂的。
  虽称不上和蔼可亲,但也是中规中矩的打了个招呼就让她坐下了,“过来便过来了,还带什么东西?一会儿快拿回去!小娟,过来奉茶!”
  “嗳!”后头有个小姑娘清脆的应了,很快就捧着一碗茶过来。她不过七八岁的年纪,衣着朴素,看相貌似是他的孙女。想来这小姑娘是待惯客的,放下茶,还冲章清亭笑了一笑,这才退下。
  还算有礼,章清亭颔首回以一笑。“谢谢了。”
  赵族长先不发话,瞅着章清亭等她开口。
  章清亭接了茶又起身赔了个礼,“大伯,今儿本该是相公要来的,奈何这场洪水之后,家里实在事多,他好不容易这两日才病得刚挣扎着爬起来,就去料理家务了。我倒是劝他再歇歇的,可外头那些场面上的事情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太好抛头露面,况又作不得主,实在为难,只得让他去的。想着大伯毕竟是至亲,咱们一家子关起门来好说话,这才腆颜让侄媳前来,还望大伯莫怪!”
  她这番话说得很是委婉,且又符合实际,赵成材为了救落水学生几乎丧命的事情人人皆知,赵族长一时在她这话里还挑不出理来,便顺着问了句,“成材没什么大事吧?若是病没全好,可不能太操心劳神了,若是实在支应不过来,回来言语一声,看让哪个叔伯兄弟去给你们搭把手也是应该的!”
  他这话里可就抛出了一个陷阱了,你不说忙么?那正好安置几个族人进去帮忙吧!
  章清亭哪里不知?回得越发谦恭,“谢谢大伯关心!就说您在族里最是宽厚体恤的,相公已经好多了。虽是身子还是弱些,但纵有些困难,咱们自个儿咬咬牙克服一下也就好了。现遭这天灾,各家各户可都有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