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囍
见她避重就轻,赵成材轻弹了她额头一记,却提醒着,“这孟家虽然殷勤,但咱们待人处事可得更加小心。大树底下好乘凉,但树大却也招风!”
章清亭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你放心,我会小心。倒是你,还得去太学院读书,那儿王公亲贵更多,得更加留神才是。”
闲话几句,她服了药先睡下了,赵成材很是体贴的把灯移了个方向,让她好眠。看着帐外那秀才朦胧的身影,虽不是那么的魁梧有力,却一样让人感觉到宁馨踏实,章清亭带着笑意,翻了个身,安心睡去。
次日赵成材和娄家二位公子跟着孟尚德安排的管事去太学院拜访老师了,章清亭就安心坐在家里,对着那几匹布料用心的画着衣裳样子。这些都是极好的料子,可不象从前在扎兰堡似的,三五钱银子便能随随便便打发一套,既想卖得出好价钱,就一定要有吸引人的独特之处。
一时赵玉兰送茶水进来时笑道,“大嫂,我也画了几个样子,你要不嫌弃就瞧一眼吧。”
章清亭瞧着她画的,又有些新的思路,姑嫂二人小声商议着,先定下一匹衣料的样子。
忽有孟府丫头过来相请,说是御医来了,正在给老夫人把平安脉。这可是正事!赶紧把正由保柱陪着在院外玩着的牛得旺叫回来,洗了手脸,换上干净衣裳去看大夫。
他们这小院要到孟老夫人的后院间有一个小花园,虽时已深秋,仍有不少菊花尚未凋零,和经霜的松竹一起,仍是装点得花团锦簇,颇有几分可观。
冷不丁斜刺里滚出一只大红的彩球,还缀着黄色的缨络,扎得极其精致。牛得旺毕竟也是小孩子,一见就喜欢上了,刚抱起来,却见后头有个小家伙迈着两条小短腿追出来,奶声奶气的嘟着一张粉红色的小嘴讨还,“我的!我的!”
只见他不过两岁左右年龄,不及膝高,正是粉嫩可爱的时候。身上一件绿色的小衣裳,浓得都快要滴下翠来,下面一条黄色撒脚小裤子,鲜妍活泼,一眼就瞧出,都是极上等的衣料。头上用细细的红头绳扎一根小小的冲天辫,系着两颗龙眼大的明珠,脖子上挂着金灿灿的长命锁,浑身上下透着股富贵气息。只这孩子委实太瘦了些,长得象根小豆芽似的,小下巴尖得让人心疼,越发显得那一双黑黝黝的眼睛大得吓人。
后面已经有奶妈跟着跑了过来,“小少爷,你又跑这么快,小心摔着!”
牛得旺已经懂事的把手里的球给了那小娃娃,“还你!我不要!”
小娃娃抱着球,仰着小脸好奇的打量着他们,大眼睛骨碌碌转来转去,“你是谁?”
碧桃已经从里面迎了出来,笑着介绍,“这位是乔二公子的小公子,敏轩少爷。这几位就是方才老夫人念叨过的,赵夫人一家子。”
哦,原来是那个乔仲达的儿子。这没什么好奇怪的,让章清亭心中起疑的是,昨儿在神庙相遇如果说是巧合的话,那今天又在这里相逢恐怕就不是这么简单了吧?
似是猜到她心中疑惑,碧桃低声解释着,“敏轩少爷因是早产,素来体弱,今儿既请了御医过来,老夫人便让人也把他接了来,同找大夫瞧瞧。”
章清亭心里头更诧异了,那乔仲达不是侯府公子么?怎么给儿子看个御医还得到孟府里头来?那是北安国的御医太难请,还是他在家里头没地位?
按下心中的诸多猜疑,先跟着碧桃进去了。小孩子见到陌生人总是好奇的,尤其是当中还有一个小孩子,他兴趣就更大了。乔敏轩不再闹着在外头玩,让奶妈抱着他随他们一同进来。孟老夫人那边还未把完脉,碧桃引着他们先在耳房等候。
众人皆在炕沿上坐下,唯有乔敏轩人小鬼大的踩着炕,偷偷走到牛得旺身后,伸出小指头戳戳他的背,自己嘻嘻笑出声来,“肉肉!”
众人听着莞尔,牛得旺转头吐舌头翻眼睛的做个鬼脸,“小豆芽!”
乔敏轩似是头回这到这阵势,愣了一下,发觉这个胖哥哥是在逗自己玩之后,也咯咯笑了起来,越发肆无忌惮的上前揪着牛得旺的肉,“大肉肉!”
牛得旺撇着小胖嘴,板着小脸回头瞪他一眼,小家伙便笑着缩回去。等牛得旺再一转身,他就又伸出小爪子摸他一把。两个小孩子就在这你吓我一下,我打你一下的游戏里越玩越疯。没一会儿,赵玉莲都拦不及,牛得旺踢了鞋转身也上了炕,抓着小家伙滚作一团。
赵玉莲很怕失礼,但章清亭瞧旁边那奶娘还有碧桃她们都是一脸纵容之意,便只嘱咐牛得旺,“手轻些,莫真打着小少爷!”
牛得旺虽然憨直,却并不蠢笨,在学堂里已经有了和同学们相处的经历,再跟这个小不点玩儿时,下手也知道分寸,只是假意呵小家伙的痒,逗得他笑个不停。
第二卷 (二五四)不能错过的机会
(二五四)不能错过的机会
有这么多双眼睛看着,由着两个小孩高高兴兴的玩了一时。奶娘见乔敏轩有些气喘才上前制止,“好啦好啦!小少爷玩够了,来擦擦汗,别经着风!”
小家伙正玩在兴头上,哪里肯停?奶娘却不依了,“别一会儿又病了,回家可是要喝药的!”
小家伙的嘴巴快撅到天上去了,大摇其头,“不喝!苦苦!不要!”
这小模样可爱之极!章清亭忍不住半羡半妒起来,自己要有这样一个孩子……不!自己的孩子肯定比这个好,起码不会养这么瘦!
奶娘宠爱的把乔敏轩抱进怀里,拿帕子细心的给他擦去额上的细汗,又摸摸他的后背,见略有湿意,便要跟着的小丫头拿干净里衣来换上。
赵玉莲带过牛得旺,也有经验,忍不住多嘴插了一句,“这屋里虽然暖和,但小孩子这么老换衣裳可容易着凉,婶子不如就拿块干净的棉布给他隔在背上,又吸汗又不怕受风了。”
那奶娘听着有些道理,却仍有些迟疑,“这法子管用么?可我们没准备啊!”
“很好用的!我们那儿带小孩都是这样。由他去玩,只记得过一时换一块便好了。”
“这个容易,我去铰两块来。”碧桃转身进屋很快就拿着一块做衣裳剩下的丝棉来,“赵姑娘,您看这个用得么?”
赵玉莲微微一笑,“这个也使得,只是太好了些。这里头掺着丝的,摸着虽滑,未免有些凉,反不如寻常的棉布吸汗柔和。若是怕那个棉料子硌着不舒服,只多洗晒两回便好用了,可千万别为了好看去上浆就使得。若是天凉,把这棉布用火烤热了,再给孩子垫上,那便更舒服了。”
这是好主意啊!碧桃忙帮着把丝棉裁成合适大小,再拿炉上烘热了才给乔敏轩垫上,赵玉莲又教她们在后领口那儿多翻几个褶,或者拿个小夹子夹住,就不怕滑下去了。
这般料理一番,果然比换衣裳要方便得多,那奶娘过来跟赵玉莲道谢,因见她会照顾小孩儿,便拉起了家常,“我们这小少爷什么都好,就是太爱犯病了。体子弱,偏又不肯好好吃饭,姑娘若是还有什么好法子,也教我两招。”
赵玉莲笑着自谦,“我哪懂什么好法子?只我家这个弟弟年幼之时也生过大病,照顾过他才懂些皮毛。只我们穷人家没那么娇惯,他若不爱吃饭,那多半是零嘴吃多了,狠下心饿他两顿便好了。再者说虽是身体不好,但也要时常放他出去玩耍,晒晒日阳儿什么的,慢慢也就长好了。”
奶娘听着笑了,“可不正是这个理儿?只咱们二爷就这么一个命根子,未免偏疼些。”
正说着,里头丫头出来回禀,孟老夫人的脉已经拿过了,现请他们进去。
那御医看着五十许人,其实已经六十开外了,年纪虽大,但精神矍烁,耳聪目明。一看他把自己保养得这么好,章清亭心下便有了三分底气,只有真正懂得照顾自己的大夫,才会照顾病人。
那奶娘抱着乔敏轩便给老太医行礼,“王大人,烦您也瞧瞧我们小少爷吧!”
看来他们都是熟识,王御医呵呵笑着称好,便要拿捏乔敏轩的脉。
可那小家伙似是极怕,死活把小胳膊藏在背后,跟扭股糖似的不肯伸手,嘴里还嚷着,“轩儿很乖,轩儿不要吃药!”
众人皆笑,牛得旺很勇敢的把胳膊伸到大夫面前,“小豆芽,你看哥哥就不怕!你是胆小鬼!”
“我才不是胆小鬼!”乔敏轩被人一激,终于鼓着两颊也把小胳膊伸了出去。
王大夫顺利的拿了脉,“小少爷近来还好,可以不必吃药。若是又犯了咳嗽,不甚厉害便拿秋梨蒸了水喂他吃。这时气干燥,还可以每日拿银吊子给他熬上一小蛊燕窝粥,最是滋补平和。”
奶娘脸现愁容,“王大人,您说的这些我们都知道,可现在小少爷都嫌吃絮了,怎么也不肯吃。还有别的方子么?”
王大夫两手一摊,“那只能扎针吃药了,只到时他又得哭闹个不休了。你们还是多哄哄,喂他多吃些那个吧,总比吃药强。”
听这意思,原来这还是个小药罐子。牛得旺忽地插了一句,“我姐姐会治咳嗽!”
“旺儿!”赵玉莲面上一红,把他一拍。这真正的大夫在这儿呢,她有什么可显摆的?
偏牛得旺不懂事,还道,“真的!我小时候生病,姐姐就拿小针扎我,扎出血就好了。上回她还给孟老师治过病!”
王大夫捋着花白的胡子瞧着赵玉莲,“这位姑娘,你用的可是民间的挑针之法?”
赵玉莲脸更红了,“大人莫笑,不过是些雕虫小计,乡间土法。小孩子不懂事,您别见怪。”
王大夫却笑着摇了摇头,“那法子看着虽然简单,要练好却没个十几年的工夫也是不成的。你这年纪轻轻的,是怎么学会的?”
赵玉莲窘得汗都要下来了,结结巴巴的道,“我……我不过是在自己身上多扎了几针罢了。”
因为牛得旺怕痛,她怕练不好伤着他,跟着乡间的土大夫学了这法子就在自己身上扎,也不知试了几千几百次,才能做到认穴准确,手法轻巧。
王大夫一听就懂了,望着她目露欣赏之意,“有你这样好姐姐,倒是做弟弟的福气了。来,小家伙,过来坐下,让爷爷给把把脉。”
牛得旺为了表示自己的决心,给乔敏轩做表率,把两只胳膊都伸了出去。
王大夫也不笑他,闭目细心的辨他脉象。一屋子人,包括乔敏轩都瞪大了眼睛等着他宣判最后的结果。
章清亭心里象装着十五个小吊桶似的,七上八下的,要是这位大夫也说没治,那他们真是没希望了。
足足有一盏茶的工夫,老大夫才收回手来,又捋着胡子沉吟许久,才要了牛得旺从前看病的药方,一张张的看过才问,“你们是想治他到什么程度?”
章清亭不敢抱太大希望,说得实在,“我们知道,这孩子的病耽误太久了,不可能让他突然开窍的。只想问问,能不能尽力治好一些?我这弟弟虽有些愚笨,但这半年自从在书院上课以来,还是长进了许多。我们不求他多聪明伶俐,只要能和常人相差无已,等长大了能照顾好自己,我们便心满意足了。”
王大夫呵呵笑了,“若你们是这么想的,那我倒可以试一试了。”
章清亭姑嫂一听,喜出望外,尤其是赵玉莲,连眼泪都不觉落了下来,颤声问,“大夫,我这弟弟,真的还有得治?”
王大夫点头,“治虽有得治,但能治到什么程度,却也得看医缘了。听你们口音,不似京城人氏,可这病若是要治起来,非一年半载的不能见出成效,你们可能留在京城么?”
“能!”章清亭当即作主了。就怕牛得旺没治,现在哪怕是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他们也要尽力一试,“那就拜托您了!”
“还有一桩,治这个毛病,可辛苦得紧。那针灸吃药自不用说,还得在教养启智上下苦功,这个可比医治更加辛苦。就他这样,首先得让他瘦下起码十斤肉来,你们可能配合么?要是你们一心疼,我可也就药石无效了。”
啊?这么苦啊?章清亭咬咬牙,“行!您就说该怎么治吧!”
见她态度坚决,王大夫这才开出第一剂药方,“首先,给他在京城找个书院,继续上学,认多少字不要紧,多少要学些人情世故。再给他请三个老师,一要教他拳脚强身健体,二要教他乐器陶冶性情,三要教他学个极精细的活计,如篆刻刺绣之类,练他的眼手之力,每样每天都得练上一个时辰,你们可能做到么?”
这……这会不会太难了些?就是正常孩子学这么多也有些吃不消,何况是牛得旺呢?“一定要学这么多么?”
王大夫颔首,“若是要求再高些,最好还让他琴棋书画全都学到。若是你们都觉得坚持不下来,他就更没法子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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