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囍
孩子们全都吓坏了,而特意敞开的大门外,前来接孩子的家长们听了也是非常气愤,当即就有人问,“到底是哪个缺了八辈子德的玩意,给俺们娃儿看这种东西?”
李鸿文专程请示过孟子瞻,此时便大胆说了出来,“就是那开银钩赌坊的薛家不过各位乡亲请放心,我们书院一经发现了这样事情,立即就上禀了官府,昨晚县太爷便亲自领着人,把一干人犯尽数捉拿归案了这回孟大人可是下了决心要把薛家的事情一查到底,众位乡亲若有冤屈,尽可以上衙门里去告状若是还有些担心,便让你们自家孩子写下来,把状纸扔到衙门口去决不会连累到你们分毫”
这消息可真让整个扎兰堡都炸了锅了原来又是那个薛子安真是缺德之极有些胆大的,现就去银钩赌坊门前观瞧,果然大门紧闭,贴了官府的封条。而曾经赫赫威名的薛家府第,一样被查封了。但因他们家人实在太多,牢里住不下,除了薛子安夫妇和一些管事头目,其余家丁仆妇尽皆幽闭于此,由官府专人看守巡逻。
百姓们将信将疑,众说纷纭。有说薛家这回肯定是要倒大霉的,也有说薛家还有后头的靠山何家,就算是县太爷想办这案子,恐怕也没这么容易。
可有一个最实际的问题却迫切的摆在了薛家人的面前,整个扎兰堡的百姓们都恨他们祸害孩子,如得了同一指令般,对于在官差监管下出来采买的薛家仆妇,没有一户肯卖东西给他们。
也不说不卖,只是远远的一见他们来了就收起摊子,等他们走了再摆出来,这让人有什么法子?
于是,等薛家一双儿女给奶娘领着上牢里探望薛子安时,他还没张口,孩子们先哭诉起来,“没有鱼,没有肉,连菜也没得吃天天都是白米饭和馒头爹,我不要再吃那个你和娘快回家,我们要吃好东西”
奶娘也哭,“老爷,这可怎么办?府里的存粮也快没了,要是再没人卖东西给我们,难道一府人都等着饿死不成?”
“是官府不给买么?”薛子安恨得牙根都痒。
“不是是根本没人肯卖给我们哪怕出双倍的钱,人家都不卖”
薛子安听得心里瓦凉瓦凉,难道自己在扎兰堡就这么天怒人怨了?
奶娘倒是给他收拾了几件衣裳送来,“老爷您收着,自己照顾着自己,这几个馒头给您留下,我们还得去那边看看夫人”
他们走了,薛子安愣愣的看着自己手里那两个已经掺着粗粮,他生平就没有吃过的馒头,生平头一次觉得自己的这一生,似乎都错了。
如果能知道这案子的结局,薛子安一定会后悔,后悔当年根本就不应该招惹章清亭。但更加让他后悔的却是,托生在了薛家。
孟子瞻办案办得很耐心,他在收集了前期的不少证据之后,便让青松亲自快马加鞭送回了京城,由父亲秘奏天子。皇上听闻大怒,特别秘密钦点了吏部、刑部的钦差下来督办。先是押而不审,就等着薛何两家四处寻找相熟的官员跳出来说情开脱。
有些消息灵通的,觉得事情透着蹊跷,选择明哲保身,躲过一劫。有些不知就里的,在重利的蒙蔽下,自投了罗网。
最后此案如滚雪球般越查越大,到末了,不仅是薛何两家的罪行全部被揭露出来,就是大大小小的官员都牵连了百余人。砍头的砍头,罢黜的罢黜,降级的降级,流放的流放,整个这一片的官员换了个十之六七。也由此掀开了年轻的皇帝陛下在坐稳龙庭之后,整顿吏治的序幕。
一年之后,薛子安夫妇被最后定罪。薛子安是凌迟处死,何氏因杖毙婢女等事查明属实,因是女眷,便赐她在牢内自尽了。
老百姓们眼见官府动真格的了,纷纷跳出来申冤诉苦,这一件案子,最后连同牵连出来的大小案件,历时两年多,方才陆续结清。
但是在孟子瞻手上,却只办了两个多月。等到差不多的人物都跳了出来,有些事就不再是孟子瞻目前的身份所能够处理的了。那时,钦差大人亮明身份,暂时接管,他便交权回京复命了。
这桩功劳虽大,却也不是一个人能独吞的。只需让皇上记得首功是他孟子瞻,便已经足够了。
这些都是后话。
眼下,却再回到扎兰堡的阳春三月。北方的春天来得晚,此时浅草才能没过马蹄,但漫天遍地的绿意却透出盎然生机。
薛子安才锒铛入狱没多久,孟子瞻也还在此站好最后一班岗。赵张两家的生活,在平静之中却又有些不平静。
章清亭手指轻轻的一下一下点着桌子,蹙着峨眉,半晌都没言语。
方明珠终于按捺不住,把手里的东西一放,霍地站起身来,“大姐这回我无论如何要去问问阿礼哥,瞧瞧他到底捣的是什么鬼”
“你且坐下”章清亭瞪了她一眼,“就你这么急赤白脸的过去问,能问出什么来?”
第二卷 (三二○)上山落草去
(三二○)上山落草去
别说方明珠起了疑心,连章清亭也想查一查,晏博文最近到底是怎么回事?
自从上次回来报账迟了两日,他的行踪便开始有些鬼祟起来,每回来来去去都他一个人,若是让人跟他同行,他就找借口推三阻四的。
原本从来都不在意金钱的他,居然还找她赧颜支了几回工钱。若问他有什么事,他只含糊说有些要花用的地方,再问,就什么也不肯说了。
章清亭可以肯定,他有事情瞒得他们那是什么呢?
晏博文今日回扎兰堡报账时,又一次开口向章清亭要钱了,章清亭什么都没问就给了他,可若是不查个水落石出,万一出了什么事,那可如何是好?
章清亭眉头一皱,计上心来,“你去把保柱和福庆叫来,我教你们个主意”
她细细嘱咐了一番,方明珠点头,连连称是,依计行事去了。
章清亭手扶着后腰,慢慢蹓跶着到了马厩内新开辟出来的育驹处,瞧着那些已经降生的鲜活稚嫩的小马儿,满心欢喜。这就是她们马场的希望呢,就和自己肚子里的宝宝一样,也是她和赵成材的希望她现在已经能感受到宝宝的心跳和微弱的胎动了,只是太小,气力不足,不够明显。
她低头给了宝宝一个微笑的鼓励,好孩子,你可要在娘肚子里好生吃喝,长得壮壮的,日后生下来才活泼又安康
又踱到母马产房,却见从贺家请来的刘师傅满头大汗的刚出来透气。
“刘师傅辛苦了”章清亭含笑先关切的问了句,才问,“又生了么?这回是公马驹儿还是母的?”
“这一胎,怕是不好说了”刘师傅抹了把汗,“赵夫人,您可得做好准备,若是再生不下来,这对母子怕就都保不住了”
什么?章清亭唬了一大跳,她这马场自从开始下驹以来,一直都很顺利,又多半在夜间,她一早过来,总是听伙计们跟她报喜,说又生了匹什么。只这匹白马,是从这早上进去的,可直到这会子还没出来,“那我进去看看”
刘师傅伸手把她拦住,“你现这情形,可不能看这个,万一那马不好了……”
他善意的目光看着她的肚子,怕她留下心理阴影。
“那有些什么我能做的?”
刘师傅摇了摇头,“这下崽子跟人生孩子一样,都是一样的艰险若是实在保不住小的,我只能尽力帮你保住大的”
他深深吸了口气,重又走进母马产房里。现在每一匹马对于章清亭来说都非常珍贵,可自从自己有孕后,她对这些母马的感情不再是看待一个商品,而更多一些同病相怜的关切和牵引。
空气中渐渐弥散起血腥的味道,母马在里面哀哀嘶鸣,可章清亭只能站在外头焦急的等待。她攥着拳头,在心里默默祈祷。这一刻,她觉得自己似乎和那母马的心连在一起。加油啊你们一定要母子平安啊
也不知在外头站了多久,蓦地,只听里面伙计欢呼起来,“生出来了生出来了”
章清亭刚松了一口气,露出笑意,却听见里面奇异的安静了。这是怎么了?
下一刻,张小蝶浑身血污的冲了出来,一见着她就哇哇大哭,语无伦次的说着,“小马驹死了卡在里面时间太长憋死了我不要生孩子生孩子太可怕了”
章清亭心里一紧,手抚着腹部,有丝不祥的阴云悄悄笼上了她的心底。
……
晏博文拿着钱,回了刘家集却不直接去牛家粮铺,却是紧锁着眉头走进一家幽深小巷里的客栈。熟门熟路的敲响了一间房门,两长一短,明显是约好的暗号。
紧闭的木门吱呀一声,开了道小缝,一个三十许的黄脸汉子探出半边脸来,见了是他,才喜笑颜开的拉开,“小马,快进来”
屋子里,还有四个人,都是壮年汉子,很是结实,只眼中都带着股莫名的警惕之意。
“来的顺利吧?路上没被人发现吧?”
晏博文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算是回答了他们的话,把兜里的银钱尽数倒在桌上,“这是最后一次了,我真的再也没有钱了。要不,老板娘就该疑心了”
“小马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五人当中最粗豪的那个一拍桌子,大嗓门嚷嚷了起来,“是眼看着咱们见死不救么?”
“我自己都泥菩萨过江,拿什么救你们?”虽然于心不忍,但晏博文还是说了实话,“这些钱虽不多,但你们若是远远的离开,好好的找份事做,隐姓埋名,官府也抓不到你们的。”
“那要万一找到了呢?”
那让晏博文有什么办法?“你们就不该私自逃跑若是好好把刑期服完,出来不就可以重新做人了?”
“你这话说得轻巧你自己才三年,可我几年?二十年老张和老王更是遥遥无期你是命好,杀了人才判这么短日子,可我们呢?等服完刑出来,人都老掉牙了在不在还难说呢谁愿意一辈子困在那鬼地方?”
那个腊黄面皮的忙打起了圆场,“小马,你也别怪大钟说话难听,咱们的情况你又不是不晓得,谁不是逼得没法子才杀了人?又有谁愿意在那边关呆一辈子?大钟家里还有八十岁的老母,我家还有四个几岁大的娃娃,你也得体谅体谅我们的处境”
“我若是不体谅你们,早就撒手不管了,怎么会帮你们直到如今?可我真的是有心无力你们也知道,我现在不过是给人家做家仆,能有几个钱?就你们这些日子吃的用的,还全是我找老板家预支来的”
晏博文真的是很无奈,这些人,都是他在边关服刑时的牢友,没想到他们居然找着机会越狱逃出来了更没想到,居然会落脚在王家集,正好让自己给撞上
在边关的时候,他们对自己这个初来乍到的贵公子还是非常照顾的。尤其是这个黄脸的老于,简直是拿他当弟弟似的,有好吃的也分给他,不会干活就手把手的教他。就冲着这分恩情,晏博文也不可能在人求到自己时,无动于衷。
可他也深深的知道,这样跟他们往来,可就犯了窝藏包庇之罪了,所以他起初就想着,送他们些钱,打发他们快些离开,装作不知道这事就完了。没想到他们在他这儿安定下来之后,商量来商量去,也找不到什么出路,就此耽搁下来。这么几个大汉要吃要喝,晏博文怎么负担得起?
时间一长,他也难免有些心慌,万一被人发现了怎么办?自己受牵连那还没什么,可若是牵连到章清亭,那可真是坐实了那“强盗头子”的罪名了。晏博文知道,这伙人全是粗人,跟他们讲什么暗示提点全是虚的,最好是打开天窗说亮话,明明白白的拒绝,可能还让他们更加明白。
“于大哥你从前帮过我,这个我很感激,你要我为你做牛做马来报答都可以可我真的没钱了,实在是没有这个能力照顾你们”
“那好办啊”名叫大钟的男子把桌子一拍,“你不给人管着粮店么?趁着天黑,咱们干脆把店一抢,大家不就有钱了?”
“好主意啊”旁边还有人附合着,“再去抢那马场总是小马你养熟的,肯定听你话咱们有了马,跑得就更容易些”
“你们敢?”晏博文勃然色变,“人家于我恩重如山,你们要是想打那店的主意,除非踩着我的尸首过去”
“小声点小声点这还是在客栈里呢,小心给人听了去”老于急得一头汗,劝了这边又劝那边,“小马说得对忘恩负义的事情,咱们可不能去干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别想着去做那事不过小马呀,咱们也不是不知道你的难处,可咱们一没有路引,二没有户籍簿子,上哪儿去找事做呢?”
那你们跑出来干嘛?晏博文沉下了脸,却怕闹得更僵,没把这话说出口。
有人建议了,“那咱们不如落草为寇算了既是熟人动不得,那生人没关系吧?守在山里,抓到谁就算是谁有酒喝酒,有肉吃肉,那日子多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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