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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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宵结得梦夤缘。
水云间,俏无言,争奈醒来,愁恨又依然。
展转衾裯空懊恼,天易见,见伊难……
杭州凶案终于得破,只是穆家虽然交出了所捕打手和那些金银之物,却并未交出冷凝香。
那日他们商议之时,就觉察到冷凝香身边琴师有些古怪,所以设下圈套,由白玉堂与展昭依约赴会,苏皖皖接应,穆文松则带人于城外守株待兔。
此计果然奏效,只是那贼厮半途被穆文松拦住,慌了阵脚,竟然弃车保帅自行脱逃,断了条大好的线索!
回来对那冷凝香软硬皆施,却不知她打得什么心思,咬紧牙关也不开口。
明明被人负心如此还要替那负心之人守秘,四人真不知是该佩服还是如何,后来穆文松苦笑一声,差人将她放了。
白玉堂与展昭都是大惑不解,苏皖皖却知他心思,知道他是想派人跟踪冷凝香,由她不知不觉间将穆家眼线带到巢穴处。
这话说给展白二人听后,展昭心中一凛,记起延州之时的许多事,心想这穆文松好会利用于人!再说他不过是名小小驻将,怎会在杭州有如此势力和人手?
心中越想越是惊虑,不过又想白玉堂与他如此深交,应该不会是于朝廷不利之人,只是……不安仍是不安,放走冷凝香两日后,展昭便要告辞。
“何必如此着急,再盘桓数日不好么?”
展昭婉言谢了苏皖皖好意,他出来已近两月,实在放不下开封府,确实不愿多留。
见他态度坚决,苏皖皖也不好强留。这时白玉堂也提出要与展昭一起去,穆文松闻言笑道:“也好也好!等我这边有了什么消息,我再知会你们就是。”
展昭疑惑,问白玉堂是否真想回去,那老鼠却坏笑道:“反正也在外晃了半年,回去后何时烦了再出来呗!只是那时……”俯在他耳边悄悄道:“定要将你栓在腰上一齐带出来!”
展昭窘极,却只能瞪他一眼。
回汴京之事,终于就这么定了下来。
第二日,穆家夫妇将他二人一直送到城外。
“白小子,你外甥满月酒之时可得乖乖给我回来,知道吗?”
“行了,念了一路,你烦不烦啊!”白玉堂好不耐烦,这话一说,便是一顿粉拳伺候!
穆文松看得哈哈大笑,笑过,转而向展昭道:“展兄,送君千里,终需一别,闲话我也不说了,你们一路走好就是!”
展昭回礼谢过,白玉堂拉着脸一扯他,“别与他废话了,猫儿,走吧!”说罢扯着展昭就走,好似身后有洪水猛兽一般。
苏皖皖还来不及再说句话,双人两骑已经一溜跑远了。
她唾一口,恨恨道:“这小子,真个绝情!”
兴许是她这一骂,远处白玉堂一个喷嚏,勒马停下!
“玉堂?”
“无事无事!”揉揉鼻子,正待说些话,忽然听得路边悉悉嗦嗦的声音,展昭也觉察到了,两人交换个神色。
白玉堂眼中一冷,大喝:“什么人?!”一个飞身将那树丛中之人拎了出来!这一看,却愣住:“太叔子?!”
太叔子嘿嘿傻笑两声。
“你跟着我们做什么?!”白玉堂横眉竖眼,怒道。
“我……我……我还是舍不得那画影!”
白玉堂一呆!
“白玉堂,你就让我和你们一路吧,我就想多看看它,成不?”太叔子急道:“我就好奇它到底是如何铸炼而出,不过就是再跟你一段日子,好么?”
白玉堂脸色奇黑无比,瞪着这笨熊,咬牙切齿道:“不、好!”又不是没被他烦够,怎么会傻得答应他!
“白玉堂!你、你、你——”
“哼,猫儿,不理他,我们走!”一振马缰,白玉堂胯下坐骑撒蹄而去。
展昭忍住笑意,同情看罢太叔子一眼,心知他不会罢休,便道了句:“我们回汴京。”
太叔子一愣,眼巴巴的看着展昭行远。
“汴京?哈哈,原来是回汴京!”我看你能跑到哪里去!
他笑逐言开,提气便以轻功追去!——反正你到了汴京总得停下,我就不信追不上你!
这厢苏皖皖也忽然“哎呀”一声。
“怎么?”
“我忘了把那药给展昭!”
穆文松一头雾水,“什么药?”
“上次我见展昭时跟他提过,这只老鼠向来不知收敛,要是哪天他实在受不住了,就拿我送的药给那老鼠吃下,保管他今世非人!”
穆文松噗的一声笑得前仰后合,“娘子啊娘子,这些个馊点子就你想得出来!”
“什么嘛,”苏皖皖嗔道:“我这不是为他身子着想么!”
“是是,我家娘子最好心了。”穆文松揽紧怀中宝贝,心想原来自己娶的不仅是美娇娘,还是个老鼠克星哪!
真是畅快无比!
忽然,远远的传来一声惨叫——“啊!你这笨熊,不要跟着我呀!”
穆文松嘿嘿笑起,心道告诉那太叔子白玉堂的行踪果然是正确的。
正笑着,紧接又是一声惨叫,惊起鸿雁无数。
雁过晴空,清风徐徐,天凉好个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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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还真》番外之三
《情寞寞》
半夜里,雾湿水冷,风中有弦声幽幽地传出很远。我推开窗扉,擦过横出的一截梅枝,花瓣便簌簌地抖落下来。
这已是冬日最后的落花了。过几日,春花似锦的热闹将取代这些寂寞的冬香,那个时候,谁还能记得这样安静清寒的味道?夜风冷冷吹过来,我复又掩上窗,回到床上裹住被褥,仔细凝听那道隐隐约约的弦声。这样子半梦半醒的,不知不觉间,弦声渐渐不闻,鸡鸣却拉开朝日的第一层面纱。
窗缝里能看见远处微微变白的天色,童子推进门来愣了一下:“先生,您又这么早醒?昨夜里又听见了弦声?”
“你没听见?”
童子鼓着红扑扑的脸蛋,很孩子气的说:“您还说呢。那日我约了几个人一晚上等,哪里有什么弦声?大伙都说怕是先生睡糊涂了!”说着服侍我下床洗漱。“先生今日不去私塾,又要出城?”
“嗯嗯……”
“可得早些回来,晌午后知府大人有请呢。”
我闷闷地应声,心里却想,一个只能靠教教私塾混日子的穷书生,能劳驾知府大人请么?怕是毓儿又变着方子要作弄我了。童子好像看出了我心思,很大人样地念叨我:“先生不是我说您,白小姐水塑似的人儿,与您又有青梅竹马的情分,您怎的就不解风情?每次都躲个什么似的,又不是遇着了母大虫!”说完止不住“噗哧”一声,笑得眼睛都眯起来。
我苦笑一声,得,如今这男女之事还得让个娃娃来教我了。赶紧穿戴妥当推门而出。童子追出院子喊:“先生您可千万记得早点回来!”我摆摆手,大步流星的向城门口走去。
出了城门,左拐。
城外五里处有个村子叫做留,留村后头有连绵数里的梅树,数不清的枝桠横错。城里的人家都知道这是冬日赏梅的好地方,来来往往踏雪而过,却从不知晓梅林深处住着一个梅花般清静的人。我也不知晓他是什么时候开始住下来的,只记得第一次见他时便被他带回的这里。那一次是我去梅林里寻死,被他救下来,温言细语的规劝。
“我父母早亡,如今落了第,白家先是毁婚,后来又改口说只要我肯入赘便认同这门亲事,还说入赘那天八抬大轿来迎我……我,我……堂堂七尺男儿,还有何颜面存于世上?”我涕泪尽下,他却一晒,摇头叹道:“迂人……”后来又说:“你我总算有缘,日后也就别想什么寻死了,多来我这里寻道问经,我好好点化你吧。”于是我便有了这么个去处。
我一直不晓得他的名字,他不说,我也不便追问,连别号都不晓得,索性就以“台甫”胡乱相称了。我倒没见过他那样温润可亲的君子,他欢喜白梅,却不爱穿白衣,没有时下一些附庸风雅之士生硬造出的飘逸出尘,一身墨黑点缀白梅的绣式却是出奇清雅,清凌凌的眸光,温和又带着一些悠远的惆怅。我曾疑惑他是不是位仙人,却又在这样的眸光注视下觉得他并未太过远离凡尘。无欲无求看破红尘的仙人不会有这样忧郁的情感吧,我想。
他后来知晓了我的想法,微微笑了起来。
仙人也曾是人。
他这样说。然后微不可闻地叹息,长长的,久久无法消弭……
“喀嚓——”忙不迭的跳开,左右慌张地望了下,好像怕搅到什么安宁。
是了,每次来这里,我总避不了下意识的小心翼翼,怕自己的莽撞造访毁去了什么意境。
……或许只能说那人太过清静,对人很好却淡淡地但是又令人忍不住迷恋那份疏离。所以格外看重这梅林里隐约清冷的气氛。
刚才那声是我踩断了地上的枯枝,声响不大,却够我心惊一阵子。赶紧的向林子深处走去,一股氤氲的雾气围过来,霎时伸手不见五指,再走几步,却又是豁然一亮。
所见只有一座两隔间的茅屋,外面围了一圈篱笆,篱笆上缠绕着不认得的绿茵茵的藤蔓,藤蔓上还挂着一些残雪。他立在篱笆围出的不大的一块院落里,很冷清的背影。
“……台甫。”
这一声唤令他缓缓转过头来,长发随着动作慢慢滑下肩膀,双目也在淡笑的时候微微弯起,依然清俊温柔的面孔,却有些苍白。院子的一半地方搭着棚,棚下摆了一座琴台,一张睡椅,还有一张矮几与两个蒲团。他示意我与他一齐坐在蒲团上,然后才开口说:“有些日子未见了,兰兄忙些什么?”
我苦笑:“能忙什么?忙着躲呗,唉,天下惟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他明白了,轻笑道:“也不尽然,我倒觉着这位白小姐是真心对你。”
“真心?”我笑一声,心里想我这个无钱无势无才的穷书生,有什么值得一位大家闺秀真心?这世态的炎凉不是早见识过了么,怎么还会笨到相信什么“真心”?恐怕真心逗我玩的意思是有的。
我脸上不禁带了一些讥讽自嘲的神色,他默默地看着我,过了很久低声说:“你终究不明白……这世上有个爱你为你的人,是多大的福分……”
“台甫明白?”
他叹息。“……我明白,可是,也仅限于明白而已。”
我们两个都不是喜爱谈论风月的人,薄薄的几句有关儿女情长的话后,便不约而同的转开话题,谈起其它来。
这话题一转,便人文地理无所不包了。第一次与台甫相识,便惊讶于他的博学与深奥。仿佛这世上万物已然被他尽数看透,连那最不可预知的未来也早已于他掌握之中,常常一番论战下来,总令我有“今日劈破旁门,才见得明月如洗”之感慨。而如今,相交虽深,却更是觉得台甫深邃不可测度,哪里是凡人该有的心智?
“吾所见之万民,受生何不均匀,有宝贵,有贫贱,有长命者,有短命者,或横罹枷禁,或久病缠身,或无病卒亡,或长寿有禄,如此不等,愿台甫辩之。”
“生民穷穷,各载一星,有大有小,各主人形,延促衰盛,贫富死生。为善者,善气覆之,福德随之,众邪去之,神灵卫之,人皆敬之,远其祸矣。为恶之人,凶气覆之,灾祸随之,吉祥避之,恶星照之,人皆恶之,衰患之事,病集其身矣。”
“人生寿命合得几许?”
“人生堕地,天赐其寿,四万三千八百日,都为一百二十岁,一年主一岁,故人受命皆命一百二十岁,为犯天地禁忌,夺蒜命终。”
“或有胎中便夭,或得数岁而亡,此既未有施为,犯何禁忌?”
“此乃祖宗之罪,遗殃及后。”
“曾闻台甫所言,世人违犯,卧不安席,罪可解乎?”
他忽然怔住,许久不语。
“台甫?”
“哎呀呀,大哥可是被问住了?”
一串秀气的脚印踩过我落在地上的衣角,我啊呀一声翻下蒲团,张口结舌地看着罪魁祸首嘿嘿地团坐到台甫旁边,她明明是笑眯眯的,转过头对我眨眨眼睛,却令我顿时觉得一股子寒气扑面。
我不是第一遭见她。这天杀的祸星!
我只晓得这表面看来稚气得很的女娃娃是台甫的妹子,或许是认的妹子,远没有台甫的亲切随和,满肚子绕的鬼主意不说,有时板起脸来隐约还有些属于男子的霸气,但是偎依在台甫身边时却又很可人爱。总之也不是凡物。
这会子她一面抡着小拳头为台甫捶肩,一面笑道:“大哥恐怕是答不出来,要我说,不该犯的罪过便不犯,自然就不会为如何解罪头疼得紧了。兰公子你说是不是?”
她这话摆明了不是对我说的,看她不时瞟着台甫的眸光就懂得了,可是话面上问了我,我还是喏喏地答了几个是字。台甫瞧着我苦笑,拉下她的手,“翎儿今日来所谓何事?我不是说的三日后与你琼崖相见么?”
她闻言深深看过台甫一眼,缓缓垂目下去,有些泫然欲泣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