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步天下
“东哥,过来!”皇太极冲我招手,我梗着脖子朝他瞪眼,“别赌气,过来,听我好好跟你讲。”
难得见他和颜悦色,回来后总是见他绷着个脸,装酷似的,我不情不愿的磨蹭过去,到得跟前时,被他一把抓住,一个踉跄,拉坐到了他的膝盖上。
我顿时涨得满脸通红,这个姿势……未免也太暧昧了些,急忙想摆脱他站起来,却又硬被他摁了回去。
暗涛2
“听我说……”他低沉的声音在我耳边回响,“那丫头当初如若没有我一力保她出去,她早死了千百回了。你可明白?”
我忘了挣扎,沉寂下来。难道是我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
葛戴回赫图阿拉是在皇太极之后,而那时皇太极回来是因为……对了!满蒙联姻!难道……是和联姻有关?
“我不明白。”算了,反正在他面前也不是第一次当白痴了,再当一次又如何?
他搂着我,想了想,似乎不知该从何说起。我偷偷拿余光瞄他,线条分明的脸部轮廓,五官混杂了孟古姐姐的柔美和努尔哈赤的刚毅,明明是两种极不和谐的感觉,却十分养眼完美的展现在他的脸上。我的目光从他宽阔的额头,沿着笔挺的鼻梁,一路下滑到他棱角分明的唇上。
“咯!”喉咙里轻轻咽了口唾沫。
色女啊!我果然色心难改……耳根子微微一烫,极力保持住自己完美矜持的淑女形象。心里不断的默念,不过是棵嫩得还没发育完全的小草,没啥大不了!不过就是长得不算太难看而已!
“在想什么?”额头上一痛,他屈指弹了下,我捂住额头低呼,“又走神……看样子,我今天是不用再说下去了!”
“别……你倒是说呀!我等着听呢。”
他忽然一笑,笑容虽浅浅一闪而逝,却仍将我看傻了眼。
“看吧,又心不在焉了。唉……”他叹气,“总之,你只需知道一件事,我不会害了你的小丫头,我是在救她!只是她的脾气倒也倔强,果然是有其主必有其仆,她执意不肯嫁人,弄得连我也险些保她不住……”
什么?这就算完了?我根本就没听明白!我一把捏住他的下巴,故作凶狠的瞪他:“从头再说一遍,直到我完全听懂为止!”
他瞳孔不经意的微微一缩,眸底有道凌厉的光芒闪过,竟将我震住,捏住他下巴的手下意识的缩了回去。
等到发觉自己在那一刻自然生出的怯弱之心,我不禁悒郁。那个清太宗爱新觉罗皇太极终于逐渐长成了吗?他现在给我的感觉,当真是越来越难以亲近了。
我茫然若失的看着他,试图从他此刻的这张毫无表情的脸上,找出当年那个虽然精明,却不失纯真一面的八阿哥,可惜我要的答案模糊不清。
“谁让她是博克多的女儿呢?”他并没有发觉我的失态,只是很平静的说,“原本乌竭岩的战事压根不会扯到她一个小丫头的头上。只是有时候你越发待一个人好,对她而言并不见得会带来多大的好处。揪住这件事想借题发挥的人大有所在……”
博克多……胡达利……
我竟忘了还有这层关系,葛戴原是乌拉的格格,她是博克多的女儿,胡达利的妹妹!
“难道……葛戴之所以弄得这么惨,是因为我待她太好了?”我吃惊不已,这是什么逻辑?我待她好,竟会给她招来杀身之祸?
“她在赫图阿拉不过是个小丫头,博克多一出事,那些平日里嫉恨你的人趁机落井下石,她们动不了你,难道还不能动你的一个小丫头么?在打击你的同时,也许还能把大福晋阿巴亥一块拖下水,这岂非一箭双雕?”他淡淡的看着我,似乎在等我醒悟,“东哥,你是你,你能保得了自己,未必能保得住别人……所以,学学阿巴亥的机警和聪明,平日只需顾上自己便好,别再去管旁人如何。”
这……这是在说我没有能力吗?是在说我无能?连身边的一个小丫头都保护不了?所以,为了避免伤害,只能放手?
是这个意思吗?就如同当初对待代善一般,我无法帮到他什么,为了不让自己拖累他,所以只能无奈的选择放弃?难道竟是不止一个代善,就连葛戴,我也没办法守护吗?为什么要将我身边最亲近的人,一个个的都……
心里酸痛,我咬着唇,胸口闷闷的,堵得我说不出一句话来。
“再等等……东哥!再等等,耐心一点。”皇太极轻轻拍着我的手背,笃定的声音中透着一种坚定的力量,让我那颗破碎冰冷的心一点点的逐渐回暖。
“皇太极。”我搂住他,把下巴搁在他的肩窝上,闷闷的说,“我很累……而且,我怕自己撑不到你们期待的那一天……”大家都在等,我清楚的知道,褚英在等,代善在等,甚至皇太极也在等……但是这个煎熬等待的过程实在是太痛苦了,他们没有一个人可能了解我内心的悲哀——这个过程太过漫长,而我,注定是等不来那一天的。
“别胡说!”他紧紧的拥着我,“东哥,你信我么?”
我用力点头。
我信!虽然舒尔哈齐、褚英、代善,甚至莽古尔泰……他们随便哪个人的优势看似都要比皇太极强出许多,然而,我是坚信皇太极的!没有一个人会比我更坚信他会最终成为那匹夺冠的黑马!因为,历史早有断论,结局也早已载入史册!
我把头靠在他肩上噌了噌,鼻子里痒痒的,酸酸的,泪意上涌,一想到我最终会离他而去,无法亲眼看到他允诺和期待的那一天,我的心竟然痛得揪结起来。
破城1
随着气温逐渐回暖,女真各部族的关系越发微妙紧张,海西辉发与建州之间剑拔弩张,火药味已然弥漫整个辽东。拜音达礼花了三个月的时间,大兴土木,在扈尔奇山城外又加盖两层,使得扈尔奇城变成一座内、中、外三层的城池,以备战时之需。
这种郁闷就像天阴光打雷却不见下雨,明知道会有一场大战在即,可努尔哈赤偏偏能按捺住性子慢慢的磨。我不得不感到万分的佩服,玩心理战,努尔哈赤绝对是个高手,此时身在扈尔奇城内惶惶不安的拜音达礼肯定已被磨得抓狂了。
明万历三十五年秋,必然的一场大仗终于拉开帷幕。
努尔哈赤用那些事先冒充成商户,秘密混进城内的探子,轻而易举的就将貌似固若金汤的扈尔奇城,里应外合的给拿下了。这个结果真是让人大跌眼镜,那么有气势的一场暴风雷闪,没想到最后竟是只飘了几滴小雨——攻打辉发与当年哈达陷入苦战时的情景相比,扈尔奇城简直形同虚设。
九月,海西女真辉发部被灭,首领贝勒拜音达礼父子被杀身亡。
消息传到赫图阿拉,我心下恻然,虽然我对拜音达礼一向没什么好感,但听到他被杀,仍不免替他感到悲哀。
明万历三十六年三月,努尔哈赤命长子褚英、侄儿阿敏等率部讨伐乌拉边界,攻克宜罕阿林城。自乌碣岩一役后,乌拉元气大伤,不得已贝勒布占泰放下身段,主动向建州提亲求和,请求努尔哈赤许聘亲女,他将永世忠诚于建州。
努尔哈赤欣然应允,将四格格穆库什送至乌拉与布占泰完婚,同住在赫图阿拉内的女人至此又少了一个——其实布占泰与努尔哈赤的不和已成必然趋势,每个人心里都很清楚,此时穆库什嫁过去,不过是做了个缓和紧张局势的牺牲品罢了。等到时机成熟,双方必将再度斗得你死我活。
穆库什出嫁后没多久,十一岁的五格格下嫁巴图鲁额亦都的次子党奇为妻,亦搬离出内城深宫。庶福晋嘉穆瑚觉罗氏接连嫁别二女,不免终日以泪洗面,伤情难抒。
我时而在内城走动,经常能看到她一个人躲在花园角落哭泣,身边竟是连个丫头也没带。我明白她是不愿让人看见她流泪,若是她哭哭啼啼的蜚言,被人传到努尔哈赤耳中,后果当真不可想象。
见多了嘉穆瑚觉罗氏的眼泪,我不免想起过世的孟古姐姐来,同样是努尔哈赤的女人,活着的兴许还不如死了的洒脱。于是格外思念起孟古姐姐来,去尼雅满山岗扫墓祭奠那是不可能了,自从去年被劫后,皇太极盯得我极严,几乎是每日必至,虽然他早已成人,在外城另置私宅。
想来想去,唯有去孟古姐姐生前住的院子凭吊哀思了。
翌日,我让葛戴准备了香烛纸钱,便悄悄的去了那处院子。院落荒置了年余,里头早长满了半人高的杂草。我站在门口见实在迈不进脚去,葛戴又是满脸的怯意,便只得草草的在门口摆弄一番,聊表心意。
回来的时候,觉得心里分外沉重,在经过邻院时,无意中发现那里庭院整洁素净,不觉驻足。
“这里如今住着谁了?”
葛戴摇头,同样是一脸的困惑。
我见院门大开,可是未曾有下人走动的迹象,整座院落空空荡荡,幽深冷清,便跨步走了进去。
靠得近了,忽听主屋内朗朗传来读书声,竟是有个娇柔的声音念着诗经上的一首《关雎》:“……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参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我不觉一震,这个声音温柔甜美,每个汉字都念得字正腔圆,颇具神韵,正发怔,那里头忽然有个熟悉的浑厚嗓音道:“整天念叨这种无用之物,又是哪个教你的?”声音里透着明显的不悦,赫然是努尔哈赤。
我第一个念头便是想赶紧走人,可是偏又对方才那甜美声音的主人感到无比的好奇,在赫图阿拉城,敢在努尔哈赤跟前提及汉人文风的人可是寥寥无几。
“我觉得很好啊!”那女声满不在乎的开口。
我站在窗外,越发吃惊。
到底是什么人?面对努尔哈赤的不满及怒气,居然敢当面捋拔虎须?
破城2
“孙带!”努尔哈赤叹了口气,言语中的怒气竟已消失不见,换成百般无奈似的宠溺。过了好久,才听他接口,“过两年你便年满二十,你可是想着要嫁人了?”
“嫁人?”那名唤作“孙带”的女子嗤声蔑笑,“我急个什么?城里不还有个叶赫老女么?她至今仍待字闺中,跟她相比,我又算得什么?”
“砰”地声,像是努尔哈赤怒气冲天的拍了桌子,“哪个让你提她了?你还让不让人清净?”
“哼。”孙带冷冷一哼。
我不敢再逗留听下去,忙按着原路悄声退了出来,只觉得一颗心怦怦直跳。
葛戴正守在门口焦急的探望,见我出来,忙说:“格格!你可总算出来了,真担心你又惹上什么祸端,咱们还是赶紧回吧。”
我稍稍平复心境:“是。赶紧回……”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脑子里却不受控制似的仍是不断想起刚才那段古怪的对话。
于是,一边往回走,一边胡思乱想,猜不透这个孙带到底是什么人?可没听说努尔哈赤最近纳了什么女人在城内啊。
“格格!”身后的葛戴忽然扯动我的衣袖。
我一顿:“怎么了?”
葛戴呶呶嘴,我这才注意到前面不远处,扎堆走过来一群华服锦衣的男子。
内城中甚少有男子走动,除了那些个不时会回来给父母请安的阿哥们,但是扎堆凑在一块进来的倒是少见。
一眼扫去,已见着五阿哥莽古尔泰、六阿哥塔拜、七阿哥阿巴泰以及九阿哥巴布泰和十阿哥德格类。
我不愿跟他们多打交道,于是抢在他们还没留意到我之前,飞快拉着葛戴闪到了一座假山后。
嘻嘻哈哈的笑闹声慢慢靠近,只听莽古尔泰大笑着说:“此事可当真?那可真是好笑了!”
“可不当真?”阿巴泰笑得有些阴沉,“昨儿个老十第一次开荤,原想邀他一块去的,他一口回绝,那样子倒像是心虚怕被人吃了似的。”
“得了,这事若是当真,咱们做兄弟的可不该跟着笑话他,好歹替他想想法子!”塔拜讲话稳重了些,听着也觉厚道,“九弟和他年岁相仿,可九弟屋里如今少说也纳了三四房妻妾了。八弟身边却没个女人陪着,总也不是办法……”
我心里突的一跳,手心里一紧,感觉葛戴与我相握的手猛地抖了下。
“六哥倒真是好心。”巴布泰冷笑道,“如今哪个不知他皇太极不贪恋女色,阿玛还曾夸他意志坚毅,不为女色所累……啧啧,装的跟圣人似的,我看他不是不贪,而是根本就不行!”
塔拜斥责道:“九弟!怎么说话呢你!老八再如何,也比你大上一个月,总是你兄长!”
“哈哈,六弟啊!”莽古尔泰大笑,“你可不知,老九为晚生了这一个月,心里有多怄气!前年年底,蒙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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