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步天下
我正纳闷不解,身后响起一声冷哼。扭头看去,恰恰触到一双愤恨的眼眸——大阿哥豪格!
难怪……钮祜禄氏会落荒而逃!
愣怔发呆之际,豪格已收回目光,脸色稍和,双手仍是扶着我的手肘,恭恭敬敬的说:“多谢侧福晋!”
他彬彬有礼的态度让我一阵别扭。住在这个家里虽然已有好些年,我却还是第一次这般近距离的看清这位皇太极的长子——十二岁的半大孩子,身高竟已长得我跟我差不多,他的长相八分遗传自葛戴。
看着那熟悉的眼眉轮廓,我心里直发酸,忍不住难过的流下眼泪。
“悠然!”皇太极走过来怜惜的将我拉进怀里,“你脸色好差,病了?”
“我不碍事……”
“回去躺着。一会儿我让医官来瞧瞧!”他不容置疑的看着我。
我咬唇不语,倔强的看着他。
“我送你回去!”他忽然打横抱起我,“葛戴的身后事,不用你再操心,你养好身子才是最要紧的。”
“可是……”迟疑间,皇太极已将我抱出了门。
回到房中,在他的高压政策下,我只得脱了外褂乖乖的钻进被窝。
“辽阳……”
“拿下了。”他漫不经心的回答,脸上带着疲倦的微笑。
我清楚他说的虽轻描淡写,但辽阳之战必定打得惊心动魄,绝非轻而易举就能攻下的。想着他的劳顿困苦,不由心疼。
“葛戴她……替你生了个女儿。要不要让乳娘抱来给你瞧瞧?”
“不用了。中午父汗赐宴,我得马上赶着进宫去。”见我面有责备之色,他顿了顿,又道,“我让豪格留下,就让他这个作儿子的最后尽些孝道吧!”
我张口欲言,然而见他脸上隐隐透出些许不耐之意,到嘴的话终于还是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此时的皇太极,淡漠的态度令人不由想起孟古姐姐亡故时努尔哈赤的薄情……
我心里一寒,不敢再胡乱瞎想,忙闭了眼睛,窝进被褥里,闷闷的说:“嗯,我睡了,你去忙你的。”
皇太极亲了亲我的额头,怜惜的说:“晚上回来陪你。”
我点头,倦意侵袭而至,恍惚间听见脚步声渐行渐远,我怅然叹气,沉沉睡去。
灵堂2
也许当真是应了我这张乌鸦嘴,六月里,努尔哈赤视同臂膀的左翼总兵官、一等大臣额亦都突然亡故。
努尔哈赤固然因痛失一员爱将,而临奠恸哭,却总也比不上我们四贝勒府里这位钮祜禄氏侧福晋来得悲痛欲绝。
钮祜禄氏之所以敢在府里肆意横行,一方面是仗着早年曾替皇太极生下三阿哥洛博会,虽说那孩子命薄早殇,但好歹与我和哲哲这两个无所出的人相比,已是要强出甚多;另一方面,自然还是仗着有额亦都这个军功赫赫,权倾朝野的阿玛。
可如今额亦都猝然身故,钮祜禄氏受得打击和刺激着实不小,没过几天她便病倒,据闻病势极险。
我忙着照顾嗷嗷待哺的小敖汉,外带那个蹦蹦跳跳、最爱调皮捣蛋的兰豁尔,根本无暇顾及东屋那边的情况,只是略略听说哲哲每日必去探视,可钮祜禄氏的病情却始终不见好转。
转眼到了月底,钮祜禄氏的病竟是一发不可收拾,在医官们唯唯诺诺的答复中,我们心里渐渐有了底。于是拖到七月初,钮祜禄氏最终还是没能战胜病魔,撒手人寰。
丧事尽量办得低调,可是吊唁的宾客却仍是来往不断,平素清净的四贝勒府顿时变得门庭若市。我原想窝在屋里当甩手掌柜,然而眼见哲哲累得眼眶瘀黑,形容憔悴,终还是于心不忍的站了出来,帮她搭了把手。
这头正忙乱的办着丧事,宫里却开始大摆宴席。努尔哈赤为全面夺取辽沈之地而特开庆功宴,席面摆了整整三天三夜,皇太极也连着三天三夜没有回家。
第四天下午皇太极终于从宫里回来了,去的时候是单骑去的,回来时却跟了一辆马车,车上毫无意外的载了两名十来岁的少女。
晚上皇太极到我房里时,我正挑灯写字。因嫌烛火不够亮,我便用剪子剪了烛花,顺手将剪子塞到他手里:“帮忙搁那边针线娄里。”
“悠然……”
我背转身,铺开宣纸:“替我磨墨,快点……”提笔在纸上悬空虚画,“你说我写些什么好呢?你说……”
“悠然!”他劈手夺走我手中的笔管。
我蹙起眉头,抬眼瞄了他一眼,他表情僵硬,神态冷峻,不经意的散发出一股凛然霸气。
我自嘲的一笑:“那好啊,我不写了总行了吧?”
“悠然!那两个女人不是我要的,是父汗赏赐的……”
“我早就料到了……这是必然的。”我点头,刻意忽略掉内心的伤痛,淡然平静的说,“堂堂大金国四贝勒,府里只有两个妻子,实在寒酸得不像话,更何况你子嗣不多……”
他微微眯起眼,审度般的盯着我看,眸光闪烁,慑人的视线极具穿透力。这种好似X光线的眼神向来令我毫无招架能力,在心思细腻,思维敏锐的皇太极面前,我根本无处躲藏。
我不由泄气的将桌上的纸抓来揉搓,使劲的捏成一团,扔到地上,倏地昂头:“皇太极,江山和美人,对你而言孰轻孰重?”
他错愕得惊呆,足足愣了有一分钟,神情遽然冷凝,变得高深莫测起来。此刻的他就如同高耸挺拔的擎天松柏,而我只是他脚下最最卑微的一株小草。
我战战兢兢,忐忑不安的期待着他的回答,房间内静匿的空气压得我几乎想要夺路而逃,甩开这个呼之欲出的答案。
“我……”他哑然开口,音量虽然不高,却让我呼吸一窒,“无法给你答案……很抱歉!”
我心里一松,一时竟无法体会自己内心究竟是喜是悲,只得哈哈干笑两声:“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悠然!”他忽然紧张的抓住了我的胳膊,急道,“你明白什么了?你什么都不明白!”
“不!我明白你想要什么?也同样明白你最终会得到什么……你的未来,你的人生……我比谁都清楚!”我目光痴迷的锁定在他脸上,眼眶不禁湿润起来,“你会得到一切的!既然这是你选择的,那就不用再跟我说抱歉。请你……一如既往的走下去!”
“你为什么……”他困惑的嗫嚅,因为我莫名其妙的一番话而露出了迷茫的神情。
“因为你是皇太极!因为你是爱新觉罗皇太极——”
因为——你是大清开国之君皇太极!
皇太极……后人眼中的清太宗皇帝!他这一生早已注定无法专属我一人!因为他不单单是我深爱的男人,他还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帝皇啊!
第 13 部分
奠基1
是年八月,已被休离一年之久的乌拉那拉阿巴亥竟再次得蒙努尔哈赤召回,仍是立为大妃。
八月廿八,新的都城在辽阳太子河北岸山岗举行奠基仪式,后宫诸妃在努尔哈赤和乌拉那拉大妃的带领下出席庆贺大典。与此同时,各贝勒、八旗亲贵、甚至众汉官的内眷都受到邀请。
这些年我刻意保持低调,反正我不过是个侧福晋,府邸诸事自有哲哲出面操持,可是这一次阿巴亥为了向世人炫耀她的重新得宠,竟是要求合府福晋,无论尊卑长幼都需出席。
可怜我身强体健,这半年来竟是连一点小小的感冒都没有患上,就连临时想找个理由推诿,也寻不出半点来,于是只得不情不愿的跟了皇太极出席典礼。
当日大典隆重非凡,八旗旗主带领家眷入主场筵席,另宰杀八牛,在外围各设十桌席面。八旗一共是八十桌,再加上主场十余桌,铺天盖地的壮观场面令人叹为观止,黑压压的一片人头攒动竟是将整个山岗都快填满了。
皇太极自然是与努尔哈赤同席,我和哲哲等人则坐正白旗主桌,与大汗席面虽说隔了二三十米远,我却仍是紧张得手心捏汗。
哲哲处事冷静,喜怒从不轻易摆在脸上,举止落落大方有礼,有下属亲贵的女眷过来问安寒暄,她都能进退自如,分寸拿捏得极好。既不会让人觉得她这位四福晋高傲,同时又不会教人小觑了她。
我从典礼开始就一直压低了头,两耳不闻身边事,倒是身边进府才一月有余的侧福晋叶赫那拉氏和庶福晋颜扎氏,兴奋得一刻也没消停过。其实也难怪她们兴奋,就连我到古代这么久,也还是第一次见识如此壮观的场面——大小宴会是参加过不少,但是却从没见有让女眷也一齐相携出席的先例。
阿巴亥……果然别出心裁!仅是这么一招,便让她在人前风光大现!相信以后再无人会对她失而复得的地位产生任何的置疑。
宴会上闪动着姹紫嫣红的窈窕身影,倒是为四周的景致增色不少。我渐渐放松心情,埋头不停往嘴里扒着饭菜,断断续续间竟也填了八九分饱,正觉胃里撑得有点难受,忽然身侧有人笑言:“给诸位窝克请安了!”
我还没放下筷子,颜扎氏和叶赫那拉氏已惊得弹跳站起,拘谨的站立一边,哲哲笑着说道:“瞧你客气的……”
我扭头一瞧,那是个穿了一袭大红百蝶织锦缎袍的女子,看年纪与哲哲相仿,瓜子脸,丹凤眼,皮肤被阳光晒得微红,倒是比那些尽往脸上搽胭脂的俗气女子看起来更招人亲近。我打眼一瞧她这副装扮,便知是个有头有脸的主子,却不知是哪位亲贵家的内眷,一时无措,只得放下筷子也跟着站了起来。
“你别忙,快坐着吧。”哲哲笑着朝我摆手,“这是大贝勒的大阿哥媳妇哈达那拉氏。”
哈达那拉氏嘻嘻一笑,肃身给我行了个礼:“我家兰豁尔给侧福晋添麻烦了,这孩子若有淘气的,你只管打骂便是。”
我顿时恍然,敢情她便是兰豁尔的亲娘。据闻岳托娶的大福晋乃是三格格莽古济与武尔古岱的大女儿,想来应该也就是这一位了。
哈达那拉氏又跟叶赫那拉氏和颜扎氏客套的打了声招呼,而后哲哲命人添上碗筷,让她挨着自己身边坐下,两人家长里短的谈得十分热络。我忽然感觉这种情景怪异得让人别扭,岳托的大福晋和四贝勒的大福晋居然亲如一家,由此可见岳托心向何处。
代善他……若是知晓自己的大阿哥并非与自己一条心,反而手肘向外,不知会是何等的无奈怅然。
其实何止岳托,就连代善的三阿哥萨哈廉,褚英长子杜度,舒尔哈齐六子济尔哈朗……乃至五大臣中的扈尔汉等人,全都或明或暗的站到了皇太极这边。
皇太极以他独有的人格魅力配合了政治手腕,笼络了一大批在大金举足轻重的亲贵朝臣,如今的金国政权,四贝勒与大贝勒已然成为两股并驾齐驱的势力,两股最最有望夺得努尔哈赤汗位继承人的势力。
奠基2
“欧——”欢呼声突然响起,紧接着呼声雷动,如波浪般一波波的向四周不断扩散。
整个山岗都似乎震动了。
“怎么回事?”哲哲好奇的问。
哈达那拉氏赶忙叫了个奴才去打听,没片刻工夫,那奴才低眉顺目的回来了:“回各位主子,方才大汗让八旗的固山额真犒赏负责筑城的汉人,八位固山额真都许诺出牛十头……”
话还没回完,那头又喘吁吁的跑来一青衣太监,奔到跟前对着哲哲便是跪下磕头:“四福晋金安!奴才奉命传谕,大汗赏每位固山额真福晋八宝缠丝金簪一枚,玉如意一柄……请四福晋赶紧过去磕头谢恩!”
哲哲又惊又喜,这赏赐的东西贵重倒还在其次,重要的是这份荣耀和体面。我想哲哲虽然身为四贝勒的嫡福晋,只怕还未曾有机会直颜面对努尔哈赤吧。
“窝克赶紧去吧!”哈达那拉氏兴奋的提醒,“一会儿回来跟我说说,大汗都跟你们讲了什么……”
我一笑置之,见努尔哈赤一面当真能令人如此兴奋么?
那个……豪气十足,骄傲霸道的男人!
不经意间提了酒壶斟了盅酒,待到仰头喝下,体会火辣辣的感觉穿喉入腹,真叫一个痛快!
我“啊”地吁了口气,竟喝起了兴致,于是又倒了一盅慢慢吞咽。
“姐姐真是好酒量啊!”颜扎氏两眼放光,“平日家宴,我见姐姐滴酒不沾,还以为你不擅饮酒呢。”
“姐姐,妹妹我敬你一杯呀!”叶赫那拉氏趁机端着酒杯凑了过来,一脸的奉承巴结。
我轻轻一笑,眼波迷离,整个人感觉轻飘飘的。
这两丫头入府一月有余,名份虽然有了,皇太极迄今却是连正眼也没仔细瞧过她俩。通府上下,就连扫地看门的奴才都知道如今四贝勒府明里是博尔济吉特氏大福晋当家,然而真正在爷面前说得上话的,只有我这个脾气古怪,不大容易亲近的侧福晋。
随手将酒杯接过,我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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