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车记
时平添了几分女人味儿。
钱小姐回避着他灼热的目光,脸腾地红了。他觉得有趣,他喜欢看钱小姐羞窘的样子。
“知道我为什么聘用你吗?”
钱小姐摇摇头,红晕消退了一些,不过还是有点紧张。
“我怕老婆,所以不敢选漂亮的。”华总自嘲道。钱小姐低下头。华总想,这下伤了人家的自尊心了。
“你工作很好,我很满意。至于不太漂亮,那不是你的错。女人干吗一定要漂亮呢?漂亮女人不和你好好过日子啊!”华总感慨万千。“天下男人都爱美女。可他们忘了,成功男人要毁一定是毁在美女手里!貂蝉坑了董卓、吕布爷俩对吧?李平坑了成克杰也没错吧?我没文化,还能说出好几个呢。那生活中的就更多了。”
“华总,你是不是心情不好?”钱小姐语调温柔。“别动——”说着,从他衣服上拈起一根头发,放到废纸篓里。华总好感动啊!心想,陈娇,还有陶子,好像都没这么细心照料过他。他又抓起钱小姐的手,轻轻吻着。钱小姐眼睛明亮,有一种受惊又仿佛受宠的复杂神情。
华总突然把钱小姐推到他座位上。钱小姐这回是大大地吃惊了,她怎么可以随便坐老总的交椅,这是犯忌的啊!但没等她挣扎起来,下面发生的事更叫她目瞪口呆了——
华总捧着她的手,半跪在她面前,把头埋在她膝盖上。她想不到在员工面前颐指气使、不可一世的华总,此刻像个受委屈的孩子趴在她腿上。她听到他低低的叹息。
“华总你怎么了?”
“唉,你太年轻,你不会懂的。”华总喃喃道,把她的手放到自己头上。她明白了,慢慢抚摸着他的头发。仿佛心底潜在的母性萌动了,动作越发柔和。她发现他乌鸦羽毛一样黑的头发下,其实窝藏了不少白发。
“我是不是老了?”
“你……”钱小姐说了一个字,就咯咯笑。华总抬头看她一眼,她那张平凡的脸因为爽朗的笑而变得阳光、生动起来。而蓝裙子领口闪出一星抹胸的粉红,令他心头一痒——矜持女人稍微展露的一点风情,比辣妹的热情似火更叫人稀罕。华总像发现了宝藏,起身扩大钱小姐掩襟领口的开放地带。他牛蛙似的大嘴巴,湿漉漉贴在那洁白绵软的胸口上亲吻着。钱小姐做梦也没想到华总会垂青于她,激动得有点儿晕菜;可她不是个随便的女孩子,心说这算什么呢,一点儿感情前戏都没有,就直奔主题了?她内心矛盾着,小声嚷:“华总,别这样!”不过语调并不坚定。华总一眼就看穿了钱小姐的活思想,弯腰把她抱了起来,朝长沙发上走去。他太紧张了,需要松弛松弛。而且,他有一点点爱钱小姐了,就在刚才她温柔地抚摸他头发的时候。
恰好这时电话铃响了。钱小姐扭脸瞅话机上的来电显示,说:“像是电视台的号码!”华总以为是陶子打来的,忙放下钱小姐,抓起话筒温柔地“喂”了声,答话的却是个大嗓门:“华总,在忙什么?今晚去洗脚吧!”原来是他生意场上的一个朋友。
43办公室之恋(3)
“洗你老婆的腚!”华总没好气地回答。抬头看,钱小姐已戴上眼镜溜到门口,指指手表:“华总,我该去机场了啊!”他无奈地挥挥手。钱小姐掩口笑着,袅袅娜娜出去了。
44
44“皇宫”暮雨(1)
华总在鲍翅皇宫三楼的豪华包间里等人。窗外是阴沉沉的天,路灯早早地亮了。抽第二支烟时,他听到雨声:先是像沙子撒在窗子上,而后猛烈起来,还夹着隆隆的雷声,仿佛室外正进行一台摇滚乐演出。他揭开窗帘一角,街道上景色模糊一片,树影不规矩地忽长忽短。下雨了!他心说。眼前浮出乡间的泥泞小路,他的脚丫子吧嗒吧嗒踩着泥水。下了雨往外跑的是农民。父亲不止一次带他抢收晒在场上的麦子或玉米。真是老了吗?最近他常常忆起旧事。“先生,”服务小姐甜甜地叫,问他要什么茶水。把他从乡村的苦风凄雨拉回到花花世界。他说了句“要败火的”。小姐向他推荐一种八宝茶,即消火又滋阴,内有绿茶、枸杞、桂圆、菊花、莲芯……他打断小姐的话:
“好好,就八宝茶。”
他喝着甜甜的八宝茶,想着昨天晚上他作的最后努力——陈娇是半夜十二点进家的,他怎么看,怎么感觉那张红喷喷的脸、那走动时扭成三道弯儿的身子,带着纵欲后的满足和疲软。陈娇进门丢下包就去卫生间哗哗洗澡。他耐下性子等她把自己洗刷得白白香香的,低声下气地跟她说话,希望两口子能“站好最后一班岗”;求陈娇帮他在梁总面前说句话儿,他愿意把擅自挪用资金炒股挣的钱交出来。想不到陈娇不仅毫不客气地拒绝了他,还追问他钱给哪个野女人用了。那张白里透红嫩得仿佛吹口气就能吹破、曾令他骨酥心醉的脸,那一刻只有冷酷绝情,令他不寒而栗。
小姐给他续茶。高档餐厅的服务小姐都是百里挑一的苗条漂亮。她粉嘟嘟的脸眉清目秀,绾在脑后的发髻又添几分成熟女人的风韵,着肉色丝袜的大腿从旗袍的高开岔处露出来,充满诱惑。若是过去,他会眼睛贼亮地盯着小姐,心情愉快地跟她聊天说笑。如果乖巧,服务再好,走时他肯定会慷慨地付小费;偶尔也有把服务小姐勾出去开房间的经历。不过今天他没有这个心情了。“妈的!”他想着昔日声色犬马的快乐日子,感慨像方程式赛车接到开始的命令,忽地涌出来。他猛拍一下桌子,把小姐吓了一跳:
“先生,您还需要什么?”
他才要说没事儿,手机响了。没想到是曾副总打来的,带着哭腔:“老板,是我啊!”曾副总出差才回来,华总安排他休息一天的。就问:“怎么了这是,叫狗咬了?”曾副总狼狈地说出原委:午饭后他就和几个朋友在一家酒店打麻将赌钱,刚才叫辖区派出所端了锅。“快来救我吧!我不想让我女朋友知道。”
“你怎么不学好啊!”华总痛心疾首。“我才不管这种烂事呢!”啪地合了手机。过了几分钟,又不忍心,还是和公安分局一个哥们打了电话,让他去派出所捞人。
刚忙过这事,段教练推门进来了:裤角和鞋子都湿了,手里收起来的拍叠伞还湿漉漉地滴着水。小姐接过伞。他注意到有两根铁撑儿脱颖而出。
“风雨很大吧?”他上前握手,关切地问。
“是,伞都吹坏了。”段教练笑道。突然置身如此豪华的包厢,看到华总热情似火的笑脸,他既受宠若惊,又暗自犯嘀咕,不明白对方请他的真正用意。
“请坐请坐!今儿也没什么大事。陈娇早就夸你教得好,一直想请你吃个饭的。整天瞎忙乎,这总算找到空闲了,咱兄弟俩好好聊聊。”华总亲热地说。看段教练偏着屁股坐下了,问他怎么来的。
“挤公交车啊。”
“瞧瞧,这什么世道!卖鞋的光脚丫儿,教车的没车开。”华总感叹。又说:“不好意思,天不好还约你出来。”
“没事,没事。粗人,淋点儿雨怕什么。”段教练说,神情慢慢轻松了。
小姐递上菜单。华总让客人点,客人拼命摆手。华总想想也是难为他,就点了两盅鲍翅,还有几份名贵海鲜。再三让,段教练也只点了一个梅菜扣肉。华总夸赞:“这菜好,听说毛主席也爱吃呢。红烧肉补脑子。”小姐问上什么酒,段教练说随便,华总便要了一瓶名牌白酒。
上了菜,第一杯酒,华总先敬段教练,说感谢他这些天来对陈娇孜孜不倦的教导,还说陈娇比较笨,教练肯定多费心了。段教练急忙干了,说其实你夫人学得慢是慢点儿,却很扎实:倒桩考过去了;场地和路再下下工夫就可以了。
“她路上哪儿差?”
“正常开没问题。就是遇上情况难免有些紧张,有时会油门、刹车不分。这也是学员常犯的错儿。我多提醒,她多练练就好了。”
华总又说了些感谢话。敬过三杯,开始边吃边聊家常,问段教练家里怎么样。
“挺好的。”
“是吗?我怎么听说你儿子想买房子结婚,爷俩闹意见了?”
44“皇宫”暮雨(2)
“你怎么知道?”
“老天!你们那天吵闹得地球人都知道了,会漏下我?”
段教练叹了口气:“不瞒你说,华总,愁死我了!正想法子给他借钱呢。”
“借钱,借到了吗?”
段教练一声长叹:“今天不说这个,扫兴。有心借给你的吧,没钱;有钱的吧,不借。”端起酒跟华总一照量,没等华总碰杯,就一饮而尽。
“我可以帮你。”
“非亲非故的,怎么好意思用你的钱。”段教练说,开始吃小姐上的鱼翅。“咦,这粉丝怎么做的?好吃,好吃!”
华总同情地望着他,又有些愧意。想想自己当年也是个穷小子,一下子混到有车有房有公司的份儿,老婆也花枝招展的,干吗还瞎折腾呢!眼下还有多少像段教练这样不知鱼翅为何物的平头百姓?要不罢手吧?他问自己,又暗自摇头:感觉有种无形而强大的东西左右着他。他像上足了发条的玩具熊,身不由己,只能一步步往前走。前头是阳光大道也罢,万丈深渊也罢,反正停不下来了。
服务小姐撤掉了段教练面前的空盖盅。华总让她先出去,有事再招呼。小姐立即微笑着退出包厢。
华总亲自给段教练斟了一杯酒,说道:“其实我早就认识你。”
“是吗?”段教练举杯想给华总碰杯的,手一颤,酒洒出来一点。“什么时候?”
“五年前。那时你是车管所考试科的考官……”
“我,我没干过考官。”段教练想理直气壮说,声音却有气无力。
“别紧张,都过去了。咱们也只是闲聊。”
“你今天请我来,到底有什么事?”段教练偷看华总一眼,见他仍面带笑容,越发心里没底儿。
“有个孟医生,你还记得吧?当年他从你手里考出了驾照。想知道他的现状吗?啧啧,很不幸啊!——他几个月前,叫车撞了。”
“啊,有这事?他好了吗?”
“好?——他后半辈子恐怕要跟轮椅相依为命了。”
段教练愣了片刻,脸色黯淡:“华总,你究竟想说什么,就直说吧。”
“我想问一句,孟医生怎么从你手里拿的证儿?”
“这个……我记不清了,时间太久了。”
“不,你肯定记得。他送你一条烟,还有一盒西洋参片。考试时,你为他大开绿灯。”
段教练不吱声。
“当然,这不算什么,一点小礼。哪个当官的不比你拿得多!你用不着惭愧,真的。要怪也只能怪孟医生不争气。他拿证没两个月就开车撞了人……”
“是吗?”
“段教练,他撞人你不知道吗?”
段教练吃了一惊:“谁说我知道?”
“孟医生这人还真够朋友!他一直瞒着,没说他撞人时你也在车上。昨天他才无意间告诉我真相。”
“我……我那天喝多了,迷迷糊糊的。他开车送我回家,路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不是很清楚。”
“那不是理由,段教练。知道吗?有人要重新调查这个案子啦!别以为早过了诉讼时效,没事了。人家现在才发现真凶,照样可以告你们。孟医生会受到惩罚。你呢?你也逃不脱。首先你犯了渎职罪,受了礼品就放人过关。再者你也在车上。医生肇事逃逸,你为什么不阻挡他?你们是同案犯,你至少犯包庇罪!”
段教练脸色发白:“我完了……”又问:“你什么意思,是想给我通个风,让我提前跑吗?我又能往哪儿跑?”他用拳头砸着桌子,泪水涌出来。“五年了,我一直想忘记那事儿。我知道我错了!我换了职业……”
“好了,段教练,段老兄!事情还没糟到不可收拾。我请你来,是想帮你!”
“你怎么帮我?”段教练抬起头,望着华总神情莫测的脸。
“咱们做个交易:你帮我做一件事;公安局那边,由我来摆平。”
“我能帮你做什么?”
华总拉椅子坐在他身边,附耳说了几句。
“什么,你要我——,我不干!”
“老兄,我也是没办法。这女人不是什么好东西,她——她和人家私通,还要分我的家产!我也是被逼无奈才求你帮这个忙的;我不会白让你帮。”华总说着,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密码箱,啪地在桌上打开,一叠叠崭新的粉红色钞票让段教练看得心惊肉跳。
“见过这么多钱吗?”华总微笑道,见段教练羞愧地低下头,合上箱子,一把推到他面前。“你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