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田一-女王蜂





原来这名青年就是新日报社的宇津木慎介。 
宇津木慎介突然压低嗓门。 
“金田一先生,他来了。” 
“谁来了?” 
“衣笠智仁。” 
金田一耕助吃惊地看着对方。 
“真的?在哪儿?” 
“就在二楼最前排的位子上。” 
金田一耕助一听到这个消息,立刻把香烟按熄在烟灰缸里,然后走进宇津木慎介后方的那扇门里。 
的确,二楼最前排的观众席里有位老人正倚着栏杆,用欣赏戏剧用的小型望远镜看着楼下的观众。 
金田一耕助朝老人慢慢走过去。 
那个人看起来年纪相当大,半白的头发整整齐齐地左分,脸上的胡须也刮得很干净,并没有戴眼镜。 
总之,这个人的长相让人很难把他跟修善寺的九鬼能成联想在一起。 
但是,金田一耕助却十分肯定这位老人就是假扮九鬼能成的人。 
(衣笠先生之所以要乔装打扮,想必是为了方便在修善寺和在这里着智子吧!) 
然而金田一耕助却不能理解,以在笠智仁这样尊贵的身份,怎么会拥有那么好的易容术呢? 
只见衣笠智仁把望远镜放在眼前,专注地看着楼下的观众席。就在这个时候,大道寺欣造一行人从楼下两边的走廊鱼贯走进戏院。 
衣笠智仁见状,立刻紧靠着栏杆,用望远镜看着楼下。 
他是一位个子不高、皮肤微黑、面露尊贵神色的老人,可是脸上却流露出一抹孤寂。 
此时他虽然把望远镜放在眼前,专注地看着楼下观众席,但神情却渐渐焦躁起来。 
金田一耕助能理解衣笠智仁焦虑的原因,因为大道寺欣造一行人几乎都已入座,却独独不见智子的身影。 
金田一耕助突然觉得一阵不安涌上心头,于是急急忙忙走出门外,对站在门外的宇津水慎介说: 
“你帮我注意一下那个人。” 
“有什么情况吗?” 
“没有,没什么……” 
金田一耕助丢下这句话后,便匆忙走下楼去了。 
事实上,智子正在化妆室里补妆。 
她把紧追不舍的驹并泰次郎和三宅嘉文赶走之后,就走进化妆室,可是这时候镜子前面全都站满了人。她等了一会儿,好不容易才空出一个位置,于是立刻站在镜子前面开始补妆。 
正当她用吸油面纸吸去鼻头上的油光时,站在她身后的一个女人突然小声对她说: 
“你就是大道寺智子小姐吧?” 
智子吓了一大跳,连忙抬起头,看着对方映在镜中的脸。 
那是一位长发及肩、涂着红唇,一望就知是在风尘中打滚的女人。 
“我是大道寺智子,请问你是哪位?” 
“我叫阿熏,请你一定要记住我的名字。” 
智子对于这个女人轻浮的态度感到有些生气,但她仍然微微一笑,故意不去看她。 
“本来我对你很不服气,可是现在见到你之后,就没有这种感觉了。因为你实在太美了。” 
智子一听,不禁困惑地看着对方。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是啊!是有点事。下一个中场休息时间,请你到三楼的走廊,因为有个人正在那儿等你,他十分渴望能见你一面。这是秘密,别告诉别人。” 
智子不由地挑起双眉。 
“哦?是谁想见我?” 
“你去了就会明白。如果你不去的话,我可是会挨骂的哟!所以千万拜托你一定得去。” 
阿熏露出悲伤的神情,智子则眉头深锁地看着眼前的女人。这时,金田一耕助正好从化妆室门口探头进来。 
“啊!智子小姐原来在这儿啊!大伙儿因为见不着你,都很担心哩!” 
“对不起,我这就去。” 
智子正要走出去的时候,阿熏又再次低声交代她。 
“这是秘密!千万别忘了。” 
智子一走出化妆室,金田一耕助便奇怪地问她: 
“智子小姐,你认识那女人吗?” 
“不认识。” 
“她好像跟你说了些什么……” 
“是啊!不过我也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这时,正巧神尾秀子也来找智子。阿熏一直等到神尾秀子把智子带走之后才走出化妆室,并大摇大摆地从金田一耕助面前走过。 
(真奇怪,智子小姐不应该认识那种女人啊!) 
金田一耕助一边思索着,一边心不在焉地来到观众席的入口处。这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啪啪啪啪的脚步声,金田一耕助连忙回头一看,只见文彦正快速地朝他跑来。 
“嘘!文彦,你这样子跑,当心会挨骂哟!” 
“金田一先生、金田一先生!” 
文彦眼中闪着光辉,气喘吁吁地说: 
“他来了、他来了!” 
“谁来了?” 
“就是从修善寺逃走的那个叫多门连太郎的家伙啊!” 
金田一耕助顿时觉得心跳加速,一种不样的预感也蓦地涌上他的心头。 
(多门连太郎来了!衣笠智仁也来了……修善寺杀人事件的所有关系人再度到齐,难道今天又会发生什么事吗?) 
金田一耕助来到文彦方才刚刚看见多门连太郎的二楼走廊,但是多门连太郎早已不见踪影。 
如果宇津木慎介在的话,倒还可以问问他,然而宇津木慎介正忙着在自己的座位上监视衣笠智仁的一举一动,所以也不在走廊上。 
为了慎重起见,金田一耕助特意地爬上三楼张望了一下,可是依然不见多门连太郎的踪影。 
(戏院这么大,而且又不知道他的座位号码,如果多门连太郎已经回到自己座位上的话,想要找到他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金田一耕助只好再度回到一楼西侧的走廊上,却发现神尾秀子正独自坐在沙发上织毛衣。 
“咦?神尾老师,你怎么没有去欣赏戏剧?” 
“啊!是金田一先生!” 
神尾秀子把视线从编织物上移到金田一耕助的脸上,笑着说道: 
“还说呢!你自己不也在这里跑来跑去吗?” 
“哈哈!说的也是。对了,神尾老师!” 
“嗯?” 
“大道寺先生特地请大家来戏院看戏,而你却跑到走廊上编织毛衣,这不是很奇怪吗?” 
神尾秀子听了,先是露出一副惊愕的表情,过了一会儿才看着金田一耕助的脸笑了起来。 
“金田一先生,这难道是戏剧里的台词?” 
“那倒不是!毕竟这里的门票不便宜啊!所以……” 
“金田一先生,你也知道,我是乡下人,一坐在观众席就感到头晕,不习惯嘛!” 
“这么说,你并不是单纯在编织毛衣,而是有移情作用喽?” 
金田一耕助一边说着,一边在神尾秀子的身旁坐下。神尾秀子挪动了一下身子,以便让出空位。 
“是吗?不过我倒是觉得一织起毛衣,整个人就精神多了,而且也不会去想那些无聊的事。” 
“你不织毛衣的话,就会去想无聊的事吗?” 
金田一耕助毫不放松地追问。 
“是啊!会想许多事。” 
神尾秀子说完,苦笑地看着编织中的毛衣。 
“金田一先生,或许是我年纪大了,变得比较保守,也不喜欢自己生活的环境发生剧烈的变化。不,与其说是不喜欢,不如说‘不安’来得恰当些。我常想,如果能够一直待在月琴岛上,该有多好啊!” 
神尾秀子轻轻叹了一口气又继续说: 
“可是这种事我没有告诉过智子小姐,因为她终究得离开月琴岛。” 
金田一耕助一脸深思地看着神尾秀子的侧面。 
前阵子离开月琴岛的时候,金田一耕助还不觉得她是个上了年纪的女人,但是最近几次看到她,真的发现岁月在她的脸上刻下痕迹了,不由他对眼前这个年过四十、却还待字闺中的女人心生同情。 
“神尾老师。” 
“嗯?” 
“你为什么不结婚?” 
“这个……” 
神尾秀子的脸庞突然变得像白蜡般惨白,不但呼吸有些慌乱,就连正在编织的双手也不住地微微颤抖。 
过了半晌,她才恢复了平静。 
“金田一先生,你为什么会问我这个老太婆这种问题呢?” 
“别这么说,你还很年轻呢!而且我想,你以前应该也有许多婚嫁的机会吧!” 
神尾秀子沉默了一会儿之后,语气平稳地说: 
“金田一先生,结婚是需要爱情的;但是我爱人的那股热情,早已经燃烧殆尽了,现在的我犹如搞木死灰一样,如何结婚呢?” 
“你是说你失恋过?” 
“失恋?嗯,或许吧!” 
神尾秀子回答得很暧昧,随后她又咯咯地笑起来。 
“金田一先生,要不要我拿我最爱的人的照片给你看?” 
“好啊!我很好奇能让你失恋的人是什么样的男人?” 
“就是这个人。” 
神尾秀子把编织物放在膝盖上,然后解开这十几年来一直戴在颈部的珍珠项链链头,把链子拿到金田一耕助的面前,并啪地一声打开项坠的盖子。 
只见坠子里有一张照片,是智子的母亲——琴绘的照片。 
“这这是……” 
金田一耕助不禁感到非常吃惊,神尾秀子随即又将项链戴回颈上,一脸淘气地笑着说: 
“呵呵!你吓了一大跳吧!这件事我可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因为怕被人误会。” 
神尾秀子又拿起放在膝盖上的编织物,静静地织了起来。 
“我喜欢琴绘,这绝对不是同性恋或是什么不正当的感情。因为琴绘是一个不会让人有任何非分之想的人,她就是这么一个圣洁无假的女孩。 
“但是,正因为她太过纯真,所以也很容易掉入可怕的陷阱里,为了避免她受伤,我甚至对她倍加呵护。说得夸张一点,我对她就像侍奉神明那样完全奉献,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明白。” 
金田一耕助虽然嘴上说俺,心里却仍存一丝疑惑。 
他能了解神尾秀子对琴绘的特殊情感,而且像神尾秀子这样的敏感女人,似乎就是产生这种特殊情感的类型。 
但他不明白的是,神尾秀子为什么会对自己表白这段感情呢?为什么会把藏在坠子里的照片拿给自己看呢? 
(难道神尾老师只是想借此表明自己迟迟不结婚的理由?) 
只是这么一个单纯的理由,还是无法令金田一耕助信服。 
事实上,神尾秀子也可以不必解释自己不结婚的理由,因为金田一耕助刚才并未坚持一定要得到答案,而且气氛也并不那么凝重,神尾秀子尽可以在谈笑风生中一语带过啊! 
(难道神尾老师是借着这个表白来掩饰什么更重要的“真相”吗?) 
“金田一先生,你在想什么?” 
“哦,没什么。” 
“你不必对我刚才说的事那么震惊,这件事你听过就算了。” 
金田一耕助轻轻地抓抓头,突然间,他像想起什么事似地问道: 
“对了,你那张照片让我想起一件事,上回我跟你提的相簿,不知道找到了没有?” 
“哦!那件事啊……” 
神尾秀子不慌不忙地挥动着棒针说: 
“当时你打电话来,我便仔细整理了一下从月琴岛带来的行李。但是我怎么找也找不到那本相簿。” 
“这就奇怪了。” 
“是啊!我不可能忘了带啊!” 
宇津木慎办手中的莱卡底片被人骗走之后,金田一耕助曾打电话问神尾秀子有关她相范的事。当时神尾秀子告诉他,行李还没有完全整理好,所以还不清楚是不是在。 
(如今,神尾秀子却说怎么也找不到那本相簿。) 
“金田一先生,那本相簿很重要吗?你手中不是有那七张照片的底片吗?” 
金田一耕助一面看着神尾秀子的侧脸,一面在心里盘算究竟要不要告诉她真话,但最后他还是决定说了。 
“神尾老师,坦白说,那些底片被人骗走了。” 
神尾秀子立刻掉转头看着金田一耕助,而金田一耕助也目光锐利地注意着神尾秀子惊讶的表情。 
但是他实在很难判断出神尾秀子究竟是真的感到惊讶,还是假装出来的。 
“这……怎么会呢?” 
神尾秀子颤抖着双唇说: 
“前些天我去探望你的时候,你不是说还有底片,没关系吗?” 
“是啊!当时我的确这么认为,可是……” 
等神尾秀子听完金田一耕助说出被欺骗的经过之后,整张脸变得非常惨白。 
“这么说来,那些照片都没有了?” 
“嗯,所以我才把希望寄托在你那本相簿上。” 
“看来,我只好再努力找找了。我想不可能找不到。” 
就在这个时候,舞台那头传来敲梆子的声音,神尾秀子突然慌张起来。 
“哎呀!又到中场休息时间了,我得赶紧收拾收拾……” 
她把编织物放进手提袋后,便急忙站起来。这时,一张纸片从她膝盖上飘落下来。 
金田一耕助下意识地弯腰捡起那张纸片,当他看到纸片上写的东西时,不禁皱起眉头。 
那是一张割成三寸平方大小的纸片,上面有用紫色墨水书写成的奇怪符号。 
“神尾老师,这是什么东西?是某种暗号吗?” 
神尾秀子看了一眼金田一耕助手中的东西说道: 
“哎呀!金田一先生,是不是从事你们这种职业的人都会特别敏感呢?真是的,什么事都能跟办案扯上关系!老实告诉你,这只不过是编织图案的符号罢了。” 
望着金田一耕助一脸茫然的样子,神尾秀子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