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鬼魂
这里好像是一个长长的弧形地下走廊,走廊里亮着灯,两侧是大幅的彩色广告。
除了陶然自己,走廊里看不到一个人,听不到任何声音。
陶然像一个醉汉,慢慢地迈着踉跄的脚步向前走去,他终于认出来了,这个地方正是市中心的环形地下通道。
前面远处隐约传来了现代感音乐声,是年轻人喜欢的那种Rap歌声。陶然依稀记得,小烨曾特别喜欢听那首歌,那个歌手叫周杰伦。
他追随着音乐声而去,看到了一个大型的地下网吧。
网吧的门口闪烁着五彩缤纷的霓虹灯。
一对青年恋人从网吧里有说有笑地相拥而出。
他们俩像看一个怪物似地看了陶然一眼。陶然知道自己的样子一定很狼狈,和一个刚刚被人爆打一顿的叫花子相比好不到哪里去。
他神情恍惚地走进了网吧。
网吧里面很大,足有几百台电脑,灯火辉煌,人影绰绰。
他在里面的过道里穿行,在寻找着小烨的身影。
他觉得脚下有些异常,低头一看,才发现这个网吧的过道很奇怪,不是水泥地,也不是瓷砖,更不是木地板。
过道上铺的是草。
他蹲下身拔起一根草,发现草叶正是小叶鞋跟上那草的样子。
迷魂草!
他继续用目光搜寻。
他终于看到了他,他的儿子小烨。
小烨在过道的另一头,也远远地看到了他。
两个人默默地看着,谁也没有说话。
小烨的嘴在动着,一定是在吃口香糖。
一个急匆匆的青年人从陶然的身边闪过,碰了他一下。那个青年人向他说着道歉的话,他似乎没有听见。他在全神贯注地看着他的儿子小烨。
陶然对小烨笑了。
小烨狐疑地看着父亲,他像个惊弓之鸟。他不知道父亲会不会像上次那样将他扔进汽车的后备箱里。
陶然微笑着向儿子伸出敞开的双臂,然后慢慢地,慢慢地走过去。
陶然觉得自己的眼泪出来了,因为他的视线有些模糊。
他的泪水感染了小烨。
小烨也慢慢地向他走来,叫着,爸。
他们拥抱在一起。
陶然哽咽着说:小烨,对不起。
小烨说:不,爸,是我不好。
陶然觉得自己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他说:小烨,跟爸爸回家吧,妈妈在等着我们。
小烨放声大哭:爸——
鬼妻(19)
这里是医院的病房。
四个人站在那里围着一张病床。
一个病人躺在床上。
站着的四个人是:陶然、黎琅、小烨和董皓。陶然和董皓脸上的皮肤病用啤酒花中的阿尔法酸已经治愈。董皓说刘绵绵终因腐烂程度过甚,不治身亡。
病床上躺着的是小炜,他双目紧闭,插着氧气管,旁边的仪器上显示着他的心电图,输液管中的透明液体缓慢地滴着。
陶然问:他是什么时候住的院?
董皓说:其实小炜根本就没有回来过,自从我那次打了他,他从家里出走后,昏倒在路边,听说被几个民工送到医院。从那以后他就一直躺在医院昏迷着。他已经昏迷了一个多月了。
黎琅惊呼:那我们这些天看到的不是小炜?!
董皓摇摇头说:应该不是,小炜一直没有离开过医院,也许我们看到的是他的迷魂。……他除了那种奇怪的皮肤病,还患有严重的尿毒症和肾衰竭。医生说他必须尽快进行换肾手术,他一直在等待肾源。
陶然看着昏迷中的小炜,脑子里突然想起刘绵绵手里拿的那篇报纸。他一转身,匆匆地出了病房门,来到医生办公室。
陶然大声喊着:大夫,大夫。
一位老医生拿着眼镜从值班室匆匆赶出来,厉声喝道:嚷什么嚷?这是医院,不是大街上。
陶然喘着气说:对不起,大夫。请你帮帮我请你帮帮我。
医生上下看着陶然道:你怎么啦?
陶然喘着气说:我要为我的儿子捐肾。
陶然躺在了担架床上,医生正将他推向手术室。他微笑着向黎琅和小烨挥手道别。
小烨跑上来握着陶然的手叫着:爸!爸!
陶然微笑着摸着小烨的头说:在外面等着,我很快就出来了。
陶然还是第一次来到手术室,大门在他的身后无声地关闭了。
周围一片黑暗,所有的窗户都挂着厚厚的窗帘,没有一丝光线透进来。
黑暗中响着手术器具的碰撞声,手推担架床在忙碌地穿行,不少人在低声地说着话。但陶然看不到一个人影,也听不清他们在谈些什么。
陶然正要喊叫,只听“啪”地一声,手术室里突然亮起来,他看到了巨大的圆形无影灯、护士端的盘子中摆放的闪着亮光的手术器具、一个个用口罩蒙着面孔的医护人员。
一个医生冷漠地走过来,命令他脱下衣服。
他犹豫了片刻,在医生再三催促下脱guang了所有衣服,他不知道捐肾手术是否需要脱掉内裤。他很害羞,捂着下身赤身裸体地上了手术台,为自己盖上淡蓝色的床单。
所有的医护人员成一个扇形从四周向他缓慢地围了过来。
他们的神情都很冷漠。
他突然觉得身上瑟瑟发冷。
他身上的床单被人揭开了,所有的人——男人女人,似乎都在盯着自己的生殖器,那些眼神似乎在告诉他,他们要动的手术不是捐肾手术,而是要阉割他。
他的意识有点混乱。他不敢看那些女人怪异的眼睛,很害怕自己此刻突然出现无意识的*。
陶然觉得自己像被厨师放在切菜板上的活鱼。
一个男医生冷冰冰地说了声:麻醉。
那个声音简直不像人的声音,很机械,嗓音很假,像电脑模拟出来的男性的声音。陶然似乎听出了其中的交流电吱吱声。
他觉得有点可笑。
随着一阵钻心的疼痛,一只粗大的针管插进了他的脖子,插得很深很深。
他用尽量轻松的口气问道:医生,是……局……局麻还是全麻?
但他的声音听起来剧烈颤抖着,可笑地结巴着,一听就是吓破了胆的样子。
一个护士冷冷地说:全麻。
周围的人渐渐散开,开始各自忙碌,陶然的耳边响起金属器具和玻璃清脆的碰撞声,听起来冷冰冰的,有点恕?br /> 那个护士守在他身边,俯下头来盯着他的脸看,好像在研究他的脸上的每一根汗毛。
他注意到那个护士的眼睛黄黄的,在无影灯下比一般人的都亮。
这双眼睛他似乎见过,他努力地回想着。
他想起了那只黑猫,那只曾经隔着窗户玻璃用人的目光看过他的黑猫。
不对劲,他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为什么看不到他的儿子呢?
陶然喘着粗气,张大嘴用尽力气问道:我的儿子呢?我的儿子在哪里啊?
无人回答他,他们似乎都听不到自己的问话。
他尽力抬起头观察着周围的人。
一个老医生在小声询问身边的医护人员:容器都准备好了吗?
好了。一个年轻的医生说,声音同样小。
那个年轻的医生指着几个不锈钢铁罐小声说:五个够了吗?肾脏用两个,心脏用一个,肝脏用一个,大脑用一个。都已经过严格的消毒。
那个老医生神情严肃地点点头。
那个人说话的声音尽管低得如同耳语,但话陶然真真切切地听到了。
……肾脏用两个,心脏用一个,肝脏用一个,大脑用一个。天!他们要干什么?是动手术还是屠宰牲畜?要将自己掏空吗?
陶然大叫一声,猛地坐了起来。那个猫眼护士一下将他按倒在台上。
其他的医护人员齐刷刷地回头看着他。
陶然这时才意识到,他们都长着一双猫眼,黄黄的,在无影灯下闪闪发亮。
他用尽全力推开那护士的手臂,不顾自己赤身裸体,向门口跑去。
几个医护人员扑过来,像抓一只野兽一样抓住他。他像野兽一样嚎叫着,挣脱他们,又向门口跑去。
周围的医护人员都愣住了。
老医生大喊一声:快,抓住他!
陶然在门口的衣架拉下一件衣服,裹在自己的腰上,拉开门跑了出去。一眼看到了黎琅,小烨没有在。他看到黎琅有点惊慌失措。
陶然大喊:黎琅,快,救救我!
黎琅也大喊:怎么啦?出什么事了?
陶然说:快,快离开这里。
他拉起黎琅就跑,他回头看时,只见后面几个医护人员跑了出来。
他们进了电梯,陶然慌乱地按下了关门按钮,大口地喘着气。
当电梯显示为3楼时,电梯停了,门开了,走进了几个医护人员。
黎琅拉着陶然的手快速出了电梯。
他们沿着长长的走廊跑着,在一个开着门的房间前停了下来。
黎琅将陶然拉了进去,紧紧地关上门。
谢天谢地,这里是眼科检查室,工作人员好像离岗了,暂时没有人。
黎琅说:告诉我,手术室里到底都发生了什么事?
陶然惊魂未定地说:黎琅,那些医生和护士都不是人,他们都长着一双猫眼睛。他们要杀了我,取了我的所有内脏和大脑。
黎琅惊恐地说:有这样事,你没有搞错吧?
陶然说:天真万确,我听到他们准备了五个容器,用来放我的内脏和大脑。
黎琅说:谢天谢地,多亏你逃了出来。我们得赶快离开这里,我出去找一辆出租。你呆在这里别动。
陶然点点头。
黎琅开门要走,陶然又叫住她说:快点回来啊!
黎琅点点头,说:你千万别走开,这里到处都是他们的人。
黎琅关门走了,陶然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他在房间里转着,焦急地等着黎琅回来。
黎琅开门进来了,手里端着一个冒着热气的纸杯,说:你先喝点咖啡,镇定一下。我去叫车。
陶然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很好喝,和办公室里喝的咖啡一个味。他一口气就把它喝完了。
黎琅又转身出去了。
一阵困意突然袭来,他意识到,是麻药开始起作用了。他瘫坐在一张椅子上。
不一会儿,门开了。
黎琅走了进来,但不是她一个人,后面还跟着几个医护人员。
陶然瞪起惊讶的眼睛看着黎琅。
黎琅说:陶然,跟他们走吧,他们不会伤害你的。
陶然大喊:不,不!
那几个人架起他就走。他奋力地挣脱他们,踉踉跄跄地跑到门口,伸手去开门,抬起的手臂却无力地垂了下去。他软软地倒在了门口。
鬼妻(大结局)
两个男性医护人员将他抬起来放到走廊的担架床上,将他的手腕用皮革套紧紧地固定在担架上。
黎琅!救救我!陶然用尽全力喊道。
黎琅神情漠然,似乎听不到他的呼喊。
但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的声带和舌头已经不会动了。
他只能眨巴眼睛。
那些人将他弄回到手术室。
他看到黎琅也跟了进来。
他这才发现,在无影灯下,黎琅的眼睛也有点黄,像一双猫眼。他不知道是因为自己以前忽视了这一点,还是因为那种眼睛只有在特殊的光线下才能显现出来。也许还有另一种可能,那就是她的眼睛是刚才变的。
他已没有任何反抗能力,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将他抬上了手术台。
他已经不能言语,喊出的声音只能像粗重的呼吸。他用求救的目光看着黎琅。黎琅也默默地看着他,只是神情木然。
那个猫眼护士再次俯身仔细地看他的脸。
他闻到一股淡淡的茉莉花香味,他想起了一个人——那个身上散发着茉莉花香味、给他每天倒咖啡的女秘书。
陶然没有看错,那正是女秘书黄媛。
黄媛伸出优雅的手,轻轻地抚mo着她的脸,那神情就像一个痴迷的恋人。她用呓语般的口吻说:亲爱的陶总。我跟你三年了,我每天用亲手配置的咖啡营养液培育你,现在我终于功德圆满了。
陶然似乎没有反应,他只有睁大惊恐的眼睛倾听的能力。
黎琅的目光仍然是木然呆滞。
突然,陶然再次挣扎着坐了起来,这是他用顽强的意志在生命的危急关头所拼出的最后一点力量。
黄媛喊着:快,按住他!
几个人围上来,牢牢地将他按在了手术台上。
他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瞪大眼睛徒劳地挣扎着。他们用皮革带将自己的四肢紧紧地固定在手术台四周。
他渐渐地没有了力气。
一个压着他的胳膊的年轻的医生说:陶总,对不起了。
这个声音很熟悉,他突然认出来了,那个说话的年轻医生就是董皓。
董皓转身对一个老医生说:司马老师,没事了。
陶然的意识有点模糊,手臂渐渐地松弛下来。但他仍然能清楚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