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之悲剧
姐以外?”
“我……没有人,”皮瑞结结巴巴,“我没有任何朋友。”
“我的天,”萨姆咧嘴而笑,“你是个怪人,皮瑞。想想看,活了这辈子,找
不到两个人可以帮你作保!让我想起一个故事,有个家伙在美国住了五年以后,跟
移民局申请归化公民。当他听说需要有两位公民做他的见证人时,他跟法官说,他
找不到两个熟识的美国公民帮他作证。呵!呵!法官拒绝他的申请——说如果他能
在这个国家住了五年……”萨姆悲哀地摇头,“好了,不说无聊话了。你上哪个大
学,皮瑞先生?你有什么家人?你是哪里人?你在纽约多久了?”
“我想,”芭芭拉·黑特冷冷地说,“你越问越奇怪了,萨姆巡官。皮瑞先生
又没犯罪。他犯罪了吗?如果有,你不妨说啊?皮瑞先生,你——你不要回答。我
不准你。我认为这太过分了!”
她由伞下一闪而出,把手放在家教的臂膀上,无视雨淋,带着他穿过草坪回屋
子里去。他恍如置身梦境,她把头抬得高高的,两人都没有回头看一眼。
巡官在雨中独坐良久。抽着烟。他眼睛凝视女诗人和皮瑞消逝的那扇门,他俩
脸上曾隐隐露出一个带着恶意的微笑。
他站起来,慢慢穿过草坪,走进屋内,恶声恶气地吼叫一名刑警。
第三景
图书室
6月7日,星期二,下午1时整
六月七日星期二那天,是纽约新闻界的大好日子。有两件值得报道的事件——
首先是被杀身亡的埃米莉·黑特的丧礼,其次是宣读遗瞩。
黑特太太的尸体从陈尸所领出来,送到一家葬仪公司去化妆一番,然后就匆匆
运往最后的安息地点。这一切全发生于周一晚上到周二早晨之间,周二早上还不到
十点半,丧葬车队就已经在开往长岛墓园的路上。黑特家族似乎正如一般所料,并
不为丧礼仪式的肃穆所动,他们有些不正常的生死观,使他们不但流不出泪来,也
没有显露常人惯有的哀悼神态。除了芭芭拉,他们互相猜疑,一路口角争执到长岛。
两个小孩子拒绝留在家里,对他们来说,这好像到郊外野餐一样,他们一路上被妈
妈叫骂不停,等到一群人抵达墓园的时候,玛莎·黑持已经又热又累又烦了。
哲瑞·雷恩先生自有道理地出席了葬礼。他把镇守堡垒的工作交给留守黑特公
馆的巡官和布鲁诺检察官,自己则全心全意地观察黑特一家人。雷恩是一个安静的
旁观者,他愈是观察黑特这家人,包括他们的历史、特性、行为、举止、言论和相
互间的差异,他愈是感到着迷。
一群记者跟踪车队而至,一下子全涌上墓园,转眼间只听相机咔嚓,振笔疾书、
满身大汗的年轻小伙子们拼命想接近黑特家人,后者则从踏足墓园大门开始,一直
到抵达黑特太太尸体下葬的红土墓坑,都受到一圈警察的包围保护。
康拉德·黑特醉醺醺的,跌跌撞撞地从一群人这里走到另一群人那里,又是咒
骂,又是呐喊,到处下令……最后,芭芭拉拉着他的手臂把他带开。
这是一场奇异的葬礼。女诗人在知识界的一群旧友新知全到齐了,他们与其说
是来凭吊死者,倒不如说只是来向活着的人致哀,坟墓周围站满了知名男士和女土。
另一方面,属于姬儿·黑特的客人,则是些孤群狗党式的男士们,有老有少,
全部穿着得体,他们关心的不在葬礼,而是如何能吸引姬儿的眼神并一亲玉手。
这一天,正如前面提过的,是新闻界的大好日子。没人理会艾德格·皮瑞、阿
布寇夫妇和女仆。他们忙着给露易莎·卡比安和她的护土史密斯小姐拍照。女特派
员描述露易莎“悲剧性的空洞”脸孔,“她令人哀怜的惊惶”,还有“当泥士开始
落在她母亲的棺木时,她掉下眼泪,仿佛可以听到“一囊囊的填土声敲击在她心上。”
哲瑞·雷恩先生面带和蔼但锐利的神情旁观一切,恰似医生在聆听病人的心跳
一样。
一群人又尾随黑特家族回到市区。黑特车队里的紧张气氛愈加浓厚——一种剑
拔弩张的激奋,与留在长岛的孤墓冷棺一无关联。彻斯特。 毕格罗一整个早上都神
秘兮兮,康拉德假借醉态想探他口风,但是陶醉在众人注意力焦点下的毕格罗只是
摇头,“除非等到正式宣读,我一句话也不能说,黑特先生。”康拉德的合伙人约
翰·格利这天看起来形容憔悴,他粗暴地把康拉德拉开。
一身黑衣出席葬礼的崔维特船长,在黑特公馆门口下了车,协助露易莎登上人
行道,按按她的手,便转身想回隔壁自己的房子,彻斯特·毕格罗出人意料地呼唤
他留下来,一脸讶异的老人走回露易莎身边。格利不请自来,他的眼光追随姬儿的
身影,脸上带着一种顽强的神情。
回到家半小时以后,年轻活泼的律师助理召唤众人到图书室集合。陪萨姆巡官
及布鲁诺站在一旁的雷恩,凝神注视这伙人入室。小孩子已经被送到花园玩耍,交
由一名颇不乐意的刑警看顾;玛莎·黑特硬邦邦直挺挺地坐着,双手放在腿上;点
字板和字块在握的史密斯小姐站在露易莎。卡比安座椅旁。
雷恩观察其他陆续到场的人,对他们的异常特征从未像此刻这么印象深刻。黑
将一家的外表其实看起来都相当健康可人,他们都又高又壮,事实上只有玛莎——
并非真正的黑特血亲——和露易莎——她们俩的身高相同——是他们这群人里最矮
的。然而雷恩巨细靡遗——他们紧张的举止,姬儿和康拉德微露狂野的眼神,芭芭
拉奇异细致的智性表现——前两者不由分说的冷硬无情,以及他们对被谋杀的母亲
的遗嘱所公然表现的高度兴趣……在在都与半圈外人——受压制的玛莎和活死人露
易莎,背道而驰。
毕格罗的开场白干脆明了。“我不要任何人插嘴,请注意,这份遗嘱就某些方
面来说相当特别,在我完成宣读之前,不要发表任何评论。”底下一片寂静。“在
宣读遗嘱之前,我先解释一下,所有遗产分配,是以减去除法定费用之后所余大约
一百万元预定资产额作为基础。事实上,所余资产会超过一百万,但为了简化遗产
分配,这个大致约定的数字是有必要的,以下你们就会明了。”
他从助理律师手上接过一份冗长的文件,双肩朝后一耸,然后就正经堂皇地高
声朗读起埃米莉·黑特的最后遗言。
从第一句话开始,这份遗嘱就投下一个不祥的兆头。
先确认她立遗嘱当时神志清明之后,黑特太太接着就以冰冷的口气说明,所有
条款背后的主要目的,是要保证她的女儿,露易莎·卡比安,在立遗嘱人死后得到
妥善看护,这是假设露易莎·卡比安在遗嘱宣读时尚健在人世。
身为埃米莉·黑特和约克·黑特最年长孩子的芭芭拉·黑特,是被授予无助女
子未来照管职责的首要人选。假设芭芭拉同意接受这项责任,愿意在露易莎自然生
命的余年看护她身体、心理和道德上的健康,那么遗产就依下列分配:
露易莎(交芭芭拉托管)……三十万元
芭芭拉(自己的继承)……三十万元
康拉德…………三十万元
姬儿…………十万元
依上述安排,芭芭拉拥有露易莎所继承财产的托管权。露易莎若死亡,这笔托
管遗产则由三名黑特子女平分,每人十万元。露易莎死亡绝不影响芭芭拉、康拉德
或姬儿的原来遗产分配。
毕格罗停下来喘一口气,因激怒而花容扭曲的姬儿尖叫道,“好极了!为什么
她给……”
律师顿时慌了手脚,但他马上整肃神色,打断姬儿,“拜托,黑特小姐,拜托!
请不要插嘴。这样我们才能加紧进行——啊——这影响可是很大的。”她嗤笑一声
投身落座,并睥睨周围,毕格罗松一口气继续宣读。
遗嘱上接着说,假设芭芭拉拒绝接受照顾露易莎的责任,依长幼排行,康拉德
就要被要求承担这项重担。在此情况下——亦即是说,假设芭芭拉拒绝而康拉德同
意,则遗产分配如下:
露易莎(交康拉德托管)……三十万元
康拉德(自己的继承)……三十万元
姬儿…………十万元
芭芭拉(由于拒绝)……五万元
遗产剩余的二十五万元——由芭芭拉·黑特的继承份中减除下来的——则用于
设立一所称为“露易莎·卡比安聋哑盲之家”的机构。接下来是一长串有关这所机
构设立细节的说明。
而且,依照这项安排,假设露易莎死亡,她的三十万元则分配给康拉德和姬儿,
康拉德可得二十万元,姬儿可得十万元,芭芭拉分文不得……
接下来是一小段静默,所有的目光都转向女诗人。她轻松自如地坐着,两眼尽
盯着彻斯特·毕格罗的双唇,她脸上的表情丝毫未改。康拉德满眼惶恐地瞪着她。
“瞧这幅画面,”布鲁诺对雷恩耳语,虽然布鲁诺的声音低得连站在旁边的萨
姆都听不到,雷恩却从他的唇形读出语意,雷恩则报以悲哀的微笑。“一个人的本
色常常会在宣读遗嘱的时候显露出来。瞧那个黑特,他的眼里有杀气。无论事情如
何演变,雷恩先生,一定会有竞争,我非常确定,这是个疯狂的遗嘱。”
毕格罗舔下嘴唇继续念下去。假设康拉德也拒绝接受照顾露易莎的责任,则遗
产分配如下:
芭芭拉(由于拒绝)……五万元
康拉德(由于拒绝)……五万元
姬儿(同前)…………十万元
露易莎·卡比安聋哑盲之家(同前)…………二十五万元
露易莎…………五十万元
底下一片此起彼落的惊呼。五十万元!他们全偷看一眼这笔大财的可能继承人;
呈现他们眼前的,只是一个安静瞪视墙壁、微微发胖的小妇人。
毕格罗的声音使他们回过头来。他在说什么?
……给予露易莎的五十万元,如上所述,应交付伊莱·崔维特船长托管,他,
依我所知,会愿意接受照顾我不幸的女儿露易莎·卡比安的责任。为酬谢他的辛劳,
我亦遗赠五万元给崔维特船长本人,这是假定芭芭拉和康拉德都拒绝,而崔维特船
长同意照顾露易莎。我的女儿姬儿不得有异议。
在最后这种状况,律师接着说,假若露易莎死亡,露易莎五十万元遗产中的十
万元应给予姬儿作为她的额外继承,剩余的四十万元则加人聋哑盲之家所设立的二
十五万元基金……
周围的气氛如此沉重,毕格罗头也没抬,就赶忙继续念遗嘱的下文。无论其他
状况如何,律师声音有点不稳定地接着读道,给予乔治·阿布寇先生和太太二千五
百元以酬谢他们的忠诚服务。给予护士安琪拉·史密斯小姐二千五百元以酬谢她的
忠诚服务。假设安琪拉·史密斯小姐同意在立遗嘱人死亡以后继续担任露易莎·卡
比安的护土及陪伴,则应设立一笔基金,于此持续期间,由此基金每周支付护士七
十五元薪资。最后,给予女仆维琴妮亚五百元……
毕格罗放下遗嘱坐下来,他的助理随即起身分发遗嘱复印本,各个继承人沉默
地收受。
有好几分钟的时间无人言语。康拉德·黑特把文件在指间翻来转去,茫然地盯
着上面的印刷字体。姬儿漂亮的红唇因极度怨恨而歪扭变形,她的一双美目奸诈地
溜向露易莎·卡比安。史密斯小姐赶快向露易莎站近一点。
然后康拉德爆发一声怒吼。他从椅子上跳起来,把遗嘱摔在地上,在一阵歇斯
底里的狂乱中又践又踏。他口齿不清地嘶声叫骂,满脸通红,来势汹汹地向彻斯特
·毕格罗靠过去,律师警觉地起身。萨姆赶过去,以花岗岩般刚硬的手指抓住暴怒
男子的臂膀。“笨蛋!”他大吼,“自制一点!”
那红潮退成粉红,粉红退成乌发。康拉德缓缓地摇头,仿佛一个晕眩的人试图
恢复神志,他的狂怒渐渐消退,理智回到眸子里,他转向他的姐姐芭芭拉轻声问:
“你——你打算对——她怎样,芭芭拉?”
每个人都松了一口气。芭芭拉未予置答地起身,视而不见地走过她弟弟身边,
向露易莎弯下腰去拍拍那又聋又哑又瞎女人的面颊,转身用她甜美深沉的声音说一
句,“请容我告退,”便离开了。康拉德望着她的背影,目瞪口呆。然后轮到姬儿
发作,她充分利用机会。“对我这么残酷!”她尖叫道,“我妈妈该死!”像只猫
似的,她一跃弓身立在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