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之悲剧
解释。”
“我们好像,”哲瑞·雷恩先生深刻的五官上笑容消失了,双眉紧皱,“陷入
更深的迷雾里了。至于动机呢?整件事的谜底可能就在这里。”
萨姆巡官像个大力上被捆住了有力难施一般,毫无顾忌地怒吼起来,“那群该
死的家伙每一个都可能有动机。黑特一家子全是神经病——真的就像疯子一样,全
家都是,也许除了女诗人芭芭拉,甚至她也有不正常的地方,只是她的不正常是诗
人式的。你知道,黑特太太的整个生活围绕着她这个又聋又哑又瞎的女儿,像只母
老虎一样把她看得紧紧的,睡在同一间房间,简直到了喂她吃饭、替她穿衣的地步
——奉献一切以免露易莎麻烦到别人,这大概是这只凶老猫唯一具有人性的地方。”
“而且,其余的子女当然不免嫉妒,”雷恩灼亮的眸子一闪,低声说:“确实
如此。感情冲动,性格狂野,加上缺乏道德管束的暴力倾向,不错,我们开始看出
其中的可能性了。”
“我早一个星期前就看出来了,”巡官嗤之以鼻道:“老太太的全副心力都在
露易莎身上,其他的孩子当然嫉妒得要死。这无关乎甜蜜、温馨,和‘我爱你,亲
爱的妈咪’之类的情感,”巡官一脸讥讽地嘲笑道:“我怀疑那哪里有爱,那只是
傲气和一种争强好胜。而且,就露易莎这方面来看——要记得,她不是他们的亲姊
妹,雷恩先生,他们同母异父。”
“那的确有很大的差别。”雷恩同意。
“差别可大着呢。譬如说,最年轻的姬儿,就不愿意与露易莎有任何瓜葛,声
称露易莎的存在给家里蒙上一层阴影,她的朋友们都不喜欢来访,因为露易莎那种
样子使每个人都很不自在。那种样子!她难道是故意的,可是对姬儿来说没有一丁
点区别,对她没有区别。她如果是我女儿,”萨姆的手啪一声往大腿上一打,“康
拉德也是一样——一天到晚吵着要他妈妈把露易莎送去什么疗养院,免得在家里碍
手碍脚,说她使他们没办法过正常生活。正常!”巡官冷笑,“那只鸟所谓的正常
生活,就是桌子底下摆一箱烈酒,两边膝盖上备坐着一个荡妇。”
“还有芭芭拉·黑特呢?”
“这又得另当别论了,”萨姆巡官似乎对女诗人情有独钟,他喂一口啤酒,舔
了舔下鄂,在雷恩狐疑的目光注视下,用十分温情的声调回答:“我的意思是——
她是个好女孩,雷恩先生,通达事理。我不是说她有多爱那个聋子,只是从我各方
面观察所得,芭芭拉同情她,试图帮忙她生活得有趣味一点——是我们所认为,一
个心地真正善良的女人该有的行为。”
“黑特小姐显然又俘虏了一颗心,”雷恩说着,站了起来,“来吧,巡官,去
透透空气。”
萨姆挣扎着起身,松一松腰带,然后领先他的主人走进古趣而窄小的街道。他
们漫步回到花园,雷恩陷入沉思,两眼迷离,双唇紧闭,萨姆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亦步亦趋。
“康拉德和他妻子不太合得来,我看,”雷恩终于开口,跌坐在一张古锈的长
凳上,“坐吧,巡官。”
萨姆坐下,像个倦于思考的人,四肢乏力,“他们是合不来,猫狗不相干地各
过各的生活。她告诉我,一旦有办法,她就要带两个孩子离开‘这个可怕的房子’
——情绪非常激动,她确实——我从露易莎的护土史密斯小姐那里,得到有关她的
一些颇有意思的情报。几个星期前,玛莎和老太太有过一次摩擦,好像是黑特太太
打那两个孩子,玛莎气愤填膺,咒她婆婆是‘恶毒的老巫婆’,骂她多管闲事,说
她但愿老太太死掉——你知道女人激动起来的那一套。总而言之,两个人几乎是剑
拔弩张,史密斯小姐把孩子们拉出房间——两个小孩吓呆了……玛莎平时懦弱得像
头绵羊, 你知道, 可是把她惹恼了,那可凶得很,我有点替她难过,她住在一间
‘精神病院’里,要是我,我跟你说,我才不让我的孩子在那种环境长大。”
“而且黑特太太是个富婆,”雷恩仿佛没有留心听萨姆的故事,兀自忖思道:
“可能有金钱的动机在背后……”他的表情愈来愈阴沉。
他们无言地坐着。花园里冰凉如水,小村庄传来一阵笑声。巡官把两臂交握胸
前,盯着雷恩的脸,显然对他眼前所见不甚满意,他低吼道:“怎样,你的判决是
什么,雷恩先生?看出什么端倪吗?”
哲瑞·雷恩先生叹口气,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摇摇头,“不幸我不是超人,
巡官。”
“你是说你——”
“我的意思是,我看不出一点所以然来。是谁在蛋酒奶里下毒?甚至找不出一
个讲得通的道理。证据啊,证据——仍不足以构成一个清晰的假说。”
萨姆一脸伤心,他原先就害怕的,就是这种结果。“有何建议吗?”
雷恩耸耸肩。“只有一个警告。一朝是凶手,永远是凶手,无疑还会有谋害露
易莎·卡比安性命的事发生。当然,不是马上,但是总有一天,等凶手认为他处境
安全时……”
“我们会尽可能防范。”巡官的语气并非很有信心。
老演员突然站起他挺拔的身子,萨姆吓了一跳,抬头望他,雷恩面无表情——
显然脑中萌生了什么生意。“巡官。据我所知,米里安医生从餐厅地板上的有毒蛋
酒奶取了一些样本?”萨姆点头,好奇地看着主人。“法医有没有检验那个样本?”
巡官松了一口气。“噢,”他说,“这个啊,有啊,我叫谢林医生在市实验所
化验了。”
“谢林医生有没有报告他的分析结果?”
“哎,哎!”巡官说:“怎么了?这没什么神秘的嘛,雷恩先生,他当然报告
了结果。”
“他有没有说蛋酒奶的毒药剂量足不足以致命?”
巡官鼻子哼一声,“致命?还会有不致命的道理?医生说,那饮料里的剂量足
以杀死半打人。”
一会儿之后,雷恩恢复正常愉快的表情,只有一点点失望的神情残余在脸上,
巡官从那双灰绿色的眸子里读到了挫败。“那么,我所能建议——对你这趟冗长旅
程的可怜酬赏,巡官!”哲瑞·雷恩先生说,“就是你确实需要好好看住疯狂的黑
特家族。”
第二景
露易莎的卧房
6月5日,星期日,上午10时整
从一开始,黑特案件就带着一种悠缓的步调。这不是那种如火如荼连跟接踵的
一连串犯罪,不是一系列叫人眼花缭乱的事件,更不是急鼓繁弦那种类型。它十分、
十分地缓慢,几乎是以一种懒散的速度踱着步,而且由于它的迟缓,更令人感觉有
一种残酷无情的意味,好似死神的游行。
就某方面来说,事件之所以演变迟缓应有其重要性,然而在当时,包括哲瑞·
雷恩先生在内,没有一个人察觉或甚至揣测到这一点。约克·黑特在十二月失踪,
二月时发现他的尸体,四月间有人企图毒死那个又聋又哑又瞎的女人,然后,将近
两个月之后,在六月一个亮丽的星期日早晨……
雷恩舒舒服服地隐居在他哈德逊河上的城堡,早已把黑特案和萨姆巡官来访的
事忘得一干二净;新闻界对下毒案的热衷先是逐渐消退,到最后报上对整件事情根
本只字不提,虽然萨姆巡官做了最大的努力,仍找不出进一步的线索可稍加指点谁
可能是下毒的人。热潮平息,警方的调查也跟着平息。
直到六月五日那一天。
哲瑞·雷恩先生从电话得到通报时,正四肢横陈躺在古堡的空城墙上做裸身日
光浴,老奎西吃力地爬上角楼旋梯,鬼怪似的脸孔力竭发紫。
“萨姆巡官……”他气喘吁吁,“……来电话,雷恩先生!他一他……”
雷恩警觉地坐起来,“什么事,奎西?”
“他说,”老人喘着大气,“黑特家出事了!”
雷恩棕色的身体前倾,弯着细腰。“终于来了,”他缓缓说:“什么时候?是
谁?巡官怎么说?”
奎西擦擦汗湿的额头,“他没说,他很激动,巡官真是的,他对我大叫大嚷,
我这辈子从来没被人家这样——”
“奎西!”雷恩站起来,“赶快说。”
“是,雷恩先生。他说如果你要了解事况,马上到黑特家去,他说,在北华盛
顿广场,他会替你保留现场一切物证,但是要快,他说!”
雷恩已经奔下旋梯去了。
两小时以后,在雷恩称之为德罗米欧——雷恩喜好用莎剧人物的名字来称呼他
的熟人——脸上老是挂着微笑的年轻司机操纵下,雷恩的黑色林肯大轿车在下第五
大道的繁忙车阵中穿梭。当他们穿过第八街,雷恩可以看见华盛顿广场那边万头攒
动,警察忙着维持秩序,拱桥下的高速公路为之阻塞。两个摩托车骑警挡住德罗米
欧的去路。“不准从这边过!其中一名警察嚷道:“转回去,走另一条!”
一个胖嘟嘟红脸孔的警官跑上来,“雷恩先生的车吗?萨姆巡官交代通行。好
了,小伙子们,这是正式命令。”
德罗米欧转了一个弯驶上威弗利路。那里警方已经围起警戒线,整个广场北段,
从第五大道到马克道格街,交通都被切断。对街公园的人行道上挤满了看热闹的人,
记者和摄影人员像蚂蚁一样穿梭不息,到处都是警察和严阵以待的便衣人员。
风暴的漩涡所在立刻一目了然,德罗米欧把轿车开到它面前停下。那是一栋三
层楼,方方正正,鲜红色的砖造建筑,一座显然十分古老的旧式房子——是广场马
车时代的遗迹,大窗户重帘深垂,屋顶上有带饰刻的飞檐,一排高起的白石台阶,
两侧各有一个铁栏扶手,台阶衔接大门底部两旁,站立着两头锈斑斑的铁铸雌狮。
台阶上站满了警方人员,白色镶板的大门敞开着,从人行道可以望见里面一个小小
的前厅。
雷恩状颇哀伤地走下轿车。他穿着一身凉爽的亚麻套装,戴着一顶麦秆帽,白
皮鞋,手上握着一根手杖。他举头望一眼大门,叹口气,然后举步登上石阶,一名
男子从前厅探出头来。
“雷恩先生吗?这边请,萨姆巡官正在等您。”
巡官本人——一脸深红阴暗的颜色——在屋内迎接雷恩。那是一个令人肃然的
室内景观:一条长而阴凉的走道,又宽又深,两侧是一面面紧闭的房门,走道正中
央是一条通向二楼的老式核桃木楼梯。此外,与外面喧嚣的街道恰成对比,屋内沉
静得像座坟墓,四周无人——至少就雷恩双眼所能及,连个警察也没有。
“好了,”萨姆悲声说:“这下发生了。”他似乎一时间找不出妥当的字眼,
“这下发生了”仿佛是他仅能言传的最终评论。
“是露易莎·卡比安?”雷恩问。这个问题似乎多余,既然两个月前才有人企
图谋害她的性命,除了露易莎·卡比安,还可能是谁?
萨姆巡官懊恼地回答:“不是。”
雷恩惊愕得近乎滑稽。“不是露易莎·卡比安!”他惊呼:“那是谁……”
“老太太,被谋杀了!”
他们站在阴凉的走廊上面面相觑,在彼此的脸上都找不到慰藉的神色。“黑特
太太,”雷恩已经重复念到第三次了,“太奇怪了,巡官,似乎有人企图谋杀黑特
全家,而非仅针对某个人。”
萨姆急躁地走向楼梯,“你认为如此?”
“我只是这样想,”雷恩有点局促地说,“显然你并不同意。”他们并肩迈上
阶梯。
巡官步履沉重,仿佛深怀痛楚,“我不是不同意,我只是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想
了。”
“毒死的吗?”
“不是,至少看起来不像,你待会儿可以亲自瞧瞧。”
到了楼梯顶,他们停下脚步。雷恩眼神锐利起来,他们站在一条走道前,旁边
全是紧闭的房门,每一扇门的门口都站着一名警察。
“这些是卧房,巡官?”
萨姆闷应一声,举步弯过楼梯口旁的木头栏杆。他忽然身子一紧,硬生生煞住
脚步,雷恩则不留意地撞了上去。
原来有一名在走廊西北角背靠房门站着的大块头警察,因为背后的门突然打开
而“啊哟!”一声往后退。
巡官松了一口气。“又是那两个该死的小鬼,”他嚷嚷,“霍肯,看在老天分
上。你不能把那两个乳臭小子看紧在幼儿房里吗?”
“是,长官,”霍肯喘着大气回答,看来正身陷困境。一个小男孩一路又呼又
叫的,从警官两条肥腿中央冲出来,以一副势不可挡的决心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