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的伤痕





    “全拜托你了。”中村说道。
    “其他是否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发现?”
    “有一桩我认为和案件没啥关联的事……”南多摩警署的刑警拘谨地答道。“就是
附近的农家前来报案,说是遗失了一个稻草人。由于已经收割完毕,所以遗失稻草人倒
也不至于造成困扰——”
    “稻草人——吗?”
    中村的表情显得有些泄气。然而,他又无法用冷漠的语气来回答向他报告此事的南
多摩警署刑警。
    “很有趣吧?”对方向中村说道。
    “是否经常发生稻草人遗失的事情?”
    “以前曾发生过两次。是来游玩的健行者一时好奇而拔走的。最近的人简直是太没
公德心了……”
    根据南多摩警署刑警的说法,这次的稻草人遗失事件显然又是健行者的恶作剧,中
村也这么认为,毕竟遭杀害的是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竹子和稻草编成的稻草人。
    中村挂断了电话。
    中村才刚搁下话筒,电话铃声紧跟着响起,是奉命前往支援矢部的宫崎刑警打回来
的。
    “我刚抵达这里,但却没看到矢部刑警的人影。”
    “没看到?”
    一阵轻微的不安袭上中村的心头。
    “片冈有木子呢?在房里吗?”
    “房内的电灯亮着,但不知道人在不在。”
    “你去查查看,说不定逃走了。”
    “我立刻去。”
    电话随即挂断。中村感觉到自己有些沉不住气。
    根据矢部刑警的失踪的状况来判断,片冈有木子很可能已经逃逸了。由于矢部刑警
是个老手,想必会立即在后跟踪,令中村担心的是,矢部刑警只是单枪匹马。
    原则上,跟踪或监视应由两人以上进行。因为单独一人有可能遭对方甩脱。正因为
有这种顾虑,所以才立刻派宫崎刑警前往支援,但或许已经迟了一步。
    电话旋即又拨了进来。
    “片冈有木子不在房里。”
    宫崎刑警在电话彼瑞说,声育中透着紧张。
    “我请管理员打开房门,但房内空无一人,旅行箱也不见了。该怎么办呢?”
    “现在也无从追起了。你就待在那里,搜查一下她的房间吧。既然逃跑了,可能她
就是凶手,搜搜房间或许可以找到些蛛丝马迹。”
    “我明白了。”
    中村搁下话筒。
    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今天已经是十一月十六日,案发日期成了昨天。
    矢部刑警的跟踪行动是否顺利?从她房里,宫崎刑警能否找到证明她是凶手的证据?
    中村为了让心情镇静下来而点上一根烟。他起身望向窗外,公家机关林立的大街上
看不到闪烁的霓虹灯。
    中村将视线投向漆黑的天空,发现外面正下着毛毛细雨,也不知道而已经下了多久,
这雨或许该称为“烟雨”吧,因为飘落的是如烟雾般蒙蒙雨丝,如果将窗子关上,甚至
听不到一丝雨声。
    当第一根香烟化为灰烬之际,桌上的电话又响了,中村伸手抓起话筒。
    “是宫崎吗?”
    “不,我是矢部。”
    电话彼端传来干涩的声音。
    “天使死了!我是说,片冈有木子死了。”
     
4
    中村在一瞬间弄不清楚矢部刑警这句话的意思。
    “死了?是自杀吗?”中村也用干涩的语调问道。
    “不,是死于意外事故。”
    “死于意外事故?到底是怎么回事?”
    “您离去之后,那女人立即拨了一通电话。我原先以为她是打给N经纪公司取消行
程。打给N经纪公司一事倒是让我猜中了,然而谈话内容却似乎是要求代为安排逃亡行
动。打完电话后不久,便有一名年轻男人开车来接她,她从后门溜出,我来不及阻拦,
便立即拦了计程车在后追赶。”
    “她乘坐的那辆车发生了意外事故吗?”
    “正是。对方知道后面有追兵,便加速逃逸,我估计对方的车速大概有八十公里。
对方在由四谷贯穿至有乐町的都电大道上横冲直撞,不巧半路下起雨来——”
    “嗯。”
    中村握着话筒点点头,大概那场雨就是造成意外事故的原因吧?
    “车子打滑,在半藏门附近撞上安全岛。”
    “当场死亡——吗?”
    “开车的那个N经纪公司的年轻人当场死亡。我赶到现场时,片冈有木子还有些微
弱的气息,但在送往医院的途中也断了气。”
    “她在临死前是否说了什么话?”
    “没有。当时她虽然一息尚存,但已经陷于无法说话的状态了。”
    “没留下只字片语吗?”
    中村对着话筒轻轻叹了一口气。
    “我现在该怎么做呢?”矢部刑警用疲惫的语调问道。
    他此刻的心情一定是百感交集吧?因为他所追捕的嫌犯在一瞬间变成了黄泉路上人。
    “你现在在哪里打电话?”
    “英国大使馆旁的一间医院。”
    “她的行李箱呢?”
    “应该还遗留在事故现场。”
    “辛苦你了,请你将行李箱带回来好吗?”
    “好的。”矢部刑警沉声答道,接着又说:“可以请问你一件事吗?”
    “什么事?”
    “你是否认为片冈有本子就是杀死久松的真凶?”
    “我无法肯定。但她既然逃亡,我认为她一定是心里有鬼。你的看法也是如此吧?”
    “我不知道。”
    话筒中的声音变得微弱。
    “如果她是无辜的,那就变成是我害死她的。”
    “没有这回事。”中村大声说道。
    “你没有任何责任,只怪她自己要逃亡。”
    中村用强调的语气说道,然后挂断电话。

第四章 安琪儿酒吧
  
     
1
    记者们并不知道警方追逐片冈有木子一事,但她因交通事故而丧命却正好让事情曝
光。
    获知送片冈有木子赴医院的人是搜查一课的矢部刑警后,记者们便要求课长提出说
明。
    因为一课的老练刑警不会毫无缘由地在半夜里拦计程车追人,何况矢部刑警又担任
杀人案件的侦查工作。
    虽然不情不愿,但一课课长也只得承认警方已经锁定了安琪儿。片冈,也就是片冈
有木子。
    “但是警方并未断定她是凶手,也未掌握任何足以定罪的证据。”
    课长用谨慎的语气宣布。但对于出席记者招待会的田岛而言,他从课长的话中得到
相反的讯息,觉得警方似乎相当有自信的样子。是否警方掌握了某些证据?其他的记者
似乎也和田岛有相同的感受,因而质疑道:
    “警方既然锁定了片冈有木子,一定是有什么理由吧?能否请你说明一下?”
    课长闻言,与中村对望了一眼。
    “理由是在久松实的房里找到了她的照片。”中村代替课长回答。
    “仅仅如此而已吗?”
    “仅仅如此。”中村答道,课长也沉声说道:“目前只能透露这么多。”
    记者招待会就此结束,田岛觉得课长等人隐瞒了某些内幕。
    田岛返回办公室向总编辑报告。
    “事有蹊跷。”总编辑说道。
    “只因为被害人的房里有那女人的照片,就跟踪那女人吗?”
    “课长和中村皆是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显然是有其他理由。”
    “到底是什么理由?”
    “我现在才注意到——”
    “什么事?”
    “片冈有木子是浅草‘美人座’的脱衣舞娘,艺名叫做安琪儿·片冈。舞娘都是以
艺名在外打响名号。我猜警方锁定的并非片冈有木子,而是安琪儿·片冈。”
    “这不是同一码事吗?”
    “略有差别。我认为症结在于安琪儿。安琪儿就是天使之意。”
    “是吗?”
    “久松实在临死之际曾说出‘天是——’。这是我亲耳听见,所以错不了。”
    “我明白了。”总编辑大声叫道。“理由就在于天使。”
    “没错,所以警方才会锁定安琪儿·片冈。”
    “这样分析起来就会情合理了。然而,如果凶手是天使,那么应该还有其他人也符
合天使的称呼,不是吗?”
    总编辑露出为难的神情。
    “听说久松身边的女人众多,所以天使或许不只安琪儿·片冈一个人。倘若他跟护
土有关系,那也算是天使之一,因为是白衣天使嘛。”
    “还有其他各种可能。”
    田岛也同意总编辑的看法。
    “何况我认为天使并不一定就是指女性。打比方来说,假设有一艘名为‘天使号’
的游轮,那么也有可能是该船的船员杀了久松,对吧?人在临死之际,意识应该处于模
糊状态,所以在脑中出现的可能不是人名,而是船名。”
    “言之有理。”总编辑微笑说道。
    “根据你的想法,说不定还有名为‘安琪儿’的酒吧或咖啡馆。若调查久松实的背
景。整理出与天使有关的人物,或许会很有趣。”
    “倘若在我们所找出的天使当中有一名是凶手,那可就成为独家头条新闻了。”
    “有可能。虽然警方对片冈有木子之事似乎很有自信,但我认为警方尚未掌握确切
的证据,因为若已有铁证,警方应该早就公布了。”
    “我再度调查久松实的背景试试看。”
    田岛对总编辑说道,然后起身离开。
     
2
    田岛先赴左门町的青叶庄造访。抵达公寓时是三点,或许是因为时间不巧,管理员
一副困倦的模样。
    “想请问你一些有关死者久松先生的事情。”田岛劈头说道。
    “又来了?”管理员皱眉道。
    “我也向警方说过,我对久松先生的事所知有限。”
    “久松先生是否曾在某种情况下说出天使这个字眼?或者是安琪儿也无妨。”
    “天使吗?”管理员歪着脑袋思索。
    “没错。你听过吗?”
    “听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有类似的情况发生过。但说出天使这字眼的并非久松先生,
而是我。”
    “是你?”
    田岛露出不解的神情,接着又说:
    “能请你详细说说当时的情况吗?”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大概是两星期前左右吧,有一位美丽的女人来拜访久松先
生。”
    “是这个女人吗?”
    田岛从口袋中取出片冈有本子的剧照让管理员过目。
    “不是。”管理员仅瞄了一眼便答道。
    田岛瞪大了眼睛。
    “真的不是吗?”
    “不是啦,这照片中的女人我也认得,因为报上登出了她意外身亡的消息。”
    “那个来访的女人后来怎么了?”
    “她进入久松先生的房里,一会儿之后就神色黯然地走出来,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
事后我就跟久松先生提起,说他不该欺负那个像天使般的女人。”
    管理员喘了一口气,拿起身旁喝了一半的牛奶往嘴里送。
    “然后呢?”田岛催促道。既然已经出现天使这个字眼,也难怪他紧张兮兮的。
    “久松先生当时说了什么吗?”
    “只是嘿嘿地笑。”
    “仅仅如此吗?”
    “不,随后又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他问我知不知道两个以上的天使叫做什么?”
    “两个以上的天使?”
    “我回答说不知道,他就说出一个深涩的字眼,好像是‘安’或‘恩’什么的——”
    “angels吗?”
    “对!就是这字眼。”管理员猛力点头。
    田岛面色凝重地交叉着双臂。似乎让总编辑说中了,除了片冈有木子之外,还有其
他的天使。然而,其他的天使到底在哪里呢?
    田岛望着管理员,管理员似乎已经抵抗不了睡意,整个脸贴在桌面,发出轻微的鼾
声。田岛拍拍她的肩膀,却唤不醒她,只好露出苦笑离开公寓。
     
3
    田岛接着又去拜访与久松有关的真实周刊社。他向总编辑横山知三出示了记者证,
对方耸耸肩,露出一副“又来了”的表情。似乎先前已有不少记者来过这里。
    “你也是来问久松实的事情吧?其实我所知道的根本就构不成新闻题材。”
    “但久松确实曾向你兜售过新闻,对吧?”
    “嗯。”
    “警方来过了吧?”
    “你也想问同样的事,是吗?”
    横山厌烦地皱起眉头。
    “难怪翻开每份报纸,报导的事总是大同小异。”
    “但他们的确来过吧?”
    “来过。来了两个人,从垃圾箱里翻出一张久松丢弃的纸片,仅仅如此而且。”
    “那张纸片上写些什么呢?”
    “我怎么知道?刑警不肯让我看,我也不想看。”
    “真的?”
    “真的。
    田岛观察对方的神色,但看不出对方是受到警方的箝口令,抑或是当真不知情。
    “换个话题,久松曾说过天使这个字眼吗?”
    “天使?”
    “或是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