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格利奥斯特罗伯爵夫人复仇记
“这是什么?”“灰布袋。”他结结巴巴说。
“好好瞧瞧……我在布上开了一个口……你看见一叠叠的钞票么?这是加维雷
大叔的钞票,是老巴泰勒米在桔园别墅盗出来的。”“勒博客”站立不稳,倒在一
张椅子上。
“我的天!我的天!你这家伙是什么人!”“必须过好日子,”拉乌尔冷笑说,
“还得资助手头拮据的朋友。”“但你是怎么找到的……? ”“这不难!第二天早
上,我想西门·洛里安可能在花园或其他地方找到了袋子,也许还没有被人家取去,
因此我马上跑到他受伤的地方。我没有估计错。袋子滚到相当远的草丛里,没有人
看到……我不想让它丢了。”托马斯一时震惊,不再用不尊敬的“你”称呼拉乌尔
了:
“啊!您真是一个首领。”他自发地伸出两个拳头。
“警察的汽车快到了。首领,把我捆绑起来吧。你有道理。我是你的手下。父
亲是这样,儿子也一样。我们居然向您进攻,真是愚蠢!”“这是事实……不过,
你父亲是个老实人,过去……我从别处得知,他曾想方设法重新变成诚实人。”
“是这样,但费利西安的事使他烦恼。西门强迫他把这件事翻出来,还强迫他去桔
园别墅行窃。他说:‘去偷窃,行,我接受。去敲诈,也行,我觉得有趣。我们以
后会变得富有。但不要杀人,对么?’”“但他杀了人。他扼死伊丽莎白·加维雷。”
“首领,您同意我说出我的看法么?是这样,老头并不是有意杀人的。
当少女掉在水里时,他还追上去救她。是的,是去救她……老头是会产生这样
的冲动的。但在把她救出水后,他看到珍珠项链,于是失去了理智。”“我也是这
样想。”拉乌尔说。
他听到汽车声时又说:
“特别是,不要说出你父亲的真实姓名。把从前在总理府接待室的事和今天的
事混和起来,就会引起对亚森·罗平的注意。我希望不至于这样。在现在这件案子
中,我的处境已够困难了。因此,你要谨慎,不要偏离我们定好的说法。不要多添
一句话。受人怀疑时,最好的回答是沉默。请相信我,老朋友。”他走近“勒博客”,
友好地说:
“还有一句话:对你杀死‘绅士’的事,不要过于担心忧虑。”“啊!为什么?”
“那‘绅士’就是我。”托马斯高高兴兴地让古索探长逮捕他。灰布袋的换手,亚
森·罗平扮演“绅士”的胆量和完美,得知自己没有杀人的意外欢喜……这一切都
使他愉快、轻松。有了这么一位保护人,他还怕什么呢?他到明净居来本是捣乱的,
而他走向监狱时却像一个大获全胜的人,一个要把司法机构打翻在地,为恩主效劳,
以获取更大胜利的人。
“达韦尔尼先生,祝贺您,”古索探长高兴地对拉乌尔说,“看来,这家伙卷
入了我们的案件,对么?”“当然!这是西门·洛里安的兄弟!”“嗯!什么?他
兄弟!您是靠什么奇迹把他逮住的?”“哦!”拉乌尔谦逊地说,“我没什么功绩。
这蠢东西是自投罗网。”“他想干什么?”“对我敲诈……”“什么原因?”“有
关费利西安·夏尔的事。他来对我说,费利西安是西门的同谋,为了从西门那里偷
得灰布袋,把西门杀了;这件事他有证据。如果我想保守秘密,就要付给他一大笔
钱。作为回答,我打电话给鲁塞兰先生。探长先生,审问他吧,我相信您会获得对
您有用和使您光荣的供词。”托马斯被警察拖到门口,转过身来对着拉乌尔,装作
愤怒和仇恨的样子:
“好先生,您得付出代价!”“同意。还加上利息!”“勒博客”吹着口哨走
了出去。
拉乌尔听着脚步声渐渐远去。汽车开了。
与习惯相反,拉乌尔没有作出任何动作来表示胜利的喜悦。尽管把托马斯送入
监牢是多么漂亮的胜利!但他还是一声不吭,陷入沉思。他想到关在牢房里的费利
西安。这是他的儿子么?他能把这年轻人从监牢里救出来么?
这个身分不明的儿子,是巴泰勒米和西门·洛里安的同谋么?
十、“我,卡格利奥斯特罗伯爵夫人,命令……”
一个闷热的星期天,拉乌尔来到邻近维齐纳的小城夏图,在一条街道上停下步
子。在这条街和沿塞纳河的一个园圃之间有一栋两层楼房,里面有带家具的房间出
租。他经过一个女老板开的咖啡店,登上二楼,沿着半明半暗的走廊走到第五号房
间。钥匙插在门上。他敲了门,没人答应,于是他悄悄地进入里面。
福斯蒂娜坐一张破旧的铁床上睡着了。这张床和一个五斗橱、两张椅子和一张
桌子就是这个阁楼间的全部家具。
她没有离开维齐纳。她那决不改变的报复意愿使她留在西门·洛里安去世的地
方。在医院里,人们留她当护士助理。由于地方有限,她在外面租了一个房间。每
天晚上她回来睡觉,星期日住在这里。
这一天,她大概在缝补衣服时睡着了,因为她的肩膀裸露着,衣服搁在膝上,
手上还戴着顶针,拿着穿在针上的线。从窗口望出去,透过园圃里的树梢,可以看
见平静的河面。
有许多报纸摊在她周围的床上和桌上。这表明她十分关注最近几日发生的事情。
拉乌尔从远处可以看到一些标题:《西门·洛里安的兄弟被捕。第一次审讯》《两
兄弟可能是老巴泰勒米的儿子》。
他再次端详福斯蒂娜,觉得她和兴奋冲动时一样美,也许更美,因为面相平和
下来,显得纯洁。他想起雕刻家阿勒瓦尔塑造的菲里尼像。
这时候,一线阳光在云缝间漏下来,从窗户射入。拉乌尔一直盯住她,轻轻地
走近她,等待阳光照射到她睡着的脸上,闭起的眼睛上。当她感到不舒服时,会慢
慢打开长着长睫毛的眼皮。
她还来不及醒过来,拉乌尔已经抓住她的肩膀。让她躺在床上,替她盖上被子,
不让她的手脚动一动。
“不要叫喊!不要说话!”拉乌尔小声命令道。
“放手!放手!”她生气地嘟哝着,试图挣脱。
他把手按着她的脸。
“别作声。我不是作为敌人来的。你只要服从我,用不着害怕。”她猛烈地挣
扎,继续骂他,虽然那只有力的手封住了她的嘴巴。但是她的抵抗变弱了。他俯身
向着她,反复说道:
“我不是作为敌人来的……我不是来袭击的。我只希望你听我说话,回答我的
问题。不这样做的话,倒霉的是你。”他再次抓住她的肩膀,把她按在床上,又俯
身对她低声说:
“我看见了西门的兄弟托马斯。我和他谈了很久。他向我透露了他所知道的关
于费利西安的事实。其余的有待你告诉我了。福斯蒂娜,你知道我的为人,我不会
让步的。要就是你说出来,立即说,你明白,立即说……或者……”他的脸朝那张
愤怒而惊惶的脸凑过去。福斯蒂娜避开那两片压下来的嘴唇。
“福斯蒂娜,说呀,说呀。”他的声音变了。
她看见眼前拉乌尔那无情的眼睛,大为惊骇。
“放开我。”她被制服了,低声说。
“你说么?”“说。”“现在就说……? 不绕弯子,毫无保留?”“是。”
“以西门·洛里安的头发誓。”“我发誓。”他立即放开了她,朝窗口走去,把背
向着她。
等她穿好衣服,他走回来,带着遗憾的心情细看了一会儿,好像美丽的猎物逃
脱了。两人迅速而明确地对起话来。
“托马斯认为费利西安是我的儿子。”“我不认识托马斯。”“但通过西门·
洛里安,你认识他父亲老巴泰勒米,是么?”“是的。”“老头信任你么?”“信
任。”“你对他的秘密生活知道些什么?”“不知道。”“对于西门·洛里安的生
活呢?他的计划呢?”“不知道。”“甚至他们对付我的阴谋也不知道?”“不知
道。”“但他们告诉过你,费利西安是我儿子。”“他们是这样对我说的。”“没
有提供证据么?”“我没有要他们提供证据。这与我有什么关系?”“但与我有关。”
拉乌尔面容紧张地说,“我得知道他是不是我的儿子,他们是否利用偶然收集的某
些材料来演出一场喜剧,或者企图利用一件事实以威胁我?我不能在这种含糊不清
的情况下生活……我不能……”他的口气表明,他在克制自己的情绪。她似乎觉得
惊讶,更强调地说:
“我不知道。”“也许是这样。但你有办法知道,或至少使我知道。”“什么
办法?”“托马斯肯定巴泰勒米把一个小纸袋交给了你,那里面放了有关这件事的
文件。”“是的,不过……”“不过什么……? ”“有一天,他重新读了这些文件,
就当我的面把它们烧掉了,也没有说出原因。他只是保留着其中的一份,并把它放
在一个信封里,封好,交给了我。”“有什么吩咐么?”“他只是对我说:‘把它
搁在一边。以后再说。’”“你可以让我看看么?”她犹豫起来。
“为什么不让看呢?”拉乌尔坚持说,“巴泰勒米已经死了。西门·洛里安也
死了。托马斯把一切都告诉我了。”她皱起眉头,思索良久,眼光有些茫然。然后
她在五斗橱的一个抽屉里找出一个夹有吸水纸的垫板,里面有一些信件。她从中找
出一个信封,毫不踌躇地拆开,抽出一张折叠起来的纸片。
她想先知道这纸上几行字的意思,再决定是否可让别人看。
一读之下,她吓了一跳。但她不作声,把纸片递给拉乌尔。
上面写的是一句话——更确切地说是两句——像是专制暴君或集困头目对下属
的专横命令。字迹傲慢、滞重、臃肿、十分用力。拉乌尔一眼就认出是他从前称为
地狱的那个女人的字迹。她下达残忍命令时那种傲慢粗暴的方式,他怎么认不出呢?
他三次重读那可怕的字句:
“如果可能,把孩子培养成盗贼,罪犯。日后与其父作对。”高傲的花押画的
是两把剑。
拉乌尔苍白的脸色引起少妇的注意,这种脸色是由一种说不出的痛苦,复苏的
恐惧,过去的不安加上现在最可怕的威胁所引起的。这时候,她十分好奇地、几乎
带着同情心看着他那痛苦的脸和他为控制情绪所作的努力。
“仇恨……报复……”他强调地说,“你理解么?福斯蒂娜……这个女人,除
了仇恨和报复,没有别的……她需要的,渴求的是作恶……这是怎样一个傲慢而邪
恶的怪物!……你到今天还看到了她的恶行……为了反对我,竟要把这孩子拐走,
培养成一个罪人……我一生无所畏惧,但我一想到她就感到害怕。想到又得开始那
可怕的斗争……”福斯蒂娜走近他,犹豫了一下,然后低声说:
“过去不会重新开始……卡格利奥斯特罗伯爵夫人已经死了。”拉乌尔向她跳
过去,急切地问:
“你说什么……? 她死了……你怎么知道的?”“她是死了。”“光肯定是不
够的。你看见她了么?你认识她么?”“是的。”他大声说:
“你认识她!这可能么?多么奇怪!有两三次我怀疑你是不是她的密使……你
是否继续她毁灭性的工作来对付我。”她摇摇头。
“不是的。她从来没对我说过话。”“说下去吧。”“十五年前,当我还是小
孩时……有人把她带到我的科西嘉村庄,安顿在一个小屋子里。她那时已经半疯了,
不过还温和平静……她亲热地引我到她家里。她从不说话……老是哭,也不擦眼泪。
那时她还漂亮……但很快就被一种疾病毁了身体……六年前,有一天……死了,我
还守了灵。”“这话可靠么?”拉乌尔感情激动地说,“她的名字是谁告诉你的?”
“村里人都知道,……还有……”“还有什么?”“我从老巴泰勒米和西门·洛里
安那里晓得的。他们到处找她,在她死前不久在村庄里找到她。就是在那几个星期
中,西门和我相爱了。后来他把我带到巴黎……”“为什么他们要找她?”她犹豫
了一会儿,解释道:
“我已告诉您,我不知道西门和他父亲的秘密生活……今天我才知道他们干了
坏事。他们一直瞒着我。但是,慢慢地,一点一点,我猜出了费利西安的历史……
不是全部,连西门和他的父亲也不知道全部。”拉乌尔问道:
“巴泰勒米真的是在普瓦图一个农庄里找到他的么?”“是的。”“是卡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