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格利奥斯特罗伯爵夫人复仇记





西门拟定的计划的人。托马斯来了。

    拉乌尔把手枪从裤子口袋放到外衣口袋里,一伸手就可以拿到。这是必要的措
施:那是个危险人物。

    “请进。”仆人一敲门,他就说。

    房门推开了。托马斯走进来,像是换了一个人,一个社会阶层较高的人,穿着
干净整齐的衣服,裤线笔直,头上戴一顶精精致致的帽子。他身子笔挺,肩宽腰圆,
两腿稳稳地站着。

    宾主两人彼此打量了一会儿。拉乌尔立刻相信托马斯认不出他就是庄记酒吧那
个“绅士”。在被他推到水中的没有社会地位的人和明净居主人拉乌尔·达韦尔尼
之间没有任何相似的地方。

    “我通过一个代理机构找人调查费利西安·夏尔的身世,您就是那人吧?”
“不是。”“哦!……那您是谁?”“我是代那人来的。”“出于什么意图呢?”
托马斯说:

    “这里只有我们两人么?不会有人来打扰我们吧?”“您怕受打扰?”“是的。”
“为什么?”“因为我要谈的事,只应让一个人听到。”“谁?”“亚森·罗平。”
托马斯提高声音说出这几个字来,好像期望产生使人惊愕的效果。一开头,他就采
取敌对的姿势,开始进攻。他的语调和姿态都明显表示出这一点。

    亚森·罗平毫不犹豫。在这个地方,福斯蒂娜曾向他提起托马斯这个名字。

    而她与西门·洛里安和托马斯都有关系。

    拉乌尔简单地回答:

    “您要是来看亚森·罗平,那就碰得正巧。我正是亚森·罗平。您呢?”“我
的名字对您没什么意义。”托马斯看到拉乌尔出乎意料地镇静,便有点窘迫,于是
寻找另一种方式进攻。

    拉乌尔按了一下铃。他的司机走进来。拉乌尔对司机说:

    “把这位先生头上戴的帽子脱下来。”托马斯明白这是教训他,便把帽子递给
仆人拿走,但立即又生气地大声挖苦说:

    “耍大老爷的派头,嗯?的确,亚森·罗平……古老的贵族!……口袋里总是
装着头衔。我可不是这类人。我不是大老爷,我没有头衔。因此,请您屈尊,降一
点身分。我们谈话也可少点拘束。”他点燃一支香烟,又冷笑地说:

    “这使您大吃一惊,嗯?当然!当人们和侯爵公爵打交道,当人们发现面对一
个大胆的家伙时……”拉乌尔镇静地回答:

    “当我和侯爵公爵打交道时,我尽可能做到彬彬有礼。当我和一个杀猪的打交
道时,我对待他……”“怎样对待?”“用亚森·罗平的方式。”他一举手,把托
马斯嘴上的香烟打落,突然说道:

    “好啦,别再废话。我没有时间。你要什么?”“钱。”“多少?”“十万。”
拉乌尔装作惊讶:

    “十万!那你是有重要情况提供?”“没有。”“那是恐吓么?”“不止是恐
吓。”“是勒索,对么?”“正是。”“这就是说,如果我不照付,你就会对我采
取行动,是么?”“是的。”“什么行动?”“我揭发你。”拉乌尔摇摇头说:

    “糟糕的打算。我从来不会接受的。”“你会接受。”“我不会接受。怎么样?”
“那么,我写信给警察总署,告诉他们,卷入维齐纳案件的拉乌尔·达韦尔尼就是
亚森·罗平。”“然后呢?”“然后,亚森·罗平会被逮捕。”“然后呢?你拿得
到十万法郎么?”拉乌尔耸耸肩膀说:

    “笨蛋!只有我是自由的,怕你会害我的时候,你才能吓住我。想别的办法吧。”
“全都想了。”“什么?”“那就是费利西安。”“你有对他不利的证据么?他是
盗贼的同谋?凶杀犯的同谋?他会坐牢?上断头台?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如果
你不在乎,何必给人家五千法郎去了解他的情况呢?”“这是另一回事。不论他是
在监狱还是在其他地方,我都不在乎。你知道是谁让人逮捕费利西安的?就是我。”
在静默中,拉乌尔听见托马斯发出窃窃笑声。他感到有点不安。

    “你为什么笑?”“不为什么……我回忆起一件事。”“什么事?”拉乌尔的
不安心情消失了。他觉得有些事情终于即将从过去冒出来了,他就要了解自己为什
么被卷入这样一件不明不白的案子的原因了。

    “什么事?你说。”托马斯一字一句说:

    “你认识德拉特勒医生吧?”“认识。”“过去你的同谋曾经把他绑架,送到
外省一个小旅馆。你在那里生命垂危,是他替你做了手术,救了你的命,对么?”
“啊!这老八辈的事,你居然知道。”拉乌尔相当惊讶地说。

    “我还知道别的事。是德拉特勒医生把年轻的费利西安介绍给你的,对么?”
“对。”“你知道,德拉特勒医生并不认识这年轻人,介绍信是由医生的仆人巴泰
勒米写的。这人后来在桔园别墅被杀了。”“直到现在,你都没有对我说什么。”
“耐心点。用不着等很久。你得确切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是巴泰勒米安排费利西
安进入你家的。”“和费利西安串通好的。”“当然。”“这种小阴谋意图何在?”
“敲你一笔。”“但事情失败了。巴泰勒米死了,费利西安入了狱。”“对,但我
为自己的利益把这件事重新捡了起来。这就是我来这里的秘密。”“这秘密我一点
也不清楚。说实在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耐心点。我要用倒叙——就是追溯
过去——告诉你。十五六年以来,巴泰勒米远远地关注着费利西安的生活,当时这
年轻人正在为获得建筑师的文凭而工作。以前他曾当过杂货店的店员,行政机关的
小职员,外省汽车修理厂的学徒。我们由此可追溯到巴泰勒米在普瓦图一个农庄里
遇见他的时期,那时费利西安是和农庄的孩子一起养大的。”拉乌尔对这段叙述越
来越感兴趣,不无担心地想知道对方到底要说什么。他问道:

    “当然,费利西安知道这些详情,为什么他拒绝提供给预审调查呢?”“他也
许知道。”“巴泰勒米怎么知道呢?”“通过刚死去丈夫而成为他的朋友的农妇。
她秘密告诉他,从前一位妇女把一个小孩交给她抚养,并交给她一大笔钱作为日后
的用费。”拉乌尔开始感到不安,但说不出原因。他低声说:

    “这是哪年发生的事?”“我不清楚。”“但可以通过那位女人知道。”“她
已去世。”“巴泰勒米会知道。”“他也死了。”“既然你知道,他一定说出过。”
“是的,他对我说过一次。”“既然如此,说个清楚。这女人是谁?小孩的母亲…
…? ”“不是他母亲。”“不是他母亲!”“不是的,是她把他拐走了的。”“为
什么?”“我想是为报仇。”“这女人的样子怎么样?”“很漂亮。”“很有钱么?”
“她似乎很有钱。她出门坐汽车。她说过她要回来,但永远也没再来。”拉乌尔更
加不安了,大声说:

    “什么!她告诉了小孩家的情况么?比如小孩的名字?是叫费利西安么?”
“费利西安这名字,是农妇起的……她给他起了费利西安和夏尔两个名字……有时
用一个……有时用另一个……”“真正的名字呢?”“农妇不清楚。”“但她知道
别的事么?”拉乌尔大声说。

    “也许……也许……但她什么都没说……”“你说谎!我看得很清楚,你在说
谎。她知道别的事,而且她说了。”“她什么也不知道。但巴泰勒米和她有私情时,
曾调查过这女人。有一次,她乘坐的汽车开出村庄十公里抛了锚,她不得不在邻近
一个小镇停下来等待调换零件。在修理车间里,修理工在一个坐垫下面发现一封信。
那妇女名为卡格利奥斯特罗伯爵夫人。”达韦尔尼听了惊跳起来:

    “卡格利奥斯特罗伯爵夫人!”“对。”“那封信怎样了?”“巴泰勒米从修
理工那里偷了。”“你看见信了么?”“巴泰勒米念给我听过。”“你还记得么…
…? ”“不大记得了。”“有什么记得的?”“一个名字。”“什么名字?”“小
孩父亲的名字。”“快说!一分钟也不要延误,快说。”“拉乌尔。”拉乌尔·达
韦尔尼跳起来抓住那人的两个臂膀。

    “你说谎。”“我可以发誓。”“你说谎!你凭空捏造,拉乌尔这个名字并不
意味着什么。在法国有十万个叫拉乌尔的。拉乌尔什么?”“拉乌尔·当德莱齐…
…几乎和你的姓名拉乌尔·达韦尔尼一样。亚森·罗平式的名字。”拉乌尔站立不
稳。从前他就叫拉乌尔·当德莱齐!啊!可怕!

    他一生中一个可怕的时期从暗处显现出来。难道费利西安可能是……? 他对这
样的假设发生反感,低声说:

    “说谎!你随便编的。”“我编不出当德莱齐这个名字。”“谁告诉你这名字
的!”“巴泰勒米。”“巴泰勒米是骗子。我不认识他。他也不认识我。”“认识
的。”“怎么说!”“他曾经在你手下干过。”“你说什么?”“他是你从前的一
个同伙。”“巴泰勒米?”“他过去不叫这名字。”“叫什么?”“奥居斯特·代
勒隆,当亚森·罗平当保安局长时,把他安排在总理府当接待室主任。”



 

 

                                九、首领

    拉乌尔低下头,回忆。在他早期的冒险生涯中,这个奥居斯特·代勒隆曾是一
个最积极的同伙,曾毫无二心地参与他许多最秘密的活动。但自从发生了总理府那
件事以后,他再也没有听人提起过这个人。

    现在,奥居斯特·代勒隆变成了巴泰勒米,而且组织了这阴谋诡计来对付以前
的老板!

    看到拉乌尔的态度,“勒博客”托马斯胆子大起来。他得意洋洋地说:

    “现在要二十万,少一个铜板也不行。”他接着态度更放肆,好像还吃了亏似
地说:

    “你很清楚,对么?如果事情牵涉到的是你,你不肯付钱。但事情牵涉到的是
你儿子,哎呀,那就难办了!你要是不付我三十万……(我开价是三十万,值这个
价),我就向预审法官详细透露费利西安的身世,而且用清楚明白的方式证明他是
拉乌尔·达韦尔尼的儿子,也就是说,亚森·罗平的儿子。一箭双雕,嗯?达韦尔
尼就是亚森·罗平,而费利西安是亚森·罗平的儿子。这位亚森·罗平以当德莱齐
男爵的名义娶了一位小姐……”拉乌尔抬起头来,专横地命令:

    “闭嘴,我禁止你说出她的名字。”但这个名字,拉乌尔在内心深处却说出来
了。他脑海里再现了全部悲剧的遭遇:起初他对克拉里斯·德蒂格清纯动人的爱情,
接着是他对约瑟芬·巴尔莎摩——即卡格利奥斯特罗伯爵夫人这个残忍无情的女人
毫无节制的激情……经过激烈的斗争后,他最后与克拉里斯·德蒂格结了婚。结局
如何?

    五年之后,他们生下一个男孩,在户籍登记簿上正式登记为若望·当德莱齐。

    孩子出生后第二天,母亲在坐月子时死了。小孩被卡格利奥斯特罗伯爵夫人的
手下拐走了。

    那可怕的女人,仇恨和报复的精灵,有一天交托给普瓦图的农妇的孩子,就是
若望·当德莱齐么?他为纪念那温柔的克拉里斯·德蒂格费尽全力寻找的若望,就
是那个面目不清、不可思议的费利西安么?他到家里来是为了谋害他的么?他让人
投到监牢里去的就是他的儿子,他亲生的儿子么?

    拉乌尔巧妙地说:

    “我想卡格利奥斯特罗夫人已经死了。”“但小孩并没有死,他就是费利西安。”
“你有证据么?”“法庭会找到的。”“勒博客”冷笑说。

    “你有证据么?”拉乌尔重复说。

    “有的,而且是确凿的证据。是巴泰勒米耐心地收集起来的。你在这里会看见
的。这是这家伙一生中利害的一击!他把小孩安置到你家中,就把你抓在手里了。
我今天为了自己的利益而来干的事,他本想带着贪婪的欢愉亲自来干。他本想来当
面对你说:‘赶紧逃避不幸吧,要不然我把你和你儿子……

    你和你儿子都交给司法机关!’”“你有证据么?”拉乌尔第三次重复问。

    “有一天,巴泰勒米把一个小纸袋给我看。里面是他多年来调查收集得来的证
据。”“这小纸袋在哪儿?”“我想他交给西门的情妇,一个科西嘉女人了。他和
那女人很合得来。”“这女人可以找到么?”“很难。自从巴泰勒米死后,我没见
过她。我想警察在寻找她。”拉乌尔长久沉默不语。后来他按铃召仆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