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鬼故事集-蔡骏
,还能干什么?”
我惊恐地逃走了。
我又来到了渡口上了渡船,一个商人与我同舟,他一脸的富贵相,看来是家财万贯,可不用多久,不也和我这穷光蛋一样赤条条地去吗?于是我笑了起来。他很奇怪,问我为什么笑,我索性把我心中所想的全都告诉了他。
“好家伙,你真是个天才,先放出风去造谣,说天就要塌了,如果人们相信,就会争相抢购货物,抓紧时间在死前享乐,这样一来我们做商人的就能发大财了,谢谢你,告诉我这个注意,怎么样,我们合作吧,你来散播谣言,我来卖东西,咱们三七开,你三我七。”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
“可别这样,那好,四六开,你四我六,要是还不行,那咱二一添作五,算我豁出去了。”
船到岸了,我一溜烟地跑了。
我在河岸歇着,一个身着白色长袍,高高的帽子,长长的胡须的中年人走了过来,他神采奕奕,气宇不凡。见到了我,仿佛发现了什么宝贝:“这位仁兄,为何在此失魂落魄,莫非有什么忧愁解不开,由我来为你消除吧。”
“我的忧愁也就是你的忧愁,我的忧愁是无法解开的,正如你无法解开的正是你自己的忧愁。”
“失敬,失敬,原来仁兄也是位哲学家,小可姓庄,单名一个周。”
“原来是庄子,普天下只有你能理解我的忧愁,告诉你,天就要塌了,世界末日就要来临,我们都会死的。”
庄子眼睛一亮,笑着说:“你的想象力要超过我,真是天外有天啊。其实,纵然有什么世界末日,也未尝不是件好事,也许我们现在活着,其实就是具死尸,等我们死了,其实也就是活了回来。我曾梦见自己变成蝴蝶,一梦醒来,却不知,究竟是我梦中变成了蝴蝶,还是蝴蝶做了一个梦变成了我?我究竟是蝴蝶梦中的庄周还是庄周梦中的蝴蝶,到现在我都没有搞清,又何必去畏惧总要到来的死呢?既然死总是要到来的,那早一些,晚一些又有什么区别呢,早一些解脱,不是更妙吗?”
这家伙还邀请我与他一同云游四方,我没有理睬他,一口气跑回了村子。
与此同时,我听说那群无知的暴徒们已经开始向都城进攻了,可怜他们百十号人要与我们国君的数万大军较量。在人类行将毁灭之际,这样的举动是多么地可笑。
终于,我在村边的墓地里住下了,这里有一半是新坟,埋的都是在这几年饿死的人。现在是夏天,总是有鬼火出没,也许用不了多久,我也会变成一团绿色的鬼火的。我自己挖了一个墓穴,躺在了里面。终于,最后的一夜降临了,我躺在墓穴中,象一具真正的死尸。
今夜星空灿烂。天哪,这天晚上的星空是我一生中见过的最美的。天空仿佛被涂上了一层宝蓝色的涂料,如同我每夜梦到那样,就象是一双双明亮的眸子,绝美少女的眸子。为什么?偏偏是今夜,我们人类的最后一夜,展示着一种最高傲的美,宇宙在怜悯我们,宇宙给我们绝唱。
我仰望着星空,我说过我是个天才,自从我在神经病院里掀开了屋顶,我就夜夜观察天文。我发现有一颗慧星每晚都从天空掠过。经过我对其运行轨道的长期测量和精心计算,我发现这颗已被我命名为杞人慧星的不速之客将于今天晚上与地球的运行轨道相会,也就是说在今晚,慧星将撞击地球。这次绝不会象陨石撞地球一样在大气层就烧掉了,大气层奈何不了我的杞人慧星。由于这颗慧心的质量巨大,面积相当于整个中国大陆,它的重力加速度将使它几乎完好无损地穿过大气层,直接撞击地球表面。而且据我的测算,如果它撞击到陆地,至少将撞出一个直径为青藏高原的大坑,深度至少要超过二十公里。如果撞击到大海,则地球将完全成为一个水球。它的冲击波将使上亿吨的尘土遍布地球表面,完全遮掩太阳,地球将处于黑暗与寒冷中数百年,这期间,地球上所有的生物将全部灭绝殆尽,脆弱的人类将是第一个灭亡的物种。而后的数百年,当地球上的尘埃落定,将退步到地球刚刚诞生时的阶段,当然,生命将第二次起源,重新进行伟大的进化的过程。再过了几十亿年,当人类文明第二次出现,他们也许会把我们已成为化石的残骸在挖出来进行研究,也许他们还回研究出我来,把我的名字写进历史,写进人类最伟大的科学家行列。
天空出现了一丝变化,从最远的天穹里,渐渐显出了一种淡淡的白色,这白色象一滴眼泪,从宇宙的深处滑落下来。后来,这白色变成了一把小小的匕首的形状,向我们直扎过来,图穷匕现,这个成语是在我死后才开始有的,但我现在必须要使用它,夜空就是这张地图,当地图的美丽与神秘展现殆尽时,这把致命的匕首就指向了人类的咽喉。匕首越来越大,我甚至可以隐隐约约地窥见慧星的慧尾,长长地象一把扫帚。慧星终于君临天下了,它象视察它的帝国一样围绕着地球,它在看着我,怒目圆睁,不可一世,举手之间,就可叫我们血流千里。它俨然是地球命运的主宰,我们都是它的臣民,我们向它俯首称臣,但仍难逃一死的命运。
虽然我浑身颤抖,但我不是害怕恐惧地颤抖,而是兴奋,一种前所未有的兴奋。我是在为这美丽的慧星而颤抖,它和这星空是这样令人陶醉,尽管它足以毁灭人类,也许就在一瞬之后。而今夜的世俗世界啊,他们都睡着了,他们将在梦中死去,美梦都变做恶梦吧,这是人类无知的报应。而我,是冥冥之中命运的安排,让我有幸成为唯一目睹人类灭绝的见证人,这是一项神圣的使命。
突然,在夜空的顶端,在慧星急速掠过的轨迹中,绽开了一朵火红的花,我明白那是慧星接触大气层了,擦出了强烈巨大的火花。
我开始想象慧星象一只巨大的拳头猛砸在地面,这只拳头大得惊人,一个手指头就是一个杞国。所有的人在这个拳头下化为泥土,再被冲击波随无数沙尘飞上天空,整个天空都充满着这种细沫般的人类肢体,我们甚至来不及喊一声救命。这是一场审判!
我们的末日到了。
祈祷吧。
以后的事大家都知道,地球没有毁灭,人类继续繁衍,又生存了两千多年。
我在事后才发觉,我的计算有一丝微小的偏差,只有几个小数点的偏差,可慧星的轨道偏偏就与地球的轨道有那么极其细微的偏差,几公里吧,在浩瀚的宇宙中,这简直就等于是擦着你鼻子上的汗毛飞过去。就这么几个小数点,地球逃过了灭顶之灾。地球啊,你真幸运。
所有的人都不知道在这一夜,灾难曾离他们如此之近,又奇迹般地擦肩而过。他们又做了一个好梦。除了我,可谁来相信我?我的痛苦依然。
我缓缓地从墓穴里爬出来,此刻已经红日东升了,我怅然若失地离开了这里,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吧。我回到了精神病院。
精神病院里什么都没变,只是再也没有人了,我走过一间又一间屋子,直到最后一间,从那里发出了一种奇怪的声音。这间房的大门紧锁着,我从门上的洞口向里望去,里面关着一个人,我不敢相信这个人竟然就是———国君。
我们的国君被关进了他亲自缔造的国立精神病院,我真的不敢相信,我向里面大声地问:“国君陛下,是您吗?”
“我是国君,我得了精神病,昨天晚上,他们冲进宫里,说我得了精神病,他们说精神病人不能当国君,他们说他们的精神病都好了,他们说由他们来当国君。我是个精神病人,我要在这里治疗。”他面无表情地对我说出了这一长串让我震惊的话。
“他们这群精神病不可能打进王宫的。”
“没有一个人来保卫我,我的大军,我的士兵,我的士大夫和贵族们,没有一个人来,他们每一个人都说我有精神病,包括我的王妃和王子。他们眼睁睁看着我被从国君的坐垫上赶下去,被押到这儿。我有精神病,我需要在这里治疗。”
我打消了救他出来的主意,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我们的国君的确是个精神病人。那我呢?
我不是,我不是精神病!
我向这个世界大声地喊。没人听到,只有许多人在城市里,在农村里,在春秋各国交头接耳地传说着:有一个杞国的精神病人说天就要塌了,世界就要毁灭了,真他妈可笑,这个白痴真他妈可怜,彻底地无可救药了。于是,就产生了“杞人忧天”这个成语。这个成语流传了两千多年,伴随着死里逃生的人类。
是的,那一夜天没有塌。但杞国的天,确实是塌了。
地球是脆弱的,也许它还会接受两千多年前的考验,也许慧星还会与我们擦肩而过。人类也是脆弱的,但相比浩瀚的宇宙,更容易毁灭他们是人类自身。
以上的话是我说的,我是杞人,我不是精神病人
圣婴
圣婴——
这是一座海边的城市,沿江胡乱地停泊着许多中国人的小木船,在水泥码头边,一艘巨大的英国轮船喷着黑烟停靠在了岸边,它从地中海北岸的某个意大利港口驶出,是热那亚还是那不勒斯,这无关紧要,它是出直不罗陀海峡走大西洋绕好望角入印度洋还是走苏伊士运河的捷径也无关紧要,甚至它是否在科伦坡新加坡香港中途停靠也无关紧要,重要的是它在中国的这座城市停了下来,一个30岁的意大利人选择了这座城市,或者说这座中国城市选择了这个意大利人。在我的记忆里,这个意大利人有着一双棕色的眼睛,隐隐约约发出淡淡的光,这双眼睛的深邃,让许多人对它终生难忘。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下摆特别的长,诱惑了几个法国的贵妇人的眼神。他挺直了身体,拎着一个沉甸甸的黑色皮箱,没人知道里面装了什么东西,他走下了舷梯,看了一眼东方的天空,看了一眼这个神奇的城市,他知道,这就是他的目的地了。下了船,踏上了中国的土地,却不需要签证,码头上只有英国人指挥的印度士兵,和欧洲各国的国旗,还有留着长长的辫子的中国搬运工。他叫了一辆人力车,进入了我们这座城市,当人力车载着他穿越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时,他有一种回到欧洲的感觉。直到很远的地方,他才看见了中国的国旗——黄龙旗,在黄龙旗下,有一个中国人,穿着一件与他同样的黑色长下摆的衣服,胸前悬挂着十字架,向他微笑着。他下了车,和中国人以极其细微的声音说着什么,中国人的脸色有了些变化,然后在一间阴暗的房间里,他打开了他的皮包,这一瞬,改变了他在中国的命运。以上所述的时间是1900年,现在回到2000年,我开始叙述一个女孩以及她的一个梦。
在那个致命的清晨,我所要叙述的这个女孩醒来了,我没有必要给她以姓名,我只能称她为“她”。她是从一个奇怪的梦中醒来的,在她将来的一生中,她会不断地回忆复述这个梦并加以解释。她的房间常年处于阴暗中,只有清晨的阳光透过百页窗倾泻在她的脸上,那些白色的横向光亮才会象一张黑白条纹的面具覆盖着她,让她在床上支起的身体有了些斑马般的野性。当然,这只是一种印象,只有十九世纪的油画里才能体现的印象。她的眼睛位于阳光的缝隙里,所以从瞳仁的深处,就出现了一种光亮,这是她第一次感觉到了自己眼中的光。她似乎能直接看到这种光线,来自她的体内。她走下了床,总是在阴暗的房间里关着的皮肤呈现一种病态的苍白,仿佛是透明的玻璃,一碰就会变得粉碎。
她有了一种冲动,于是她拉开了百叶床,这个清晨的阳光异样地明亮,深深地刺激了她的眼球。阳光象一把把利剑送入了她的体内,于是,她体内的变化由感觉上升为一种直接的行动。她捂着嘴,满脸痛苦地冲出了房间,躲到卫生间里去了。更为重要的是,她如此反常地冲出房门的情景立刻被父母看见了,父母不安地看着她把卫生间的门重重地关上,然后从里面传来某种母亲所熟悉的声音,接着是抽水马桶和水龙头放水的声音。然后,门开了,她那张面无血色的脸还有额头斗大的汗珠和惊慌失措的神情都让父母一览无余地收入眼中,母亲轻轻地问:“怎么了?”此刻,母亲的语气是暧昧的,相当暧昧。但女孩没有听出来,她还不明白母亲暧昧的原因。
母亲又说:“我们两个谈谈,好不好?”然后她拉着女儿走进了一间小屋,关紧了门。门外的父亲面色铁青地点了一支烟,他此刻的脑海中正在放电影一般地重复着许多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