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神断





  这样的场面让人看了十分的压抑和恐怖,张问陶、陈文伟、钱博堂、常柘松和尤焕可五个人都是做过知县的,审过各种血腥案子。但常柘松和尤焕可两个人却不由得闭了一会儿眼睛。
  “用你们的刀背敲击屋墙和地面,一定要找到密道。”张问陶命道。
  十几个人开始敲击起来,咚咚咚,哐哐哐。杂乱的声音此起彼伏,在这间阴郁而炎热的屋中,让人感觉格外的烦乱。
  敲了一会儿,张问陶突然道:“停。”
  屋子里顿时静下来,只有苍蝇的嗡嗡声。
  张问陶指着一个衙役道:“你再敲几声。”那衙役敲了几声,张问陶摇摇头道:“不是。”他又指着旁边一个衙役道:“你敲!”那衙役也敲了几下。张问陶又道:“亦不是。”他的手指一偏,指着再一旁的王捕头道:“王捕头,你敲敲看。”王捕头方敲了几下,张问陶道:“就是这里了。别的地方是砖石声,只有敲这里是木头的声音。”
  王捕头点点头,用刀向那处猛劈了一刀,嗡的一声,刀刃被嵌在木头中。
  “果然是个木门。”陈文伟道。
  王捕头拨出刀,和陈文伟一起,一边敲击一边用刀刻画出暗门的大致形状。
  钱博堂自语道:“一定有个开门的机关。”
  张问陶道:“不必了,要开这个门也容易。”他回头看了看常柘松。
  常柘松笑道:“不是又要借牛吧。”
  “正是要借一头牛。”
  常柘松道:“这个容易。”随即吩咐家人再牵一头牛来。
  张问陶又命人将那头苟延残喘的牛收拾出去,将血迹抹尽。等常拓松的家人牵了牛来,又让陈文伟刀刺牛臀,将那暗门顶开。那牛冲破暗门,冲进密室,在里边转了几圈,却又安然无恙的走出来。
  张问陶道:“里面没有机关了,咱们进去看看。”
  陈文伟依旧在前,王捕头和两个衙役跟在后边。因为暗室无光,都打了灯笼。然后是张问陶一干人等,各带了一名家人或衙役在前边打着灯笼。一进了密室,便见一些金砖散落在地,还有一些金砖铺在尚未被牯牛撞翻的架子上。十几只灯笼的照着,泛着奇异的暗黄的光茫。
  陈文伟带着人将金砖拾起,一共是两百一十二块。
  似乎真相就要大白。管家姜兰分到一个藏着金子的古宅,但进宅取金时,却被暗箭射死。凶手不是别人,是已经死去的常柘松的父亲常涟贤!
  但常涟贤为什么不让人取走屋中密室的藏金呢?
  几个人看了一会儿,皆默不作声,都在想着这个最后的疑团。
  过了一会儿,钱博堂才道:“不过是两百多块金砖罢了,一块金砖重五十两,合七百两银子。两百多块金砖一共也不过合十四五万两银子。为何要深藏入这样一座秘室之中,并设下这许多的机关呢?真是想不通,若是放到钱庄里岂不更好一些?”
  陈文伟道:“我也觉着此事蹊跷,可能这些金砖不过是些障眼之物。”
 
  “先父确实有藏金之癖,在他的卧室之中,亦有十几块金砖。他不信任钱庄,所以一生当中从来未与钱庄打过打过交道。”常柘松道。
  张问陶回头问尤焕可道:“老弟以为如何?”
  “十四多万两银子,也算是笔巨款吧。常柘松的父亲常涟贤生前亦和下官交往过几回。下官感觉此人俭朴隐忍,守旧循规,多疑谨慎。藏了这多金子在此,倒也与他的本性相符。”
  “且不提这些金砖来自何处,但为什么常柘松不知藏金之事,姜兰却知道呢?如果说常涟贤是想把金子留给姜兰,所以只告诉了姜兰,并且在遗嘱中将古宅也分给了姜兰。但为何姜兰却只知屋内有金,却不知屋内还设有机关呢?常老弟,你又怎样看?”
  “先父在夜里突然中风,在梦中而亡,年仅五十三岁。他身子一直很好,此病发作前也未有任何征兆,恐怕是尚未来得及告诉我们吧。”
  “既是未来得及告诉家人,那么姜兰又是如何知道藏金之事的?”
  “姜兰与我父朝夕相处,而藏金又绝非一日之事,恐怕是偶然让他打听到的。”
  “这么说将藏金之屋传给姜兰,就不是令尊的本意了。可为什么遗嘱却把古宅分给了他。”
  “这个……”常柘松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张问陶见他说话有顾忌,对其他人说道:“诸位,先带着你们的人到屋外回避一下。”
  一会儿的功夫,人都走尽了,密室中只留下常柘松和张问陶两个人,一人打着一盏红色的西瓜灯,把两个人的脸都照的血红。
  “你说吧。”张问陶道。
  “这间屋子其实是我父分于我的。”
  “你父亲分给你的?遗嘱中不是说分给了姜兰么?”
  “遗嘱中说,庄园以一道石墙、一行杨树及一道篱笆为界。这条界线以北以西,便是分给姜兰的部分。但是,那道篱笆被人移动了,将这座本来是分于我的古宅圈进了姜兰的庄园里。”
  张问陶疑道:“你有证据么?不是你看了这里价值十四五万两银子的黄金便眼红了吧,想编个故事骗过我,以拿回你父亲留下的这笔巨额遗产。”
  “下官的确有爱财之心。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非我之物,绝不敢妄生贪意!移动篱笆的证人,就是姜兰的妻子姜成氏!是她亲口对我说的。”
  “胡说!既然你早已知道,为何早不报官?况且姜兰是姜成氏的丈夫,此屋又关系到她自家的切身利益,她如何能做出背夫之举?!”
  “大人不要忘了,姜成氏虽是姜兰的妻子,但她更是我家的家奴。她是随我母亲陪嫁过来的,自小看着我长大。此人心地善良,为人质拙淳朴,姜兰要暗中算计我家,她将真相透露于我,并非不可能!”
  “既然你早已知道,为何现在才说?”
  “当初,我以为姜兰是想贪个小便宜,多占一处老屋而已。我本就要此屋无用,又念他在我家做了四十多年的奴才,所以也就不与他争了。但既然此屋中藏有万两黄金,我又岂能白白送于姜家?大人若不信,可亲自去问姜成氏。”
  “好,我这就与你一同去姜家府上寻问姜成氏。”
 
  大清神断三十七
  
  张问陶让知县尤焕可先回县衙,陈文伟带着几名衙役守住老宅。然后带着钱博堂,随常柘松来到姜府。
  姜成氏将三个人引进客厅,尚未等三人落座便絮絮叨叨道:“这是天意啊,当初我就劝他别干这缺德事,他偏说我是妇人之仁。这回可是遭报应了啊。”姜成氏坐在椅子上,嘴唇颤抖着:“我当年是陪着大奶奶来的常府,那年我十七岁;他是常家两代的家奴,打小就在常家长大。常家待我们可是不薄,末了还给了这么大一块庄园,又给了两千两银子的安家费,谁家的奴才能得到这么大的体面?能混到自立门户的份上,还不是常家施的恩?可这个天杀的就是不听,就是要占那个老宅子,说是什么缺德一时,享用一世。可老天还是有眼啊……”
  “这么说,篱笆的确移动过?”
  “那还不容易?他和儿子姜德云用了一晚上就移过去了。”
  “庄上这许多人,难道没有人怀疑么?”
  “那时还没有人知道遗嘱中以篱笆为界的事,只有我家那口子一个人知道。篱笆稍动一下位置,别人又能想到哪里去?老爷那几日正犯着头痛之症,几乎不出宅门;少爷在北京做大官,过了三四个月才回来,更是被蒙在鼓里。”
  张问陶问道:“遗嘱在谁的手中?”
  常柘松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道:“共有三份,姜家一份,我一份,证人一份。大人请看我这里的一份。”
  张问陶接过来,仔细看了一会儿,又把遗嘱交给钱博堂。
  钱博堂方看了一下,便吓了一跳,口里道:“怎么证人叫做苏继英?可是现任山东巡抚苏继英么?”
  常柘松道:“正是。苏大人与家父是莫逆之交,相识亦有二十多年了。”
  张问陶却并未理会苏继英作遗嘱证人的事,只对钱博堂道:“师亮(钱博堂的字),你从遗嘱中看出什么端倪没有?”
  “上边确有以石墙、杨树及篱笆为界的事。如果真是姜兰移动了篱笆,案情就简单了。”
  常柘松急忙问道:“如何就简单了?”
  钱博堂笑笑,并未马上回答,先辞了姜成氏,和两个人一起走出姜宅,走到一处无人之地,方对常柘松说道:“这间藏金之屋既然是分给你的。那么你父常涟贤很可能想找个合适的时机,将此中的秘密告诉你。但你常年在外地为官,你父又仗着年纪不大不是很上心,所以一直没有得到和你长谈的机会,直到暴病而亡,将此秘密留在了腹中。但管家姜兰因为与你父朝夕相处,所以探出了一点儿风声,并移动篱笆,谋取了古宅。可惜,他是只知有饵,而不知饵上有钩。虽然得到了古宅,却因为不知道古宅内还有暗藏的机关,最终丧命于常涟贤的手中。”
  张问陶道:“师亮说的有理。但你所有的推论,只不过建立在姜成氏一人的证词之上,并不十分可靠。既然姜兰之子亦参与了此事,待他乡试回来,再行盘问不迟。只有两个人说的都没有差错,才能作最后的定论。”
  
  十多天之后,闰七月初八的一场大雨,将暑气暂时压了下去。雨停云去,露出一轮明月来。钱博堂奉了张问陶的命令,留在常家庄等候姜兰之子姜德云乡试回来。因这夜难得的凉爽,他便邀了王捕头一同走出来纳凉。从常府的大院出来,便是一条大道。两边树木葱笼,藤萝叠蔓;经过一番雨洗,在月光下泛着水银似的光。
  钱博堂叹道:“好一处清静之地,名园修竹、古道烟霞。无富贵之奢,而觉茅舍竹篱,自饶清趣。”
  王捕头道:“钱先生好雅兴,不过咱俗人看来,不过就是一轮明月几行树,一条大道没个头罢了。”
  钱博堂笑道:“王捕头说的好实在。”
  两个人一边说着一边走,走了一会儿却见远处有一处宅院被灯火打的通亮。钱博堂道:“巧了,又来到那座古宅了。常柘松派了十多名庄丁日夜守着,老师也说此屋仍有未察之处,留了四名衙役轮流看值。却不知此宅之中还有什么秘密。”
  正说着,王捕头突然压低了嗓子道:“禁声!”
  钱博堂急忙住了口,向周围看了看,却没见什么动静,他看了看王捕头,轻声道:“你看到什么了么?”
  “有两个黑衣人从对面屋脊上过去了。”
  王捕头话音未落,却听老宅那边有人喊起来,“捉贼啊。”接着便敲起了铜锣,夹着兵刃撞击的声音。
  钱博堂道:“快过去看看。”
  两个人急奔到老宅之前,见三五个蒙面黑衣人已经与看守老宅的庄丁、衙役交上了手。钱博堂急道:“王捕头,快去帮忙,勿必捉个活口回来。”
  此时王捕头早已奔了过去,老宅之外也到处是梆子声、鸣锣声,又有许多庄丁叫喊着朝这边奔过来。那些蒙面人虽然个个武艺都不错,但见对方的人渐渐多了,打一声唿哨,又都窜上房顶,越脊而去,只一会儿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钱博堂不懂武艺,待贼人走了,方敢走进院内。见已经有两三个人受了伤,王捕头后背之处被削了一尺多长的一道口子,所幸只是划伤了皮肉。钱博堂问道:“贼人中没有负伤被捉的么?”
  一个庄丁头目道:“钱老爷,那些贼厉害的很哪,根本打不过他们,哪里能捉的到?若不是我们在屋顶院墙之上布了网铃,可能就全都遭了他们暗算了。”
  钱博堂听了,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自语道:“这多武林好手,夜入老宅,所为何事?老师说尚有未察之处,为何又不指明呢?”
  正在思想间,却见背后有人叫:“钱先生。”钱博堂回头望,见是常柘松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封信道:“您看看,方才有人飞刀传书,让我得了金子见好就收,不要再管古宅的事了。”
  钱博堂听了,又是一惊!
 
  大清神断三十八
  
  张问陶在莱州府得到常家老宅被袭的事,急忙带着陈文伟又赶回常家庄园。两人刚刚到了常家庄的庄口,却见姜家府院那边,一道高高的纸幡立地而起,在风中摇曳着,隐隐有阵阵击打法器诵经之声传过来。
  张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