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观览车
「你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什么事?」
「为什么志保来的那天你没有说!」
彩花用两手拍桌子。
「我忘记了。」
真弓抱歉地说,但她不知道彩花为什么生气。当时志保说:「我弄错了。」所以显然不是来找彩花的。
「你就是这种地方讨人厌!已经老人痴呆了吗?你知不知道你害我丢了多大的脸?都是你死要面子把房子盖在这种地方,害我被志保跟班上同学耻笑,连杀人凶手家的少爷都看不起我!」
彩花坐着把桌子朝真弓一掀,味噌汤碗倒了,弄脏了真弓的上衣。
她按到抓狂开关了吗?
但是彩花并没有进一步的行动,完全不理会真弓,开始吃沙拉。味噌汤已经冷了,并没有烫伤,但是沾湿的地方感觉很难受。
然而现在顾不了这些。她说杀人凶手家的少爷——
「彩花,你今天碰到慎司了吗?」
「啥?怎么可能今天碰到他?是星期三的早上。但是今天碰到了比奈子大小姐。」
「碰到比奈子了?在哪里?」
「便利商店。她在看杯面。」
「买了几人份?」
「不知道。干嘛问这个?应该会连高少的份一起买吧。你这种迟钝的人绕着圈子说话更显得蠢,还是不要这样了。」
彩花轻蔑地望着真弓笑道。
「因为说他失踪了啊。总会担心他上哪去了。」
「你干嘛那么担心高少?」
「案发当晚妈妈在便和商店给了他一万圆。他说忘了带钱包。」
直一弓本来打算在找到慎司之前保持沉默的,但还是说出来了。她觉得老实说出来的话,彩花也能明白自己担心慎司的心隋吧。
「真是不敢相信,平常会给那么多钱吗?没有零钱的话,让店员找开不就好了?」
「因为是对面邻居,而且他说第二天早上就会来还的。」
「他来还了吗?」
「那是因为……发生了那种事。」
「你是白痴吗?就是因为发生了凶杀案所以逃走的。虽然忘了带钱包,总之先去便利商店逛逛。然后你出现了,刚好当冤大头。啊啊,真是蠢毙了。」
彩花非但不明白,还满脸轻蔑。叫她去便利商店的不是彩花吗?彩花要她买生理用品,所以才不好意思跟慎司要买的东西一起结帐。
「你真的太低级了。」
那看不起真弓的表情跟真弓傍晚在外面见到的表情重叠了。
「靠,你还真能这样活下去,脑袋里的螺丝是不是松了啊?」
彩花笑着看她沾了味噌汤的上衣。这也是彩花的错。然而她非但不道歉,还取笑母亲,这个孩子到底是怎么了?彩花这样启介也不管,所以她才越来越嚣张。
——还是非我说她不可。
「用石头丢别人家的房子才真的太低级了。」
「啊?」
「对面人家的窗户破了。」
「喔,那个啊。」
彩花毫不在意地回答,看见真弓谴责的表情,反而怒瞪回去。
「你是怀疑我吗?」
「你手上不是拿着石头吗?」
「但是不是我。」
彩花生气地说,但亲眼看见的真弓无法相信她。临时编出来的借口听得太多了。
「你那表情是什么意思,自己的孩子都不相信?你不是信任对面邻居的小孩吗?你也以为那些纸是我贴的?」
「那……」
应该不是彩花。短时间内一个人要准备那么多不同的传单然后贴上是不可能的。不,还是她跟学校同学一起做的呢?在学校的话有纸也有马克笔,还能用电脑。她或许是跟篮球社的朋友讲好了,早退回来贴。然后扔了石头。
「一个人可能办不到。但是彩花,就算是发生了犯罪事件的人家、就算是大家一起干的,破坏别人的住宅,搞不好你也会成为罪犯的。」
「都说了不是我了!」
彩花双手拍在桌子上,猛地站起来,拿起装炸鸡的白色盘子往地上扔。盘子破了,碎片四散。
「不要这样!快住手!彩花。」
「不是我!」
彩花大声尖叫,把伸手可及的东西都扫到地上。餐厅并没铺能吸收声音的地毯。
彩花的手伸向放在饭桌中央的观叶植物——
晚上七点三十分——
启介搭公车上下班。他在离微笑超商云雀之丘店的路口几公尺处的公车站下车,走上云雀之丘的坡道。看见邻居车库里的高级车,常会想着住在云雀之丘搭公车上下班的,估计只有自己吧。但他并不想开高级车去上班。有时候会想直接把公司的小货车开回家算了,但那是禁止的。
启介喜欢装潢公司的工作。装潢新房子也好、重新装修旧房子也好,都能看见在那里生活的人的笑脸。启介的生活重心在公司,他觉得家里只是回去休息的地方而已。而他家刚好在云雀之丘。
启介一手拿着装有手工蛋糕的纸袋,走上坡道。客户用有名的巧克力店的纸袋装蛋糕,好像是要讨彩花欢心一样。
昨天晚上这里还挤满了警车跟媒体的车辆,才经过一天就空空荡荡了。启介在办公室整理东西的时候,看见电视上别处人家发生凶杀案的报导。嫌犯是家里的次男,他持刀逃走,引发一场大骚动。
大家忘了云雀之丘的事最好。
接近自己家的时候听见前方传来昵当的一声。像是玻璃破掉的声音。启介定睛一看,有人站在路边,腰边的东西在路灯照射下闪闪发光。那人正要对着高桥家丢东西。
「小岛太太!」
启介不假思索叫出声来,自己也吓了一跳。小岛聪子把石头扔在脚边,望向启介。
「啊,远藤先生,回来了啊。」
她微微笑着,完全没有打算做坏事的样子。启介抬头望着高桥家。二楼的窗户破了两处。从车库门到围墙上贴满了不计其数的中伤传单。全部都是这个人干的吗?
启介望着聪子。
「这是云雀之丘妇女会小小的抗议。」
聪子对启介说道,望着高桥家。
「云雀之丘不止是历史悠久的高级住宅区,像这样沿着山坡建筑,出入一定要上下坡道的地方非常不方便。以前就住在这里的人大家都努力贡献。赚了钱也不到下面花,在这里买土地,建更大的房子。这样累积了数十年,云雀之丘的地价才高起来的。高桥先生家是十八年前盖的吧。他是借着再婚的机会搬到这里来的。他是医生,孩子们也都优秀有礼貌,这里的邻居都很高兴有这样的好家庭搬来。这里又安静又平和,真的是个好地方。但是……」
聪子用双手捧起小包包,爱怜地望着,然后递给启介看。
「这个小包包是我的宝物。在高级的天鹅绒上只用一条丝线,把亮片一片片地细心缝上。缝很辛苦,选亮片更辛苦。虽然是向有名的法国公司订购的,但是每几十片里就有一片有肉眼很难看见的小伤痕。那些瑕疵品不能用,非仔细挑出来不可。用我这双老眼精挑细选呢。为什么非这样不可?因为完成之后要是有一片坏了,是没办法只把那片取下来的。旁边的也都得拆掉。就算换掉的亮片只有一片,也就不是一条丝线缝成的了。那样的话就变成普通的小包包,毫无价值了。您明白这意思吗?」
启介完全不明白。但是聪子迳自说下去。
「只要打出云雀之丘的名号,就可以用高价卖出,所以建商进一步开发山地,盖了更多的房子。您家也是呢。与其说是繁荣,不如说是变嘈杂了。不能破坏以前的居民累积起来的成就,这是后来的人必须遵守的最低限度的规矩吧?我是这么觉得的。但是竟然发生了凶杀案。这是从以前就住在这里的老居民的抗议。」
饮介忍着不叹气。
这是犯罪行为被人逮个正着的老太婆又臭又长的狡辩。
发生凶杀案的确令人不快,但张贴写着污言秽语的传单,朝别人家丢石头,是幼稚低劣的举动。而且把云雀之丘比喻成品味低劣的小包包,根本毫无说服力。
「虽然如此,这种方式……」
「唉哟,真令人惊讶。您竟然对我有意见。您到底——」
聪子的声音被尖叫盖过了。
——不是我!
接着传来玻璃制品破掉的声响。
「又来了。」
瞎子一面叹气一面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启介也转过头,望着自己家。彩花的尖叫声在寂静的住宅区里回荡。东西破碎的声音也是。
「就算对面发生了凶杀案,您家也仍旧没有改变。真是够了。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我家儿子媳妇不肯回来。」
启介真想捂住耳朵。真想沿着坡道逃下去。
——我是不是非得进去不可呢?
为什么不能跟别人一样平静地过日子呢?自己从不动手,也不骂人,无论人家说什么都听,甚至买了云雀之丘的地盖房子。
「为什么不进去呢?快点去阻止吧。又不是今天才开始这样的,您也很清楚。」
聪子好像在责怪他一般说道。但是启介动也不动。
回家去做什么?要是能阻止的话早就阻止了。只能等里面安静下来。
「快点进去吧。」
聪子推着启介的背。
「我进去能做什么?」
「唉哟,一家之主这种态度是不行的。要我拿着那个纸袋去阻止吗?」
聪子叹着气望向启介拿的纸袋。有本事就去看看啊。启介赌气似地递出纸袋。聪子又深深叹了一口气。
「别人家的事躲在一旁看看就好,您对自己家的事也是同样态度呢。」
启介吃了一惊。
「这是什么意思……?」
「我知道的。高桥先生家出事的时候,慎司跟淳子太太的声音也像现在一样听得清清楚楚,您却一直躲在那边车棚的车子旁边。」
原来她发现了。启介望着自家的车棚。案发当时自己的确在那里。但是并不是在躲。而且聪子既然知道,那表示当时她也在屋外倾听不是吗?
「小岛太太你也……」
呕当!这次不是从屋内传来的。是窗玻璃破掉的声音。
住手!
像是要掩盖所有的声音,打破黑暗般的野兽吼叫。
真弓的声音。
启介拔腿就跑。朝坡道下方众集的温暖橘色灯火奔去。
【七月五日(星期五)下午三点~晚上八点三十分】
第一卷 第六章 高桥家
晚上十点二十分——
高桥良幸、比奈子跟慎司三人进入客运站附近的二十四小时餐厅。客人很少。还没吃晚餐的良幸点了汉堡套餐,半小时前才吃过杯面的比奈子跟慎司也点了小披萨跟饮料。
搭高速巴士来的良幸想在回家前先谈一谈,就把比奈子跟慎司带到这里。回家也可以谈,下用在意别人的眼光,比这里好。但是良幸自己知道来这里是因为没有勇气回家。
「大哥之前都在做什么?」
比奈子用吸管搅着冰咖啡问道。
「对不起,我有非得去上不可的课。」
良幸强调「非得去上不可」。这是说给自己听的借口,也是觉得对不起看到他下了巴上就好像等待已久似地奔过来的比奈子。
虽然他想今天早上立刻回来,但离开公寓之后就停下了脚步。留在这里就可以继续当普通的学生,一旦回家自己就成了凶杀案的当事人。无论是对自己多么不利的事实,都不能听而不闻视而不见,也无法躲避别人好奇的目光。
今天为了学分有不得不去上的课。上了之后再回去就好了。就算晚个半天回去,事情应该也不会有什么改变。良幸这么想着便去了大学。
「什么时候知道出事的?」
「我一直都在研究室,昨天晚上比奈子传简讯来我才知道。」
「这样啊?我还以为警察一定已经去找你了,所以才那样写。光看简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吧。我该写得详细一点。对不起。」
「比奈子不用道歉的。」
进入教室的时候收到教务处职员转交的留雷。Y县S市的警察局要他尽快联络。打电话来的时间是昨天上午。接电话的人应该不知道发生了凶杀案:心想明天有课的时候再转告就可以了
这些人真是优闲。不,我没资格说别人。
良幸把便条纸折起来放进裤子口袋,听了三小时的课。课在中午前结束,平常的话良幸就回研究室。有很多非做不可的事。然而果然已经不能再找借口了。
良幸到研究室说了父亲突然去世,教授和其他学生都表示遗憾哀悼,亲切地送他离开。虽然大家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