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上血字-谢飞
“快快快!修表去!”老于一边说着一边把电脑的电源插头直接拔了下来。
我们跑到寝室里套上衣服裤子,然后就冲了出去。
我紧紧攥着那块手表,跟着他们两个一阵狂跑,远远看见学校小卖部那条街有人影了,跑近一看,钟表铺开门了!
我们一头扎了进去:“师傅!修表!”
那师傅认出又是我们,咧嘴一笑:“又来了?”
“不开玩笑!师傅你快看看!发条的头掉了!你看还能不能上弦了?”我把表两手递给他。
“怎么又是这块破表?你们要它干什么?”他看看表又看看我们,“文物啊?”
“你快点!先看看能不能修!”老于急了,“我们有要紧事!多少钱都行!”
那修表师傅莫名其妙地看了我们一眼,然后低下头来,熟练地把表的后盖打开,然后拿过一个放大镜夹在眼睛前面,往那盘复杂的齿轮上看去。
“师傅你小心了!千万别把表弄停了!”我在一旁大声说。
那修表的师傅没理会我,用小镊子把表里的零件一小件一小件拆下来,然后用放大镜仔细看,最后冒出一声:“哎呀,怎么断在这了……”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能不能修?!”我们三个一起盯着他问。
“你这个发条断到根了,你看到没?”他拿镊子指着表说,“要是断在外面的话我直接焊个发条头就行了,现在是断在里面,我就得把表拆了重新换一根整的了。”
“换整的?”我说,“那是不是要先把零件拆下来?”
“那肯定了。”
“拆下来表不就停了吗?!”
“那肯定了。”
我们三个人一对视,不知道该怎么办,让表停了吗?但谁知道表停了会怎么样?崔哥现在肯定还没到小蓓家,真要在这段时间小蓓有个三长两短……
我不敢再想下去了,满脑子都是半截子舌头。
“先不修了……走。”老于突然发话。
“等一下……师傅,这种机械表,上满发条能跑几天?”我问。
“这个表……也就两三天吧,你这份老表可能两三天也跑不上。”他说。
“那先谢谢你师傅!需要的时候我们再过来!”老于边说边拍拍我和小川,走了出去。
我心里暗自一沉,心想那发条是前一天晚上崔哥上的,已经……过去半天了!于是一阵紧张,觉得那表随时都能停下来,我差点急出尿来。
“你认识那地方是不是?”老于问我。
“哪?”
“鲁迅路!”
“知道,不过得一个门牌一个门牌找。”
“那赶紧吧!”说着我们三个就直奔校门口。
校门口冷冷清清的,小川很快就拦到一辆车,我们三个接连跳了上去。
“去鲁迅路7号!赶快!”我冲司机喊。
坐在车上,我在前排不停地催着司机,出租车在大连横七竖八的胡同里拐来拐去。
我心里突然想到刚才那个登陆过的“水草河土”,于是心底生出些顾虑,从倒后镜里偷偷看着老于和小川,只见他们两个人一如既往地紧张焦虑,看不出有什么异样,于是我又偷偷把眼睛转回来,微微松了口气,但心里却始终放松不了,这一件接一件的怪事确实把我弄得快要崩溃了。
十几分钟过后,车停在了鲁迅路路口,我们交钱下了车,我摸出兜里的手表看看,还在走着。我把表又翻过来,仔细看了一遍——没错,“鲁迅路××7号”。
我努力稳定了一下情绪,然后分辨了一下方向,招呼他们两个顺着鲁迅路走下去。
没走几步小川手机响了,是崔哥。
“崔哥?怎么样?!”
“……”
“没事就好!那你可得看住她!我们现在已经到鲁迅路了,在找。”
“……”
“要换发条就得先把表停了,所以我们没敢换,你放心,这表应该能跑个两三天没有问题,我们今天先找着,就这一条路,应该会挺快就能找到。”
又说几句,挂了电话,这时候我们已经走到鲁迅路7号了,抬头一看,是间小型的西餐厅。
顾不得太多,我们看准了门牌号撞了进去,两个小姐站在柜台后面擦杯子。
“小姐,麻烦问一下,你这是不是鲁迅路7号?”我问。
“啊?是……你们是……”
我突然不知道该再说什么,手里攥着裤兜里的表,想掏出来问问她们见没见过,但又突然觉得这样简直太荒唐。
“小姐,请问你们家房东是姓什么的?”老于突然问。
“你们是谁啊?干吗?”
“啊,我就问问,你们家房东……姓不姓‘水’啊?”老于问。
“房子是我们老板的,我们老板不姓水。”一个小姐有些警惕地看着我们。
“我们九点才开业,现在还不到时间。”另一个小姐简直在撵人了。
“那……那打搅了。”老于有些尴尬地说。接着我们就灰溜溜地出了门。
早晨阳光不足,大街上人少车少,身上感觉有些凉。
“咱们不能这样找。”老于说,“这样太慢,咱们得分头找,电话保持联系。”
“好,这样好!”小川说,“尾数是‘7’的房子肯定都在路的这一侧,马路对面都是偶数号的房子,咱们分开找,应该很快就能找着……”
“问题是找什么?怎么找?”我打断小川,“就靠问房东姓什么吗?那个‘水香’一旦不是房东,只是个租户呢?”
我这一句话说得大家直皱眉头,互相看着没了主意。
老于想了想说:“这样,现在确实没什么线索,但是时间太紧,一点也不能耽误,咱们先分开了找,保持联系,发现有什么可疑的东西,就赶紧集合,想到什么好主意也赶紧互相说一声,没准就能撞上。”
“也好。”我点点头。
“鲁迅路是从哪到哪啊?有多长?”小川问我。
“从这个广场,顺着有轨电车的线路一直走,走到岔道口还往前……这样,我顺着鲁迅西路往东找,老于你从鲁迅中路往东找,小川你就近从东路往西找,各包一段。”
“好好,那赶紧的吧!”
然后我就拉着老于往东边赶去。
我先把老于带到鲁迅中路,放下他,老于叮嘱我看好了手表,千万别出差错,我应了一声,又赶紧向西跑去。
我一边跑着一边低头看表,那声音让我觉得两腿有些发软,却催得我一刻也不敢停下来,结果跑着跑着就出了一身大汗。
跑了不知多久,终于到了一个十字路口,我停下来大口喘气,再一看前边的路标牌,居然写的已经不是“鲁迅路”了,我吐了口吐沫,回头又一看,身边的路标牌写着“鲁迅路”三个字,我才知道自己终于跑到头了。
情 人 塔
古怪房子
我往那方向看去,好像他们站的那地方依稀有些眼熟,我正要细想,突然一些零碎的记忆猛地蹿进脑子里——是那所房子?!难道真的就是那所房子?!
我一头大汗地往回走,边走边挨家挨户看门牌,终于找到第一家“鲁迅路377”的门牌,是户小平房,开了一家小卖铺,可大清早的人家还没开门。
我犹豫了一下,不想打搅人家,于是想往下一家走去,但刚一迈步又缩了回来,心想不能放过任何一个机会,况且下一家也不一定大清早的就能开门。
我走过去,开始咣咣敲人家玻璃,过了一会,小气窗拉开了,里面伸出个胖乎乎的头来,我心头一惊,突然觉得这人像是具浮尸,这是不是就是我要找的?
机会来了我却突然有些畏缩,那人看我愣在那,问一句:“买什么?”
我脑子一糊涂,上来就问一句:“请……请问您家姓‘水’吗?或者认识姓‘水’的人吗?”
那人斜眼看我一看,摇摇头,不耐烦地问:“你买不买东西?”
“不买……”
结果话音刚落,窗户就被唰地拉上了,接着里面的小窗帘也放了下来。
我脑子里涌上血来,嘴里大骂一声“操你妈的”,狠命踢了窗下的砖墙一脚,然后又往前赶去。
我看了看手里的表,还在不紧不慢地走,我把表捂在胸前,心里祈祷千万别停,那嚓嚓嚓嚓的声音就像一把剪刀在一根根剪断我的血管。
一路走一路心慌,紧接着我忽然又发现一个可怕的事情,那就是有的地方根本就没有门牌,比如“377号”有门牌,但“367号”就没有,我只好从“365号”和“368号”来推测中间的地方就是“367号”。但更困难的是,有时候一连几个地方都没有门牌,想推测都无从下手,更增加了寻找的难度。
我在“367号”那里浪费了许多时间,我挨户逐个点数后,最后才确定下来一家书店就是“367号”。可书店又没开门,他妈的!
于是我给老于打电话,告诉他现在都没开门,根本找不了,然后又问他怎么找的。他电话里告诉我说,先找能找的,找不到的先记下了,等开门了再回头找。
我硬生生咽了口气下去,也只能这样了。
接着我又往前赶,那是一栋居民楼,外表相当破旧,门洞旁边赫然写着“鲁迅路357号”。
我抬头一看,足有五六层。怎么找?!真的要挨家去找?!
心头一急,我却突然想起老于说过的话,他说那沉在河底的石棺应该已经埋了很久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水草河土”要我们找的,肯定应该是个老房子了。
眼前这楼看起来至少是八十年代建的了,暗灰色的砖块,砖缝里灌的水泥,整个楼看起来脏兮兮的。
想到这里,我心头一凛,突然想给他们两个打电话,叫他们一起过来,但又转念一想,还是自己先上去看看,发现了什么具体的东西,再叫他们也不迟。
我抖擞了一下精神,就进了楼洞,楼洞里真黑,夏天的大清早还是黑咕隆咚的,我刚一踩进去,感应灯就亮了。
我心里有些发毛,先看到一排绿色的铁皮报箱,我就一个一个报箱扒着看过去,希望能看出些什么端倪。报箱上全是灰,厚厚一层,全粘在我的手上,正在我聚精会神找的时候,楼上突然传下来关门声和脚步响,我赶忙擦了擦手,开始装模作样地往楼上走去。
楼上果然下来一个白胡子老头,我赶忙拦住他,问:“大爷,我打听个人,您这楼里有没有哪户姓‘水’的?”
老头晃了晃头说:“没有。”然后就走了下去,我道了声谢,有些沮丧,接着又继续往楼上走。左右看看,每层有两户,木门外面包着铁皮,上面用图钉钉着“福”字什么的。
正在这时候,我突然意识到少了什么东西——我的表呢?!
我一把摸向自己的裤兜——还在!但是已经不响了!停了!表停了!
我把表掏出来,静静地看着那秒针一动不动,感觉心脏一下子凝固了。
发条就这么停了?!小蓓现在怎么样了?!崔哥一定在她身边,崔哥又怎么样了?!
我突然感觉到自己眼底一阵湿热,抓起电话就想给崔哥拨过去,但又在一瞬间止住了自己,我真的怕再次听到崔哥那发了疯一般的喊声。
我只觉得身上一阵冷一阵麻,哆哆嗦嗦地拿着那块破烂不堪的表冰冻在楼道里。
如果小蓓真的……那个什么了……崔哥一定会打电话过来吧?是不是没打给我?而是打给老于跟小川了?
我脑子里乱成一团,一手握着表,一手握着手机,简直快傻了。
我盯着手机半天,手机却一直没响,我咬了咬牙,先把电话拨给小川,响了两声就接起来了。
喂小川?……怎么样?”我问。
“都没开门啊,上哪去找啊?我像只没头苍蝇似地乱转……你怎么样啊?”
我这才稍稍把心放下——崔哥没给小川打电话。
“我也没进展,都抓紧吧。”
然后又说几句,我就挂掉电话,接着又拨老于的手机。
庆幸的是,老于虽没找到什么,但也没有接到崔哥的电话。
我这时稍微放下心来,犹豫一下,还是给崔哥打了一个电话。
可这时候崔哥的手机却占线了。
一阵不祥的感觉袭上心头,我急忙挂掉电话,刚要重拨,一个电话却打了过来——正是崔哥!
“喂……”我接了起来,不知道电话那头要传来什么声音。
“表是不是停了?!”崔哥在那边大声喊道。
“是……崔哥……”我突然不知道说什么了,眼泪快下来了。
“网上刚刚又出来照片了!又……又死一个!”
“啊?!那小蓓……”
“她在我身边!没事!你们怎么样了?!”
“我们在找!就快了就快了!”我心里终于一块石头落了地。
“拜托你们了!我一刻也走不开!我得一直守在这!”
“崔哥你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