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上血字-谢飞
这几天睡不塌实,一到夜深人静的时候,脑子里就出现嗡嗡的响声,好像有一大群蜜蜂在很近的地方朝我飞过来,但是又看不见,我想躲开又不知道往哪躲,就使劲扭了下身子,结果却醒了——原来是个噩梦。一睁眼什么声音都没了,四周静得让我发慌,黑得看不见我自己的手。我抱着被子捂着脸,觉得脸上身上到处都是冰凉一片,心跳时快时慢。这是怎么了,感觉……不知道怎么说。
一页只有这么几句话,看后面写的日期,已经是9月3日了,看来8月一整个月她都没写日记,可现在怎么又突然开始写了,而且还写在后面,是怕人家看见么?
小川从后往前又翻一页——
今天声音明显大起来,不是前几天嗡嗡的声音,而是变成呼呼的一直在响,好像有很大的风在我脸前吹过,还伴着些零零碎碎的人的声音,但我听不清楚。持续一段时间过后,好像突然有什么东西一下子断开了,发出很脆的一声巨响,然后就传来一群人没命的叫喊声,就像一群正在被宰的鸡在一齐扯着嗓子叫,声音由大变小,离我越来越远,像是从我的耳边一直钻到脚底下去……我从梦里惊醒过来,一身是汗……
日期是9月5日。
是不是水香的异能又感知到了什么……我在想。
接下来这一页的字歪歪扭扭的,像是闭着眼写上去的,但还是可以看出来是水香的笔迹——
我现在正在打着手电筒写字,不然早上就该忘了。又是一个噩梦,我又被吓醒了,已经连续几天这样了,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手电快没电了,好像接触也不好,拍一下才亮一下。我突然感觉四周很空,五斗橱和大衣柜好像不在它们原来的位置了……哦,还好,都在那,我都看到了……刚才翻看了一下这几天的日记,我发现这几天的梦好像有着莫名的联系,我说不清楚。而就在今天,好像一切突然结束了……什么声音都没有了,好像有一股烧焦的味道蹿进我的鼻子,然后我就莫名其妙地醒了过来,异常清醒地睁开了眼,对着黑色的空气大口喘气……那股气味好像还停留在我鼻腔里,我的鼻子居然痒了一下,忍不住连打了几个喷嚏……我很害怕,真的不对劲,这几天是怎么了,从没有过的感觉……
日期是9月8日。
我隐约感觉到一丝不安,不知道下面能写什么,斜眼看了看桌子上那块表,还在走,但不知道还能走多久,两条表带勾勾巴巴地蜷在一起,缩成个椭圆的形状,像是个发育中的胎儿。
胎儿……我脑子里一阵发麻,赶紧转念去想别的。
小川翻开了下一页,我们看到很奇怪的东西——
三天以后,祸从天降。
后面草草地写了个“9。10”,看样子是9月10日写上去的。
我脑子飞快地转着,不解其意。而更让我弄不明白的是,那“祸”字周围被人用血画了一个大大的圆圈儿,圆圈儿旁边斜着按了一个模模糊糊的血手印,这些血渍经过好几十年的氧化,已经是黑褐色的了。
“什么东西……”老于半天之后终于开口。
我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突然觉得一股凉气从后背蹿了上来,一直蹿到头皮上,前几天在河里打捞骨头的感觉又浮上心头,一想到捏着那堆黏糊糊的骨头,我浑身猛地哆嗦了一下。
小川似乎没像我想得那么多,他继续往前翻动日记本,一页一页翻得很仔细,但是——没有了,这回是真的没有了。我更加慌在那里,老于凑上前去和他一起翻,他们两个来来回回翻了两遍,可还是没发现遗漏。老于不甘心,他又把日记本前后的两块硬纸壳从塑料封皮里拆了下来,却还真翻出了东西——一片方方正正的硬纸顺着老于的手边就滑了下来。
老于用手凭空一捞接在了手里,是张麻面的黑白照片——长约两寸,宽一寸半,上面是一个女孩子的全身照。
照片上的人个子不高,五官也并不漂亮。她的头发扎成两条乌黑的麻花辫子,从左右两肩顺下来,脸上并不饱满,颧骨消瘦,下巴略微发尖,眼睛狭长,白眼球似乎比黑眼球更大一些,让我觉得她就像在用白眼球盯着我看,让我感到很不舒服。
她穿一身朴素的白色连衣裙,脚下——这时我注意到她的脚下——一双似曾相识的塑料凉鞋……没错,就是水香。
照片上的水香并没有笑,嘴抿得紧紧的,略微有些回瘪,表情古怪冰冷,像是藏了许多心事。
老于和小川也同时猜到了照片的主人,盯着一直看。老于用手擦了擦照片,又斜着角度看了看,却没看出什么来。他又转过头来征求意见似地看看我,我不想再被水香的眼睛注视,赶紧摇摇头。
“文卿是不是看过了这日记了……然后他把水香告发了……”小川猜测着。
“我觉得有这可能。”我说,“但是从这上面好像看不出来……”
“这后面几页写的是什么东西?我怎么没看懂?这个血指印又是什么?”老于把日记展开到那页,“‘三天以后,祸从天降’……什么意思?预言?”
“‘祸’字上还打了一个圈儿。”我补充说,“那天是不是真出什么事了?”
“三天以后……哎!是哪天写的?是哪年?”小川突然激动起来。
老于用手指了一下那串“9。10”说:“这应该是9月10号的意思……我看看哪年……1971年。”
“那三天后……1971年9月13日?!是不是‘九一三’那天!啊?是不是?!”小川大声叫着看我俩。
“什么‘九一三’?”我对历史不熟。
“就是林彪飞机坠毁那天啊!”小川顿了一顿,突然像变了个人的声音似的大喊,“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原来后面几页写的都是这个!太……太可怕了!”
他扑上去哗啦啦把书翻到最后,我和老于赶紧也凑上去,我们三个一字一句地看着,只觉得水香曾经梦见的阵阵奇异响声,好像此刻就响我们的耳畔——一架飞机嗡嗡地从远处飞来,声音越来越大……飞到眼前,传出呼呼的引擎响……似乎还夹杂着人说话的声音,但听不清楚……不久过后,突然传来什么东西断裂的声音,似乎是飞机内部出了很严重的问题……开始有人歇斯底里地大哭哀嚎,伴随着风声一片混乱……所有声音突然一下子全不见了……
然后,我似乎真的闻到一股焦糊的气味,其中有烧焦的草木,也有烤糊的皮肉……我忍不住一阵反胃,随即又一阵哆嗦。
“真的是……祸从天降……”老于喃喃道。
祸从天降?真的是从天而降……这时候我才明白过来这四个字的意思,如果真是这样看,历史上这宗扑朔迷离的坠机事件,似乎是注定要在那天发生,水香居然提前感知到了……一瞬间,一种莫可名状的神秘感缠住了我的心,让我不寒而栗。
情 人 塔
祸从天降
大量的血从他嘴里溢出来,顺着下巴淌下去,前胸的衬衫和领带红成了一片。我仔细一看,他右手上还死死钳住一只玻璃杯没撒手,里面盛了半杯淡红的血水,杯底沉了一小块豆腐乳似的东西,那是……他的舌头!
“这日记一定是被人发现了……”老于左右看了看我俩说,“这指印估计就是水香的,有人强迫她按上去,让她承认这是她写的。”
“有可能,但是……她的异能不是能控制别人的意念么?怎么还能被别人强迫了?”我说。
“可能是因为怀孕吧,‘分心’了,她那时候肚子应该已经不小了……说不好。”老于轻轻摇摇头。
“应该不光是她预感到这些事的问题……我想我明白‘祸’字上为什么画个圈儿了,差错就出在这。”小川突然挺起身子说,“你们看……林彪是个反革命,他坠机身亡这件事,怎么能叫‘祸’呢?刚好说反了,是不是?这‘祸’字上面画个圈儿,又沾血按了手印,分明就是让水香认罪的。”
“如果真是这样,那水香不成反革命了么?”我说,“罪加一等啊……真是这样的话,那个年代她一定死得很惨……”
“看来是这样……她说出了太多东西……我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那木头人嘴上会钉着钉子了。”老于自言自语说。
“而且我怀疑水香全家都是因为这件事被当做异类迫害死了……不然为什么要立四个木头人并且用火烧呢?我不懂这些东西,但是感觉这木头人不像是给活人摆的。”小川说。
“也可能是他们全家拼命保护水香,搏斗的过程中被杀了。”我说。
“他们怎么死的就不知道了……不过我好像模模糊糊听说过这么一个说法,就是人死后,仿着人形造个木头人钉住,他们的魂就被钉在那儿,动不了了,再点上一把火烧了,那人就再也复生不了了……”老于说。
“要照这么说,那水底的石棺也应该是这原因了……我好像听过这个说法,说是石棺能封住人的灵魂,这样那灵魂就跑不出去了。”我说。
“我这方面就不懂了……不过我想起来水香家的那个客厅墙上了,那半墙黑乎乎的血还记得么?我估计泼上去的就是狗血,辟邪用的……他们真是什么都用上了。”老于补充说。
我们一人接一句,前前后后总算是分析出一点眉目来——水香应该是被迫害死的,但是,是谁害的?是文卿么?他是否还活着?
正当我们再次陷入安静的时候,我突然感觉一股极为不安的情绪——表?是表么?!我猛地低头一看,只见那表盘上的表针居然全静止了,但声音还在一下一下响着!
我一把抓起表来,只见那根秒针很怪异地停在一个秒格内颤着不走,每颤一下那表就发出嚓的一声,节奏却跟走动起来无异。
“表弦快走完了!”老于突然从我身后蹿上来,死死攥住我拿表的手,却不敢碰那块表,“快……快到了!快到了!”
我急出一脑门子汗,不知怎么办好,上手往表盘上胡乱拍了一下,没想到这一拍居然真起了作用,那根秒针就像一只被赶了一鞭子的牛,又开始不紧不慢地转动起来。
也许刚才只是接触不好……我这样安慰自己,但依然惊魂未定,盯着那表不撒眼,觉得它随时可能又停了。
老于的汗都淌眉毛上了,他胡乱抹了一把大声问我:“还差几个现在?”
“除了小蓓,只有两个了!”我说。
“快……快……”他说到这,突然顿住了,睁大了眼往我手里看去。
身边的小川一步迈过来,把我拿表的那只手抓了起来——停了,这回是真停了!一动不动的!
我劈手朝表盘上就拍了过去,一下两下三下,越来越用力,可秒针纹丝不动了!
又……又死一个?!
“快过来!”老于突然疯了一样拔腿往外跑。
我和小川赶紧追了出去,一看,老于已经跑到崔哥寝室门口,伸手使劲拧门把手。可是门锁上了,老于拧了三五下都没拧动。
“你干吗?”我大声问他。
“没时间了!只剩一个人了!上网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他一边“呀呀”大叫着一边使劲摇晃那门把手,可还是没打开。
“让开!我来!”小川大喊。
老于一闪身,小川的脚就朝那门把手蹬了上去,就听咣当一声,门把手歪到一边去了,小川上手一拧,还是没拧动,他上去又加一脚,这回锁芯从里面断了,门把手随之就掉在了地上,小川两手一推就开了门,我和老于跟着冲了进去。
老于一把按开电脑,启动时间感觉比往常慢得多,我们几个等得直哆嗦。
老于突然说:“你们说……这回轮到的是谁?”
我无话可说,牙绷得紧紧的。老于也觉得自己的话有些多余,不再言语,只握着鼠标死盯着显示器。
我把那块手表轻轻放在显示器前面,但它似乎再也不会走动了……
终于连上了网,老于急忙双击打开浏览器,快速敲进学校论坛的地址,一个回车拍了下去。
进入那个版块——果然有好几个帖子!后面的“发帖人”全是“水草河土”!每个帖子的题目都是些零散的笔画,乍一看像是日本字似的。我们来不及挨个细数,直接点进最上面的那个。
里面又是一张照片!是一个男人的特写,他以一个很奇怪的姿势扭曲在办公室的一张椅子里,仰面朝天扭向另一侧,脖子上青筋暴起,拧着背部离开椅背,像是要挣扎着站起来,但他的头却紧紧贴在椅背上,像是被什么死死按在上面。大量的血从他嘴里溢出来,顺着下巴淌下去,前胸的衬衫和领带红成了一片。我仔细一看,他右手上还死死钳住一只玻璃杯没撒手,里面盛了半杯淡红的血水,杯底沉了一小块豆腐乳似的东西,那是……他的舌头!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