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林1888





  “被杀了。” 
  俾斯麦简短回答后在椅子上落坐。缪勒接着把事情叙述一遍。克拉拉和贝纳夫妇一时说不出话来。 
  不久,玛丽安奴颤声说:“那个传说……这就和那个传说一样,没有出口,人却突然消失无踪……” 
  “传说?”俾斯麦略带责问的口气。 
  克拉拉像是做错事般回答说:“就是白衣女郎和白马的传说。” 
  “无聊!” 
  俾斯麦吐出这个字眼,轻啜一口汉斯端来的热咖啡。 
  “鲁道夫,麻烦你到最近的警察局去请求支援,然后尽快联络柏林警察局,这里虽是乡下,但警察局或村公所应该有电报机和电话吧。” 
  当时电话还不普及,但一般村公所彼此之间已经陆陆续续开始使用电话联络。 
  “是,我立刻去办。” 
  “缪勒,立刻帮我起草一份通告,好传令办事。”缪勒立刻起草一份简单的文件,俾斯麦签了字,接着命汉斯把守门人叫来。不久,那个林太郎抵达城堡时,从城门小窗上露出脸来的人,惊惶失措地赶来。 
  “你一直在城门那边吗?”仰斯麦迅速问道。 
  “是的,阁下。” 
  被宰相直接询问,守门人紧张地全身直抖。“城门上有个小房间,我一直待在那里。” 
  “是那间有个小窗户的房间?” 
  “是的。” 
  “城门一直关着吗?” 
  “白天还开着,当风雪很大的时候才关上。我那时心想,鲁道夫上尉大概不会来了。” 
  “但鲁道夫上尉还是来了,那时闩门了没有?” 
  “有的,上尉敲敲小窗,给我信号……” 
  “那时除了上尉以外,还有别人进出吗?” 
  “绝对没有,宰相阁下。” 
  “之后大门又立刻关上了吗?” 
  “是的,后来就是您到达时才再打开,那时我听到马车声,从窗户探出头去,就看到这位先生,”守门人指着缪勒。“从马车探出头来。” 
  “很好、很好,这段不用说明我也知道。之后,再也没有人经过城门了吗?” 
  “绝对没有。当然,如果是翻过城墙或铁栅进来,我就不知道了,不过这太勉强了,刚才我也检查过那边,马车夫都说没有什么异状。” 
  “我知道了,下去吧。” 
  守门人松了一口气,低着头谦卑地离去。 
  “各位,你们都听到了。”俾斯麦迅速看了众人一眼。“房间里上着锁,建筑四周只有克劳斯的脚印,除了入口之外也没有其他逃脱之路,枪声响起后也没有人离开城堡,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没有人回答。 
  追究下去,可能会导引出一个单纯的答案:凶手是里面的人。房间又锁或许还有备用钥匙可以解释,但是凶手是如何突破另一层密室——平滑松软的积雪所形成的密室呢? 
  林太郎想得头皮发疼。 

  
  

 
交错



   
  疑念频起回汝头 
  回汝头又惊汝心 
         ——风貌 

  “客人全都集中在这里了吗?” 
  俾斯麦环视众人。 
  “是的,只有安娜小姐还留在房里。”克劳斯回答。 
  俾斯麦轻皱一下眉头。“安娜?待会儿再问她也好,佣人们除非有必要,也统统集中到一个房间里。” 
  俾斯麦老鹰般犀利的眼睛再度环视众人。“各位,想必你们也知道,我不是警察,但是我有权利间接监督警察。要是在平时,我是没有余暇插手管犯罪之类的琐碎事务,但这一次特别,一方面是事情相当诡异,而被害者又是我的侄子,所以我非常在意这个案件。” 
  俾斯麦从桌上的木盒里取出一支雪茄,汉斯毕恭毕敬地帮他点燃。 
  “我想,这回我暂时充当一下办案总指挥,我相信德国民众一定乐于服从我的命令。不过,这里也有许多外国宾客,你们既然应邀成为这座城堡的客人,也就是我们德意志帝国的宾客,因此希望你们也能听我的,可以吗?” 
  当然没有人敢说一句“不”,毕竟对方来头太大。 
  “很好,那么我们就开始吧。我希望各位说明当枪声响起时自己正在做些什么?我和缨勒当时刚好抵达玄关。” 
  然后,俾斯麦回头看着汉斯。“这位先生,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汉斯·古贝。” 
  “当时,汉斯正好出来迎接我们,然后我们看到日本军医森先生在楼梯口附近徘徊,曼葛特将军和鲁道夫上尉在客厅里。” 
  “是的,阁下。”曼葛特将军沉重地回答:“客厅里除了我和上尉以外,没有别人,森军医在我们谈话时正要离开客厅。” 
  “嗯,我所知道的就是这些了。克劳斯,就从你开始说吧。” 
  “我在自己房里起草伯爵吩咐要写的书信和文件,在布莱克公爵离去以后,我似乎也不需要再陪伴其他的客人。” 
  “布莱克公爵?他是什么人?” 
  克劳斯赶紧加以说明。 
  “你没有通知伯爵布莱克公爵要走吗?” 
  “没有,公爵说不必麻烦,而且……”克劳斯有些为难地继续说:“我想今晚应该不至于……不过,在夏天夜里,伯爵经常在旧馆接待秘密访客……” 
  俾斯麦苦着脸说:“我明白了。我这个侄子喜欢女人,我也略知一二。那么,克劳斯,你的房间在哪里?” 
  “在一楼右侧,就在安娜房间的正下方。” 
  “换句话说,非常接近后门口喽?” 
  “是的。”克劳斯的表情略显不安。 
  “你没发现有人出入那个门吗?” 
  “这……我的房间虽靠近门口,但并不在门边,中间还隔着一个收藏家具的储藏室。” 
  “门旁的柱子上挂着一大串钥匙,平常都是那样挂着吗?” 
  “是的,这是为了方便那些夏天晚上睡不着的客人到院子里呼吸新鲜空气。当然,像今晚这样的暴风雪,没有人会这么做,但还是习惯把钥匙挂在那里。” 
  俾斯麦略为沉思了一下。“克劳斯,你听到枪声和克拉拉的惊叫声后,还在磨磨蹭蹭什么呢?” 
  “磨磨蹭蹭?” 
  “你如果从后门口那个楼梯赶上来,应该比我们早一步赶到克拉拉的房间,但是你却到得很晚。” 
  “阁下,老实说,当时因为我有点累,一边工作一边打盹,听到惊叫声后才清醒,好一阵子还以为是做了恶梦。” 
  “原来如此。”俾斯麦对这一点不再追究。“你上来之后看到我,于是去通知伯爵?” 
  “是的,就在克拉拉小姐说明被射击的经过之后。我原先也愣在那里,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想到有事要做……” 
  “大家都知道伯爵在旧馆那边吗?” 
  “是的,是伯爵自己向大家宣布的,说是必须去处理一份重要的外交文件。” 
  “我们话再说回来,你去通知伯爵的时候,通往院子的后门还上着锁吗?” 
  “是的,还上着锁。” 
  “伯爵另外有一把钥匙吧。” 
  “是的,伯爵有一把。” 
  俾斯麦从口袋取出刚才在伯爵书桌上拿来的钥匙串,克劳斯指着其中的一把。 
  “那个门总共有几把钥匙?” 
  “三把,另外一把在汉斯那里。” 
  汉斯拿出自己的钥匙串给宰相看,的确有一把相同的钥匙。 
  “万一客人到院子里时,有人误把门锁上,怎么办呢?” 
  “那不成问题,您大概没注意到,外面垂着门铃绳子,直接通到佣人房。” 
  “我知道了。接下来是史密诺夫先生,您……” 
  “我在自己房里,正打算上床就寝。”史密诺夫面无表情地回答。 
  “那边那对法国伉俪呢?” 
  “我们都在房里。容我向您报告,我叫皮耶·舅纳,这是内人玛丽安奴。” 
  俾斯麦兴趣颇高地凝视玛丽安奴。“能遇见这么美丽的女士,对我这个老人来说实在很愉快,但愿不是在这种场合,而是在舞会上相见。” 
  “您过奖了,公爵。”玛丽安奴笑得灿烂,无论什么时候她总是风情万种,皮耶却一副坐立不安的模样。 
  “再下来是村濑先生,你也在自己的房里吗?” 
  “我是辗转难眠,正想楼下可能有人还没有睡,准备出门下楼时,就听到枪声,所以我最先赶到。” 
  村濑康彦狠狠地瞪着林太郎,仿佛还记恨刚才林太郎一把推开他的冒失。俾斯麦指定林太郎一同前往旧馆那边,也令他吃味。 
  俾斯麦吸了一阵子雪茄,继续问:“汉斯,伯爵到旧馆那边以后,你都没去过吗?” 
  汉斯突然被问到,惊慌地挺身回答道:“伯爵去时我陪着,端些饮料,并调整壁炉的火势……” 
  “就只有这些?” 
  “是的,后来伯爵叫我不要再去打扰他,也吩咐过其他佣人,应该没有人去打扰。” 
  “你去的时候,那个房间里有没有别人?” 
  “当然没有。” 
  “房门是锁上的吗?” 
  “是的,由伯爵亲自把锁打开。” 
  俾斯麦轻轻点头说:“森先生,你刚才好像从钥匙孔里抽出一些布片来,如果还在你手上,请让我看看。” 
  林太郎从口袋中掏出布片,交给俾斯麦。 
  “唔,也不算什么重要线索,但这到底意味着什么呢?” 
  “从刚才开始,我也觉得这一点很奇怪。”林太郎边想边说:“如果做单纯的解释,是不希望有人从钥匙孔窥看屋内的情况,可是伯爵不必多此一举,就算需要,也不会塞得这么密不透风。如果说是凶手做的,在枪杀伯爵以前还费事地把这些布塞进钥匙孔里,好像有违常理。” 
  “你说得不错。” 
  “剩下的惟一可能,就是凶手行凶以后再动这个手脚,但这么一来,怕被人窥见的动机又显得不自然了,因为与其费心布置这些多余的手脚,不如尽快离开现场。” 
  “你是说,这个塞布片的动作可能和凶手离奇的逃离方式有某种关系?” 
  俾斯麦眼光锐利地看着林太郎。 
  “当然,我对凶手是用什么方法逃离的毫无头绪,所以不能说得很清楚。”林太郎想了一下,继续说:“我们医生常常碰上同时出现两三种症状的复杂疾病,那时我们最先着眼的是最明显的症状。这次事件的确像是让人无从着手的复杂病症,而我最先看到的症状就是这些布片,或许当真相大白时,它只是毫无意义的东西,不过……” 
  “说得好!”俾斯麦佩服地用力点点头。“就请你好好地想一想你所看到的症状吧。克拉拉,该你了。” 
  “是的,阁下。”克拉拉此刻已经完全恢复镇静。 
  “刚才你说的话有一点暧昧不清,你说看到旧馆入口那边有东西在动,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克拉拉困惑地说:“阁下,我没有办法正确说出那是什么东西,那地方虽然有灯,但距离太远,光线又暗……” 
  “那个东西是白色的,还是黑色的?” 
  “这……我也不清楚,或许是我神经过敏,看错了。” 
  “会不会是门里伸出一条手臂在那里挥动?” 
  “或许吧。” 
  俾斯麦失望地轻叹口气。的确,到目前为止,询问一无所得。他有些自暴自弃地拿出刚才那把手枪,扔在桌上说:“有谁看过这把手枪?” 
  没有人回答。 
  “各位!”俾斯麦停顿半晌说:“我相信今天聚集在这儿的都是绅士淑女,或许有些话难以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现在我请各位回到自己的房间,有话要跟我说的人就来,任何情报我都非常欢迎,必要时我也会请你们过来,到时希望你们能欣然赴约。” 
  当然无人提出异议。史密诺夫率先走出客厅,其他的人随后陆续离开。林太郎也回到自己的房间,他想俾斯麦的新建议成功的希望不大,但在此刻,即使是宰相,也想不出其他更好的点子吧。 
  佣人送来热牛奶和点心,升起壁炉的火后离去。林太郎喝着牛奶,重新思索一遍情况。 
  冈本提到的社宾和福尔摩斯这些名侦探,在这个时刻会从哪里找到破案线索呢?贝妲的死和这次事件之间又有什么关联呢?毕竟,这两个命案都是在密室里发生的。 
  林太郎起身拉开窗帘,打开一点窗户,凝视旧馆建筑。在雪光中,古旧的城堡只是一个阴森森的黑影。在庭院的这边——靠近湖的这边满地积雪,没有半个脚印。就算有,因为距离那栋建筑太远,很难和命案连在一起。 
  他关上窗户,又坐回椅上,继续思索。他注意到一点俾斯麦完全没有触及的地方,或许宰相故意避免触及这一点。说起来也不是别的,就是安娜。俾斯麦指责克劳斯最后赶到克拉拉房间,试图紧追克劳斯的行踪,但是应该第一个赶到克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