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嘱 作者:约翰·格里森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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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个一般性的宣读遗嘱的听证会,但内容很重要。帕尔·威克利夫连圣诞节期间都在考虑这件事。那天法庭上将座无虚席,靠墙还要放一排观众席位。他为此心神不定。圣诞节刚过他就来到空荡荡的法庭,考虑着座位的安排。
  果然,新闻界很难应付。他们提出要在法庭内拍照,被威克利夫毫不留情地回绝了。他们又提出要把照相机带进门厅,通过门上的格子玻璃窗拍摄。他也没答应。他们要得到理想的座位,他还是说不行。他们要求采访他,他也一口回绝了。
  律师上门也跟他捣乱,有人要求听证会不让外界介入。有的却要求电视转播。出于各自利益的考虑,有人要求保密文件的内容,有的则要求事先看到遗嘱的副本。他们提出各种各样的动议,争抢理想的座位,刨根问底地打听谁会被允许进入法庭。有几个律师甚至还异想天开地建议让他们先翻阅遗嘱,因为那是厚厚的一叠法律文本,在宣读的过程中委托人会要求他们解释某些复杂的条文的。
  威克利夫到得很早,先同那些他指名要求出席的计划外副手见了面。他们随同他、他的秘书和他的助理一起在法庭上忙着检查话筒,一个一个地数着座位。他对每个细节都不放过。当他听说有个电视新闻组想在大厅里安营扎寨时,他立刻派了一个副手去轰他们走。
  等法庭内一切就绪,他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去处理其他的事情,但他此刻很难集中精神。他的日程表上难得有如此激动人心的安排。出于自身利益的考虑,他希望特罗伊·费伦的遗嘱能引出耸人听闻的争端,比如,它剥夺了某个家庭的继承权,让另一个家庭来继承这份财产。或者,他耍弄了他所有疯狂的子女,却让另一个人成了富翁。一场旷日持久、交锋激烈的遗嘱争讼无疑会使他碌碌无为的律师生涯时来运转。他将成为一场风暴的中心,而这场能掀起110亿美元的风暴决不会在短期内平息下来。他确信这一切会发生的。他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花了15分钟时间熨烫那件法官袍。
  第一个到场的是个记者,他刚过8点就到了。由于是第一个进场,他受到了守护法庭双开门的保安的严格盘查。保安不甚友善地跟他打了个招呼。然后叫他出示印有照片的身份卡,并在一张记者单子上签字。他的记事本被仔仔细细地做了检查,好像它是一枚炸弹似的。接着,他又通过了金属探测器的检查,两个身材魁梧的保安对警报器没有鸣响大感失望。记者则庆幸自己没有被脱光衣服。到了法庭上,另一个穿制服的工作人员领他走上过道,来到第三排的一个座位上。入座后他才松了口气。法庭上还空无一人。
  听证会定在10点。9点,法庭外面的门厅里已聚集了不少人。保安人员有条不紊地进行检查和填表事宜。队伍一直排到了大厅。
  几个费伦继承人的律师匆匆赶来,他们对这套繁琐的检查大为不满。双方的话语有些难听,甚至还互相威胁。有人赶紧去找威克利夫,但他还在擦靴子,不愿被打搅。他像婚礼开始前的新娘一样不想让人看见。继承人和他们的律师最后得到优先,紧张的气氛这才得到缓解。
  法庭里人渐渐多了起来;席位排成U字形,上首是法官大人的座位,他可以看清楚下面的每一个人:律师,继承人,观众。法庭左侧,在陪审席前面的那排位子是费伦家族成员的席位。最上首是小特罗伊的,紧跟着的是比弗的。他们被领到最靠近法官席的一个地方,同律师团里选出的一个代表挤在一起。他们尽量显得神情严峻,没去理会法庭上的其他人。比弗正在发脾气。因为保安没收了她的手机:她现在无法用电话联系房地产生意了。
  接下来的座位是兰博的。为了这次听证会他没顾得上去弄他的头发:两个星期没洗的头发看上去还是带着一条条的黄绿色。他身上挂满了各种饰环——耳朵,鼻子和眉毛上都有。黑色的皮茄克是无袖的,芦柴棒似的手臂上刺着花纹。牛仔裤和靴子也是破的。他神态怪异,目中无人。经过走廊时他就引起了记者们的注意。那位嬉皮士律师扬西寸步不离地紧随其后,他拼命要叼牢这个可以使他发一笔横财的委托人。
  扬西快速浏览了一下座位布局。他极力要求他们的座位尽可能地远离小特罗伊。他的要求得到了满足,他们坐到了对面一排临时席位的最边上。
  兰博一屁股坐了上去,绿头发在脑后一阵晃动。观众都吃惊地望着他——这么一个东西竟要继承5亿美元?看来是后患无穷。
  接着出现的是基娜·费伦·斯特朗和她的丈夫科迪以及两个律师。他们注意到了小特罗伊和兰博的距离,然后挑了个离二者都尽可能远的地方坐了下来。科迪显得特别忧虑和严肃,他一坐下就和律师翻开了文件。基娜一个劲地注视着兰博,她无法相信他们会是同父异母的姐弟。
  脱衣舞娘安布尔一进门便出尽风头。她穿着超短裙和开领很低的衬衫,把一对丰硕的乳房露出了一大半,陪同她的法官副手真不敢相信自己竟有这份艳福。他边走边同她聊天,目光紧盯着她衬衣的开口处。雷克斯身穿一套黑色西服紧跟其后,他拎着一只笨重的公文箱,一副办公事的派头。跟在他身后的是哈克·格蒂斯,他仍是这帮律师中言行最为放肆的,哈克今天带了两个新助手,这个星期他的律师事务所又新添了不少人。由于安布尔和比弗平时互不搭理,雷克斯立刻占据了位于基娜和兰博之间的座位。座位渐渐满了,空着的越来越少。费伦的家庭成员很快就得挤在一起。
  兰博的母亲蒂拉带了两个年纪相仿的年轻人。一个穿着紧绷的牛仔裤,敞露着多毛的前胸;另一个身着条纹西装,显得衣冠楚楚:她眼下正同那个小白脸同居着。
  又一片空位子坐满。法庭的另一头人声嘈杂,人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怪不得老头要跳楼呢。”一个记者对另一个记者说,他们一直在观察费伦的家庭成员。
  费伦的孙子孙女都被指定坐在旁听席上。他们和随从们挤在一起,忐忑不安地等待着命运的变化。
  利比盖尔·杰特和她体重320磅的丈夫斯派克来到了法庭。
  虽然他们早已看见他们的座位区,可还是像其他人那样在走道上左顾右盼的。他们跟在律师沃利·布赖特后面。布赖特穿着一件带斑点的、长及脚跟的雨衣,脚上是一双磨破的拷花皮鞋,那根涤纶领带已经戴了20年了。如果让所有旁听者投票的话,他能轻而易举地当选为最衣冠不整的律师。他把文件放在一只大文件夹里。他用这只文件夹办过无数的离婚案和其他案子。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布赖特从来不买手提箱。他目前已读完了夜校十分之一的课程。
  他们径直向最大的那排座位走去。入座后布赖特开始脱雨衣,弄出了一片稀里哗啦的响声。破损的褶边擦到了哈克一个助手的脖子,这个神情严肃的年轻人早就对他身上发出的异味觉得反感了。
  “你不能当心点吗?”他厉声说,同时用手背朝布赖特挥去,但没有碰到对方。尖利的声音划过气氛紧张的法庭,一个个脑袋都转向这个方向,没人顾及手中的重要文件了。这里的每个人都怀着仇视的心态。
  “对不起!”布赖特用充满讥讽的语气回答道。两个法官助理走上来随时准备介入。好在在座位上找到了放置雨衣的地方,事态总算没有进一步恶化。布赖特终于在利比盖尔的旁边入座。他的另一边坐着斯派克,斯派克在那里摸着胡子瞪视着小特罗伊,似乎一心想上去掴他两个耳光。
  法庭上没人相信这会是费伦家族中的最后一次冲突。特罗伊死后留了110亿美元,于是人们都在关注他的遗嘱,尤其想知道这笔世界上最大的财富是否会落入这群兀鹫的爪牙。法庭上聚集着各种通俗小报、当地报纸和重要金融杂志的记者。
  威克利夫为新闻界指定的三排座位到9点半就已经全满,记者们饶有兴趣地注视着费伦家族成员的到来。三个画家拼命地作画。呈现在他们眼前的画面,简直丰富极了。那位绿发小阿飞成了他们主要的描绘对象。
  乔希·斯塔福德于9点50分出现在法庭上。除了蒂绮·德班,随乔希一起来的还有事务所的另外两个律师和几个前来助阵的助理。他们表情严肃地入了座。
  同费伦家族成员和他们的律师的席位相比。他们的位子要宽敞得多,乔希把一只厚厚的文件夹放在面前,顿时引来了无数的目光。文件夹里显然装的是文件,足足有两英寸厚,同老特罗伊在19天前当着摄像机所签署的那份遗嘱很相似。
  每个人都忍不住朝那份东西望去,只有兰博例外。根据弗吉尼亚州的法律,只要遗产是流动资金,而且没有债务和税款需要偿付,继承人就可以先获得遗产的一部分。按费伦家族律师们的估算,他们每人最低可拿到1000万,最高是布赖特估计的5千万。布赖特一生中连5万美金都没见过。
  10点一到,法官助理关闭了大门。威克利夫在收到一个很隐蔽的信号之后从法官席后面的门里走了出来。法庭上顿时鸦雀无声,他从容地入了座,理了理挺括的袍子,面带微笑地对着话筒说了一句:“上午好!”
  每个人都回报以笑容。令他满意的是,法庭上座无虚席。他审视了一下费伦家族的人员:没有座位是空的,有几个律师已经是身子挨着一身子。
  “所有的代表是否都到齐了?”他问。座位上的脑袋一阵晃动。
  “我需要一一予以确认。”他拿过文件说,“第一份申请是由雷克斯·费伦提出的。”话音刚落,哈克已经站起身子,清了清嗓子:“法官大人,我是哈克·格蒂斯,”他冲着法官席大声说道,“我代表雷克斯·费伦先生!”
  “谢谢!你可以坐下了。”
  他走到他们的座位前,有条不紊地记下了继承人和律师的名字,连一个律师的名字都没漏掉。记者们和他一样在飞快地记录。
  一共是六个继承人。二个前妻,都到庭了。
  “21个律师。”威克利夫喃喃自语道,“你有那份遗嘱吗,斯塔福德先生?”他问。
  乔希站了起来,拿起另一份文件夹说:“是的。”
  “请你站到证人席上。”
  乔希绕过座位,经过证词速记员身旁,来到证人席上、他举起右手宣了誓:
  “你代表特罗伊·费伦吗?”威克利夫问。
  “是的。这几年我一直是他的代理人。”
  “你替他起草过遗嘱吗?”
  “我替他起草过好几份遗嘱。”
  “他最后的遗嘱是你起草的吗?”
  出现了停顿。随着停顿的持续,费伦家族的人互相靠近了些。
  “不。不是我。”乔希望着那群兀鹫一字一句地说道,他的声音很柔和,但这句话却像霹雳一样在法庭上炸开了。律师们的反应要比继承人来得快,他们中有几个还没有反应过来,但他显然是认真的,完全出乎他们的意料之外,气氛陡然紧张。法庭上显得更加安静了。
  “他最后的遗嘱是由谁起草的?”威克利夫像个蹩脚的演员在背台词。
  “费伦先生自己。”
  不是这样的。他们都看见老头儿坐在桌边,四周围着律师,三个精神病专家——扎代尔、弗劳尔和泰森——坐在他的对面。他们当场宣布他神智健全。几秒钟后,他在那份厚厚的、由斯塔福德和他的助手起草的遗嘱上签了字。
  这是不容置疑的事实。
  “哦,上帝!”哈克·格蒂斯压低了嗓音说,但还是让人听得一清二楚。
  “他是什么时候签字的?”威克利夫问。
  “跳楼的前刻。”
  “遗嘱是手写的吗?”
  “是的。”
  “他签字时你在场吗?”
  “是的!还有其他的证人,而且已被录了像。”
  “请把遗嘱给我。”
  乔希不慌不忙地从文件夹里取出一只信封,递给了法官。信封显得出奇的薄,它不可能包含足够的语句来传达费伦家族的遗产继承方案:。
  “他妈的那是什么?”小特罗伊对着身边的律师怒问道。但律师无法回答。
  信封中只有一张黄纸。威克利夫慢慢地把它抽出来,让每个人看清楚,然后小心地展开折叠的信纸,审视了一会儿。
  费伦家族的人感到一阵恐慌,但他们一筹莫展。难道老头子又将他们耍了?难道这笔钱就要和他们失之交臂了?或许是他改变了主意,分出了更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