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莫能弃
我们都笑,我说道:“哥哥,你这个老好人,是不是总被人欺负?”
哥哥看着我苦笑,李伯叹息道:“大公子是总受欺负。”
我想起以前的小姐,怕谢审言伤感,忙笑着说:“哥哥,以前的事就算了,日后找个不欺负你的嫂子就行了。”
钱眼搭腔道:“是啊!关键是后面的那个人,对不对?李伯?”
李伯郑重点头:“钱公子,很对!”
杏花也说:“小姐说的对。”
哥哥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看着我们,说道:“你们都对。”大家又笑。
钱眼叹道:“知音,你哥真是好欺负啊,你们家让他管家,怎么还没败了?”
哥哥低头:“钱公子,不瞒你说,快了。”
钱眼立刻精神百倍:“那么是一团乱帐了?”
哥哥点头,钱眼抬了一只手,轻抚下巴,仰头微笑着说:“如此,我实在该多要些分成。”
哥哥真心地问:“你要多少?三成……”
我,李伯,杏花同时大喝道:“钱眼!”
钱眼放下手,哭丧了脸,看着哥哥说:“不必了,玉清老弟,你保证听我的就是了。”他几乎要落泪。
我问道:“怎么哥哥从玉清大哥变成老弟了?”
哥哥一连声道:“没关系,我肯定比你小。我一定听你的!一切你做主!”
我们又笑。哥哥看着我说:“我来的一路听见人们谈论一位跳崖投水的女子……”大家都不笑了,李伯刚要说话,我打断说:“我也知道,来,哥哥,咱们走走,给我讲讲家中的事情。”
我们向别人告辞,我引着哥哥走到了院外,和他散步。我不想让他知道我的事,白白担心后怕,就简单地讲了些我们旅程的见闻。哥哥对我讲了家里的事,说我走后,丽娘常念叨我,她和爹处得很好。她开始接管府中的事情,哥哥有时间行医了。
他说着,忽然面现犹疑地看着我,慢慢地说:“我听到一些传言,说,你,我的妹妹,实际上,几个月以前就买进了谢审言,还对他十分,不好……”
我现在过了当初的昏头昏脑,明白了日后出问题,影响会很恶劣,大家该做准备。而且既然钱眼都知道,也不应瞒着哥哥,况且哥哥是医生,也好帮助谢审言。就对哥哥挑明了我怎么来的,怎么见到的谢审言,杏花讲的详情……我什么都没有隐瞒,那小姐的失身和谢审言受的侮辱及残伤,全告诉了他。
哥哥听完,脸色白黄,有些发抖,好久说不出话来。他看着远方,含糊地说:“娘,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等了好一会儿,我问道:“你从没有察觉出她的狠毒?”
哥哥轻摇头,有些混乱地说:“我只说她因没了娘亲,爹朝事忙碌,我又常年在外面,她失了管教,多少有些脾气。我可怜她孤单无伴,一向容让她。她过去从没有喜欢过什么人,那时一见审言,就求爹提亲。对审言十分动情……可谁知她能做出这等事,这么害了审言……日后,审言怎么办……咱爹娘仁慈待人,我家忠厚传家的声誉全都葬送在她手里……”
我说道:“尽快安抚那些知情的人……”
哥哥还是摇头:“你说的那个庄园里已走失了一个仆人。”
我一惊:“为什么?”
哥哥说道:“据说是因被李伯殴打致伤,心中愤怒。”
我想起那天早上我让李伯看护谢审言,就忙又告诉了哥哥。哥哥点头说:“看来那人想再去欺辱审言,被李伯阻拦,定是吃了苦头。如今,那逃走的人若是把这事讲出来,说我家如何趁人之危,虐待罪臣之后,重伤人身……”
我问道:“我是否会受律法惩处?”
哥哥摇头:“律法上,因……是下奴,一般只领轻责,但如此辱人,有伤风化,到底为人言所不容……”
我忽然有些害怕,感觉这事情早晚会闹大。
哥哥突然说“我们明天就带审言回府!”
我问道:“不让他去乡间住了?”
哥哥摇头,“既然已经有人知道了他在我府,再把他藏起来,更让人觉得可疑。”
我一喜,至少我们还能见面。想到我们这些日子的快乐,就又说道:“哥哥今天才到,为何不休息两天再走?”
哥哥使劲摇头,说道:“要尽快让爹知道详情。”
我发窘,结巴着:“如此严重?”
哥哥点头:“若有人参一本,说爹指使人如何如何残害谢审言,报复政敌。爹在朝堂名声扫地!会被多少人弹劾!皇上知道此事,又会怎么想……”
听了他的话,我浑身发麻。
和哥哥一路走回来。阴阴的天空让人抬不起头来。哥哥去见李伯,我就到床上躺下,心里发怵,不愿动弹。我整整躺了一个下午也没睡着午觉,就没有去书房。
晚饭时,我和杏花到了餐堂,哥哥没来。李伯说他因为累了,就在房中用餐了。我知道他是羞于见谢审言。
我情绪低落,在谢审言身边坐下,低声对他说:“哥哥说你与我们一同回府。”他看着桌沿,轻点了下头。
钱眼大声笑道:“知音,怎么争取到的?”
我抬头看钱眼,竟然无力玩笑,只微叹了口气。气氛变得沉闷,大家安静地吃了饭,连钱眼的咀嚼声都不是那么响了。
饭后,我和谢审言又出去散步。暴雨来临前,周围的景物十分清晰。我没心思再搞什么花样,也没有想说的话。只走了一会儿,我就觉得累了。在那条小溪水旁坐了,谢审言十分自然地坐在了我身边,多少让我觉得有些成就感。
我侧了身,看着他,他看着溪水。我说道:“我们明天就启程了。”他点了下头。我又说:“还记得我说的,你会更快乐的话吗?”点头。我问:“我说对了吗?”他好久后,终于点了下头。我接着问:“我也说过,在李伯家,我们会好好玩玩,你玩得好吗?”他又点头。我有种愿望实现了的欣慰。
天色暗了,我看着他的侧脸。他似乎咬了下牙,转了脸对着我。他明澈的目光看入我的眼睛,嘴唇翕动,可还没有出声就闭上了眼睛,脸色变得苍白,又扭了头对着溪水,没再看我。
那晚,我又问了好多问题,他很少点头,似乎是真的被我烦得睡着了。
我们回来不久,就下了场暴雨。我在喧嚣的雨声里睡去,朦胧地想到那些栀子花是不是都被雨水打在了地上,像所有的美好都有凋零一天。
回程
次日,我们黎明动身。李伯的父母送出大门,李老夫人又是哭得泪涟涟,一再对我说要让李伯找个媳妇,用她沾了泪水的手握了我的手,拍了又拍。
我们来时一路走走停停,可回去,哥哥恨不能日夜兼程。我实在受不了这么颠簸,常常叫苦连天,李伯总是劝哥哥早些投宿。因为我们骑马骑得快,我无法分心,路上只能偶尔和谢审言说几句话,不像以前那么能随便聊了。
如果说我们来时一路欢笑,这回程只能用〃郁闷〃这两个用烂了的俗字来形容。
除了赶路弄得我们大家疲惫得很,没法长聊,哥哥的举止也让大家意兴阑珊。他自己单开房间,每天一出门,见到谢审言,就像老鼠见了猫一样,心惊胆颤,根本不敢停留在谢审言左右。躲着谢审言不说,看都不敢看谢审言。晚餐该是我和钱眼杏花大肆论谈的时候,可看着哥哥那副神不守舍的心虚样,我们根本无法尽兴欢笑。
这天,晚饭时我们都到了桌边,我和谢审言先后坐下,可哥哥就像以前的谢审言一样,在后面远远站着等着,眼见着谢审言坐下了,才悄没声地选了处离他最远的座位坐了,气也不敢出。
钱眼叹了口气:“知音,你哥怎么被人家吓成了这样?我原来以为你就够胆小的了,现在看来你哥比你还差劲。日后,见了你爹……”
哥哥叹息:“钱眼兄,我告诉你,我爹知道了,怕也会……”他没说完。
钱眼嘿嘿笑:“你们倒比着看谁负疚得多是不是?知音,人家不需要你歉疚。”
我生气:“不是那么回事!”他当然不需要我们的歉疚,可是我们需要他的康复啊。
钱眼坏笑:“那是怎么回事?”
我深深叹气:“你又懂了装不懂!”
钱眼摇头:“我只是为你着急啊!这是怎么回事?你到这时候都上不了手?!”是啊!我费尽了口舌,到现在,除了我昏迷时,谢审言一句话都没对我说!难怪那个小姐被气疯了,他真算是软硬不吃了……我可不能把自己和她这么摆在了一起!
哥哥抬头看了我一眼,又摇头叹息,低了头。李伯和杏花也神色沮丧,长吁短叹。我暗自算了算,还没到五分钟,我们总共叹有十几次气。谢审言深低了头。
钱眼皱眉:“我怎么觉得喘不过气来了?”
我意志消沉,说道:“钱眼,你有没有过走一条路,可不知道会走到哪里的感觉?”
钱眼一歪嘴:“又想借着我给人家递话?和人家在一起的时候怎么不说?”
杏花瞪他:“你没话回答就别说别的!”
钱眼对着杏花笑:“娘子总是向着知音。”他又看着我,“走在路上,自然是知道要去哪里,除非是像你这样的路痴。”
我叹了口气:“就算你不是路痴,如果,你被命运安排在了一条陌生的路上,那条路很难走,你一边走,一边怀疑。走走停停,有时还误入泥沼。你会不会疲惫消极?”
钱眼贼眼一转:“自然会!可如果有一个和我方向相同的人,一起走在这路上,两个人在一起,搭个伴儿,也许就好点儿。”
哥哥苦笑起来:“钱眼兄,真是会牵线搭桥。”
钱眼看着哥哥:“你倒会拆台!”
哥哥看着我,不敢看谢审言,问道:“妹妹,行得通吗?”
我想着谢审言那偶尔流露过的对我的好,这些天来,在李伯家的我们的相处,就说道:“如果两个人的方向相同,我肯定会走下去。如果方向不同,我会送人一程,余下的就交给命运吧。”
大家一片安静,谢审言的呼吸十分浅。哥哥又一声叹息。钱眼却笑了一声说:“知音,也算是单方面的尽心尽力了。”
我叹气:“也算是单方面的强加于人了。”我们对着嘿嘿苦笑,谢审言似乎暗叹了口气。
终于到了要和钱眼分手的地方了,他要自己去收账。一早上,他就和杏花闷在屋里。我们本该启程,可我说别去打扰他们。
好不容易有了点松快时间,我就和谢审言在旅店外的街道上走来走去。我时常挑选些东西,不是为了买,只是为了和他说说话:“你觉得这个怎么样?”“你说这个好不好?”他跟在我的身后,有时点下头,有时懒得理我,我接着说:“不点头?我也不要了。”“点头?那我也不买,拿着费劲。”
走了有一个时辰,总算稍微冲淡了我们这一路来没怎么说话的疏远感。我空手和谢审言往回走,快到旅店了,我停下脚步,转了身对着他。他又戴着斗笠,现在我知道这是为了掩饰他的身份,不是为了躲着我了。我笑着说:“还是在李伯的父母家好,能走到天黑。”他点了下头。
进了旅店的院子,见钱眼正和哥哥说话:“你放心,我办了这趟事,就去收你给我的那笔帐。差不多,一两个月,肯定到你府上了……”杏花哭得眼睛红肿,站在钱眼身后。
钱眼见了我,笑眯了眼睛:“知音,就此告别,多多安慰些我的娘子。”
我笑了:“钱眼,放心,你到了府上,就是你的洞房花烛夜了。”
钱眼嘴咧到脑后面:“知音,我也等着你的!虽然你笨了点儿,但我觉得……”
我忙打断:“你才是个笨蛋!”不知谢审言听了洞房之类的话会不会难过。
钱眼不思悔改:“比你聪明!至少知道人家是怎么回事。”说完他对着谢审言道:“谢公子,我不能给你当传话的了,你差不多的时候就开口吧!”我转头看谢审言,他对着钱眼举手抱了一下拳,这是我第一次见他对人行礼,钱眼立刻正容回了礼。然后笑着看我说:“知音,人家理我了,大概是谢谢我替他吃东西。”他又对李伯道别,“李伯,你是第一个说我不是坏人的人。”李伯呵呵笑道:“钱公子是好人。”
钱眼歪头睨视我,我叹息道:“好吧!你是个大好人。”
钱眼仰天出气,说了声:“我大获全胜!”然后又看我,我翻了下白眼。钱眼大笑:“娘子,送你的好夫君上马啦!”自己昂头挺胸走向大门,杏花低着头抹着脸跟着出去了。如果以前她还剩了任何爪牙,现在都被这离别给拔光了。
李伯叹气:“钱公子是位侠士啊。”哥哥也点头说道:“我就指望他救我水火了。李伯,我们也准备起身吧。”他们出去牵马了。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