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莫能弃
的拒婚,表示他愿和我交往,可他与那些女子……
谁说学的专业不在人的性格上留下痕迹?我的一位朋友曾对我感慨,他眼睁睁地看着他原来温柔软弱的女友,学了四年法律后,成了一个说话咄咄逼人,行事果断的女律师,他最后和她分了手。我学了四年商科,虽然把该记得的东西大多还给了老师,但商中的精髓:两利相较取其重,两害相较取其轻的宗旨都刻印在了我的行事之中,我是这么斤斤计较权衡利弊啊……
可我毕竟失了些冷静,我对大多事都是听了就忘,但那天在公堂上,谢审言的话甚至他的表情和语气,我都能清楚地回想起来,有时想着,会不自觉地微笑。杏花在旁边看着,就会忍不住轻轻笑。
那天,我们头一次对着说了那么多的话。我觉得他是一个熟悉的陌生人。过去那个不声不响的身影,变成了一个与我言来语去的人。我对这个新的人有些好奇,但也有戒意。我再也不像以前那样无所顾忌地犯傻,可也许这才是正常的吧。
人都说一动了情,思考判断能力会大减,比不上动情前的一半,我觉得十分不准确,应该是比不上动情前的百分之一,和傻子没大区别。
每天的作息中,我老想着该怎么和他说话,如果我把他当个朋友,我就礼貌彬彬,温文尔雅中拒他千里之外。如果我又有了对他的心思,我就要刁钻刻薄,挖空心思气气他!这样如果我出够了气,如果他还能像以前那样容我,我也许就又想和他好了。或者把他气跑了,我就不用这么左右为难了。可一想到他受的那些苦,我就硬不起心来,大概也气不了他太多……
人计划的事,十有八九,不是那么回事。就像街上让人猜哪个碗下面有纸条的那个赌博。命运之手,来回滑动着三只或更多的碗,然后让我选出我的判断,结果我一选,大多是空的,耳听得命运之神快乐的笑声。万一哪次我选对了,就会发现碗下的那张纸条上写的是:哈哈。
第三天,人报说有谢公子的老仆人求见大公子有急事,我忙到前厅,见那堂上作证的老仆人正对着哥哥在说话:“……董公子,我家公子不管怎么说,必是为你府所伤,你今天一定要去说个明白!”
我走上前,老仆人一见我就面露悲愤,转头不语。哥哥看着我说:“马大人昨日拜见了谢御史,说要对他有个交代,他详细述说了那日公堂的情形,向谢御史呈上了堂上的口供和笔录。谢御史读了审言在公堂上自认甘愿受刑的言语,非常震怒,说审言之语,辱没谢家清誉,他让审言重新去公堂告董家虐待之过……”
我疑惑:“上一次谢御史不知道吗?”
那老仆人不看我,对着哥哥说:“当初官府前来求证,只问我家公子是否身有伤痕。我问老爷该当如何,老爷正思虑朝事,只说道我家小公子能活下来就属万幸,不像大公子,已经病死在为奴之处。公子身上如何,如实禀报就是了,不必烦他。我家公子回来后,一向回避仆从,不让人近前。我趁他洗浴时窥见他伤痕遍体,按实情回了官府。我对公子说我愿为他出头告冤,公子力阻不允。那日我瞒着公子上堂,公子事后十分不快。说来是我弄得公子亲自上堂为你府开脱,说下了那些言语!老爷如今不同过去,他说公子所受之刑,惨绝人寰,天理不容!公子还在大众之前认了自己甘愿之意,简直辱上加辱,羞上加羞!他定要讨还正义,澄清我家名声!我家公子昨日起就被罚长跪堂前,一日夜后依然不认是你府小姐对他施刑,更不愿出头告官。老爷说他鬼迷心窍,竟敢违背父意,如此逆子,该受惩戒。我临来时,老爷已命家法伺候,说公子既然愿意受打,那就往死里打他,看他是否会醒悟……”
我大惊道:“你家公子的脾气你该知道,越是这样强他,越不能让他低头……”
那老仆人扭头仇恨地看着我说:“小姐你倒清楚得很!” 我当场张口结舌。
大哥忙道:“此时不是争辩之时,我马上前往谢府!”
我说道:“我也同去……”
大哥抬手说:“妹妹不可!你是未婚女子身分,怎能随意前往他家,况且谢御史现在正在火头上,你去只会火上浇油!”
我答说:“我扮成你的小厮前往,我一定得去见他!”
换了一身小厮的黑衣,只叫上了李伯,匆匆上车,跟着哥哥和那老仆人的车往谢府行去。一路上,我心里七上八下,手心一个劲儿出汗。
家法
到了谢府门前,我们匆忙下车,与同时到达的另几个人撞在了一起。那伙人由一位二十五六岁的女子领着,后面两个丫鬟,一个家人。那个领头的女子身着紫罗兰色的裙服,梳着已婚妇人的发髻,发髻边戴了朵鲜红的绒花,脸上淡淡地施了脂粉,两眉几乎没有眉毛,只是用眉笔画出了两道弯弯的弧线,单眼皮的眼睛闪耀着些光,两片薄唇轻翘,带着礼仪上的微笑。我脑中划过意识,知道她是个媒婆,一时心绪黯淡。
大哥一抱拳说:“对不住,我们先行了!”说完抢步而前,那女子一笑说:“公子请行!”李伯跟在大哥后面忙说道:“多谢多谢!”老仆人领着我们几步进了大门,急问门边的仆人道:“公子怎么样了?”门旁的人说:“在祖先牌位前,老爷已经打了他快一个时辰了,他没开口……”老仆人一声哀叹,领着我们一路小跑,那伙人也快步跟在我们后面。
老仆人奔到一处大厅前已经气喘吁吁,他一步跨入门中,先失声叫了一声:“小公子!”就哭泣起来。大哥和我几乎同时挤进了门,只见谢审言面朝下卧在一条长凳上,他的头从长凳一端垂下,发乱及地,双手分别被绑在长凳的前腿上,双腿合并被绑在长凳上。一个近五十岁,头发和半尺胡须都已灰白的老者站在长凳里面,喘着粗气,颤抖的手里拿着一根寸宽的竹板。他有几分谢审言的特征,但脸色阴郁,两颊各一条深长的竖纹。看来这就是谢御史了。
那个老仆人已扑到了谢审言的头部,把他的脸捧起些,大声哭道:“老爷,少爷没气了!”那谢御史一愣,想去看看,又停了下来。大哥听言几步到了谢审言身边,单膝跪下,就给他解绑住了手的绳子。我站在大哥身后,开始发抖,看见老仆人手中谢审言的侧脸,苍白如雪,眼睛紧闭着,虚汗粘着他的乱发。
这时后面的人也进来了,见此情景,都纷纷吸冷气。
谢御史喝问大哥道:“你是何人?”大哥回道:“先救人!”大哥解开了谢审言的双手,又解了他腿上的绳子,把他轻轻翻身,从长凳上抱了下来。谢御史犹自口硬道:“我还没教训完这个孽障!”大哥一边给谢审言号脉,一边说:“不必了!再打他,他就死了!”他转头说:“李伯!快去车中拿我的医箱!”李伯应声转身出去。谢御史依然嘴硬:“死了又怎么样?杀身成仁,舍生取义!”
我低头看大哥怀中的谢审言,他咬着牙,好像不喘气了,嘴唇是紫灰色的。大哥号了脉,用手一次次掐谢审言的人中,谢审言没反应,老仆人哭声大了。一向温和的哥哥突然严厉地说道:“别哭!还有救!”大哥低头对着谢审言轻声道:“审言,醒醒……”李伯奔了进来,拿了大哥的医箱。大哥一手开了箱,摸出一根银针,斜刺上人中。又取一根针,手按取穴,一下扎进了谢审言的头顶正中。再拿了一根针,用另一手抬了谢审言的一只手,用针一下地扎谢审言的一个个手指尖。我的手指蜷了起来。
谢审言的眼皮动了动。大哥一针刺进了谢审言面颊的一处穴位,谢审言的牙关松了,微开了些唇,哥哥用手把谢审言的嘴掰开些,拔出银针又刺入了谢审言口中舌下的一个部位,接着从医箱中摸出了一个小瓷瓶,用嘴咬开了蜡封的木塞,将药液一下倒入谢审言嘴里,把谢审言头微向后仰,不让药流出,非常低声说:“快咽下去,欢语等着呢。”谢审言咽了药,哥哥从他口中把针拔了出来。屋中安静。
过了一会儿,谢审言微睁了眼。他面无表情,眼神无光,看着大哥。大哥轻声说:“审言,我好不容易来一次,你就这么接待我?”说着他转动抱着谢审言的肩膀的肘臂,让谢审言的脸对着站在他身后的我,谢审言看我一会儿,眼睛里渐渐有了些神儿,他慢慢地半合了一下眼睛。我松了口气,低着头,帽子盖了半个脸,半垂眼帘,不敢有表情。
大哥拔下了谢审言人中和头顶的银针放回了医箱,然后抱着谢审言,站起身,走到正跪坐在长凳一端的老仆人面前,又重单膝跪了,把谢审言侧着身子放在老仆人的怀里,让谢审言的脸看着我。
大哥站直了身体,回身走到一直阴着脸,手握着竹板的谢御史面前,隔着长凳一撩衣襟双膝跪下,对谢御史一拜说:“董家长子董玉清,前来领罪!”
我身后的女子咦一声向人低语道:“是董太傅的大公子,我还以为是个郎中。”哥哥今天原要去城中行医,他穿了件半旧的灰蓝色长衫,是个郎中的打扮。
原来阴沉不语的谢御史突然大怒:“你董家如此卑鄙!你还有脸来见我?!”
哥哥沉声道:“我妹妹曾对谢公子做下恶行,我身为兄长,难逃其咎!我今在此,替我妹妹前来,愿领任何责罚!”
谢御史道:“我为何要责惩于你?!你若真心领罪,就送你的妹妹前往官府定罪!”
哥哥说道:“谢大人明知我的妹妹已去官府认罪,但官府没有定她罪行。她今再去,也一样不会被责。可我知大人难恕谢公子所受苦难,我也愧疚难当!我愿以身相偿,任大人刑罚于我,我绝不抱怨!” 他一向有些唯唯诺诺的语气,此时却是如此沉稳坚决。
谢审言急喘气,微弱地说:“玉清,不可如此……”
谢御史冷笑道:“打你有什么用?!是你那妹妹干下这样的恶行!此仇不报,我枉为人臣!”
哥哥一拜道:“我的妹妹是一介女流,向她寻仇,不能解谢公子所受之恨。我是家中独子,理当代偿罪过,如此才能对应谢公子的遭遇。”
谢御史对着哥哥骂道:“无耻!当初干下恶行,现在竟想以妇人之故推脱!她既然做了,就该被惩治!”
哥哥又一躬身:“怎么惩治她也无法改变谢公子所受之苦,况且现在她真心悔过,谢公子襟怀大方,宽恕了她。若蒙谢公子不弃,我家愿嫁我妹妹与谢公子为妻,让她悉心侍奉谢公子,用一生偿还她对谢公子的伤害……”我才微皱眉,一转眼,见谢审言看着我,眼中闪了泪点,我忙展了眉头,垂下眼睛,怕他多心。
谢御史骂道:“你家如此厚颜!那时求婚,我已然说过,我世代忠良清白之家,怎能与你家有亲?现如今她恶女之名众人皆知,你竟还有脸来说要让她嫁进我家家门?!她在我家当个洗厕的下人都不行!”我不敢皱眉了,可心中堵得很,这谢御史为人如此尖刻……
余光里见谢审言突然挣扎着要起身,那个老仆人帮着他,他半匍半跪地俯在地上,虚弱地说:“父亲,请不要,出言辱骂……小姐救了我的性命,我深恨,无以为报……我敬她……若她能容我相伴……我愿与她,结为夫妻……”他的声音小得像蚊子,但我知道他已经是竭力而为。我悄抬眼看他,他的双臂颤抖撑着身体,头触在地上。我咬唇,他这是火上加油呀。
谢御史几步走过去,一扬手中竹板,老仆人喊道:“老爷!公子经不起了!”谢御史扔了竹板,一把揪住谢审言的衣领,把他拉起来,狠狠地打了他一个耳光。谢审言苍白的脸上立时显出一片红印,他紧闭着眼睛,咬着牙,没出声。我知道谢御史表面是打谢审言,实际也是给哥哥看,哥哥此时千万别说话……可哥哥偏出声道:“大人!请不要……”谢御史听言,面目抽动,挥手接着要打,老仆人又喊了一声:“老爷!当初夫人求您好好看顾两位公子,现在大公子已去,小公子已经……”他抱着谢审言的后腰哭起来,谢御史放手一推,把谢审言掼到老仆人怀里。
谢御史刚直了身,瘫倒在老仆人怀中的谢审言睁了眼,嘴角一丝血迹,他盯着谢御史轻声说道:“我对那位小姐,已许终生,还请父亲应允,我愿,以死相求……”虽是无力,可字字清楚,唯恐谢御史听不见。我恨得咬牙:真是有找死的人!
果然,谢御史气急了,一弯腰从地上捡起了竹板,劈头就往谢审言打去,谢审言身子没有动,只闭上了眼睛。我方要动作,哥哥已经起身,一跃而去,跪到谢审言身前替他挨了一下。竹板落在哥哥肩上,他哼了一声。李伯在我身后大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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