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莫能弃
以柄……”他轻摇头,说道:“你们都快起来吧,我自然会去。何时是公堂之日?”
那陈德叩头道:“后天早上升堂公审。”爹点头说道:“你回去告诉你家老爷夫人,陈家小姐是我家已定的媳妇,我家一定全力护她。”陈德哭着谢了,匆忙离开。哥哥起身,低头坐在了椅子上。
我听着爹的话,心中忧虑。爹没说我们能护住冬儿,只说是全力,那么是有护不住的可能了?
丽娘气愤地说道:“老爷助谢御史复官,可他为何如此纠缠不休?!”
爹叹息道:“就是因为我为他复官,他才恨我入骨啊!”
丽娘问道:“为何?!知恩图报,江湖上的道理,他这么高的官竟然不懂?!”
爹又叹了一声。我轻声说道:“丽娘,爹与谢御史一向不和,就是没有谢公子的事,爹助他复官,也是损了他的颜面。谁愿意受人的施舍,何况是自己不喜之人。后来,他又知道谢公子曾在我府遭了毒手,更觉得爹的帮助只是为了掩盖我家的恶行……谢御史没有为谢公子求得到公正,就又多了一层羞耻。后来谢公子干的事,也一定让他迁怒我家。现在,又有了这么回事,他说不定觉得,我家夺了他的媳妇,又是故意羞辱他……”
丽娘突然想起来似地说:“老爷,当初张嫂提亲时,您就说谢御史会恨我们家……”
爹叹息着打断道:“这两日,你们一定要小心。我知你们肯定想去看陈家小姐,可一旦花钱买通去探视,就有串供之嫌。他们一定在旁边等着呢。如果不去看她,人会说我们情意凉薄,也伤了那小姐的心。”
丽娘说道:“你们只请陈家人带话,不要亲自去。”
爹点头。大家静默了一会儿,爹叹道:“让钱管家开始变卖土地和多余财产,早做些准备。我若能保得性命,我们就离开这里,隐居乡下吧。”我听出了爹话中的伤感,这十年来,他忠心辅佐皇上,今天皇上羽翼丰满,他就要担忧性命。临要退避之际,竟没有把握护住自己的儿媳。
丽娘带着哭音说:“老爷不要担心,不会有事。”
爹又轻叹着对丽娘说道:“你没有享到我的福分,日后,怕只有苦处。”
丽娘哭出来说:“老爷说何言语!我能与老爷在一起,心愿已偿,洪福齐天了。我此生只想追随老爷,无论老爷去哪里……”
爹叹道:“不要老爷老爷的了……”
丽娘哇地大哭起来:“老爷!我不会离开你一天……”
爹伸手拍着丽娘的手说:“还没到哭的时候……”我和哥哥对看了一眼,起身告退,爹点了下头。
我们出了屋,哥哥的手紧握着那块玉说道:“我现在就去陈家。”我点头,嘱咐说:“一定要坐车,别骑马惹人注意。”他点头,突然说道:“妹妹,爹没说能……”我咬住嘴唇,知道哥哥也听出了爹话中的无奈。他不看我,低声道:“可我,一定会与她共存亡的。”说完他立刻走开了。他身着绛紫色夹衣的修美背影,在秋天金黄色的纷纷落叶之间,远去无声。
哥哥一夜未归,次日也是在黄昏时分才回来。我们和爹与丽娘晚餐时谁都没说什么,也没怎么吃饭。哥哥晚餐后和钱眼去谈话去了。
我与孩子们在莲蕊处呆到了掌灯时分。给孩子们洗了澡,我怀抱着言言和杏花走回闺房。我心中沉重。上一次,我去公堂,知道有爹的荫护,我不会有事,顶多被人骂几句。这一次,我觉得形式不妙。
陈家虽然是富豪,但没有官宦背景。民不与官斗,只能官与官斗,这是自古的真理。即使爹出面,也不能代替陈家的被告的位置……我突然感慨为何陈家一定要追着和官宦结亲,以贵重嫁妆为补偿。在以人治世的环境里,没有政治地位的富足,就没有保护,不可能长久。若是爹的权势依然如日中天,就应该没有问题,但是现在……我庆幸我上公堂时,爹的危位还没有像现在这么明显。如果是放在今天,我不知我还敢不敢出面认下罪行……
我在思想中说道:“杏花,你的户籍都办好了。如果我们家出事,你和钱眼能不能把这几个孩子养大?”杏花一下子就哭了:“小姐不要说这样的话,怎么会出事?老爷是当朝的太傅啊……”
我不再说什么,心中感叹,就是因为是朝中的太傅,才会出大事。那些羡慕高官显耀的人怎么能明白,一切都有风险。高的回报,必含着高的风险。在那样的高位,有那样的特权,就要担常人不知的风险和责任……
我与低声哭泣的杏花默默地走着,天暗了,小径旁的山石都成了咚咚黑影。
危堂
公堂那日早上,我对言言好好地说了半天,许下了半日就回来的严肃保证,把他交给了莲蕊。他哀伤地望着我,让我心痛。
哥哥和爹一辆车,我打扮成小厮和着已婚妇人装束的杏花一辆车,在众多的仆从的簇拥下去往公堂。
虽然我们这一行的气派比我上次去公堂时强了许多,但我却感到有些虚张声势。
到了公堂之前,人山人海一般。我恍惚觉得是我上次来公堂的重演,可理智中明白,这次完全不一样了。上一次,我知道我不会被惩罚,加上谢审言来为我开脱,最终是无伤大雅的一场闹剧,现在,告方不是一个逃奴,而是一个朝廷高官。被告也不是太傅之女,而是无权无势的平民,即使是富豪,也不可能用银两摆平官官相护和权利斗争的利益。
李伯和众多家人开路,爹穿着一身暗蓝素服,背手走在前面。哥哥穿着一身极为讲究的深木色衣服,襟边遍绣着夹带了金丝的黑色云纹,配了黑色的犀牛角片的腰带,跟在爹的后面。人们议论纷纷:“这就是太傅大人……”“面善……”“也许是假慈悲……”“后面的公子好高贵温和的样子……”“小厮都长得不错……”我忧心忡忡,深低着头,谁也不敢看。
终于进了公堂大厅,有人马上给搬来了一张椅子,靠墙让爹坐下,哥哥站在爹身旁,我站在哥哥的身后,让他的身体挡住我。
厅的对面,谢御史也已经坐在了一张椅子上,那个老家人侍立在旁。同排的另一个椅子上坐着贾功唯,他的癞蛤蟆一样的脸一个劲地往这边看。
没多一会儿,升堂的锣声一响,那个我见过的阴冷的马大人走了出来。也许是我多心,他的脸上有种得意之色。
那马大人对着谢御史和爹进行了一番客套,说道:“下官审案时,大人们若觉不妥,尽管开言指正。”谢御史沉声哼道:“王法天道!不容人擅权篡改!马大人要秉律而断,不要畏惧权势!”爹没说话。
马大人在公案后坐下,一拍堂木,我心里一哆嗦,他出言道:“带被告陈氏!”衙役们把冬儿拉了上来,让她跪在案前。她低着头,肩扛着枷索,头发蓬乱,衣服肮脏,身材显得格外纤瘦。人群里,一对中年夫妇开始哭泣,我偷眼看去,见他们衣着讲究,该是冬儿的父母。听到那哭声,冬儿的身子开始颤抖,像跪不住了一样。那边贾功唯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马大人拉着声说:“陈氏,现有谢忠誉御史大人,状告你家悔婚背约,你为人不检。你在与他家公子订有婚约之际,竟勾引单身男子,女扮男装,与那未婚男子一同行止,无耻之极。你与那男子私定终身,才退亲谢家,这等违犯礼教,伤风败俗之举,已触法规,属淫乱之列,你可知罪?!”诉状里并没有指名道姓地说出哥哥,只道是个未婚男子,我暗暗感叹官场的圆滑,这实际给了爹袖手不管的机会,但那样,一样毁掉了爹的名声。
公堂里除了冬儿父母的低泣声外,静静的。冬儿低着头,颤抖着,不出声。
马大人接着说道:“又有媒人张氏的画押口供在此,言你主动求她搭桥,以丫鬟身份,与……”他嗽了一下,看了爹一眼,脸上干笑,再开口:“一个单身男子,日日相处,漫游乡里,一月有余,这可是实情?”
人们低低的言语:“有人证哪……”“这么大的小姐,不知羞啊!”“这不是不要脸吗?不当小姐,当丫鬟……”“你不知道是为谁呢!你没看见刚才马大人在看谁吗?”“哦?!……”
马大人等了一会儿,见冬儿只跪着,不说话,就冷笑道:“沉默不语就是藐视公堂!不动刑法,谅你不招!来人……”
爹叹息了一声道:“马大人,且慢。”
谢御史冷声道:“太傅大人!那陈氏女子的罪行可是属实?!”
爹不看他,继续对着马大人说:“这位陈氏女子是我家行将迎娶的儿媳,想来马大人也是知晓。”
马大人赔笑道:“太傅大人,我也听说如此。只是谢大人所讼之事,是在这陈氏被董府所聘之前,实在与董府不相干吧?”
谢御史的讼状之中,没有提我家,可口口声声说陈家小姐私定终生,大家又知道我家接着聘了陈家,谁都猜得到那陈家小姐的淫乱对象是谁。
爹叹息道:“马大人,我治家无方,深感无奈,多谢你尚为我努力遮掩。想那张嫂定已在口供中指明,那讼状所言未婚单身男子,就是我的长子董玉清。”
人们一片讶声,其实大家都多少猜到了,但大概没想到爹就这么快地当堂承认下来。
马大人怔在那里,爹接着说:“请马大人容我的犬子上堂,秉呈真相。”爹的语气沉重真诚,让人无法漠视。
马大人勉强地说:“请董玉清公子上堂。”
哥哥几步走出,手牵衣襟跪下,直身对着马大人说道:“晚生董玉清,平素在外行医,托名董清。”
人们一阵喧哗:“这就是郎中董清?!”“名医啊!”“治好了我的父亲……”“我的奶奶……”“救了我两个月大的孩子……”“难怪我看他那么眼熟……”“他今天穿得这么……”“是个大好人哪!”“神仙下凡……”
马大人狠拍堂木,人们静下来,他说道:“董公子有何言说啊?”
哥哥开言道:“大人,我自从在谢家见过了这位小姐后,日夜思念难舍。我托张嫂让她来随我行医,以安慰我对她的牵挂。陈家小姐不从,我以我父的权势相逼,对她说,如若不从我,我会陷害她的家人,让她家身陷囹圄。她为了护住亲人,对我虚与委蛇。但我恋她太深,实不能舍。终于强逼她退婚,对她明言,不然的话,我就把她与我的交往公之于众,让她家颜面丢尽!她为了不让父母丢脸,就求告父母退了亲事。我家立刻行聘,与她定了姻缘。现如今,我的事情败露,陈家小姐不敢触犯我家,未曾言明事实。但我做的实在不符礼规律法,我父知晓后,命我前来供认,我愿担当觊觎胁迫之罪,请大人凭律惩罚,我无怨言。只是这位陈家小姐从始至终,虽为我所迫,但坚守礼数,不曾逾越半分。实在不该受此连累,望大人放她回府!”
我才明白哥哥为何穿得这么好,他是为了让大家觉得他是个恶霸啊。
大家的议论一下子几乎冲掉了房梁:
“他是奸夫?!”
“这么好的模样,强抢民女?”
“不像啊!”
“不可能!董郎中对我家有恩……”
“你还记不记得那次,也是董家……”
“对对对,是他们家小姐,虐待了谢公子!”
“谢公子?是谢御史的儿子?”
“是啊,那谢公子可够倒霉的!自己被董家小姐打了,还没过门的媳妇,让董家的公子给抢了!”
“两家有仇吧?”
“你看那谢大人的样子,跟谁都有仇……”
“可那次,谢公子愣说那小姐没干……”
“那小姐也是这样,上来就认罪……”
“他们家倒邪性,干了坏事,都说得出口……”
“太傅家嘛!认了又怎么样……”
“你们少废话!谁敢说董郎中的坏话!我跟他拼命!”
“就是!董郎中要的人还用抢?!我妹妹一定惦记着……”、
“我姐姐天天念叨……”
马大人拍了通桌案,几乎是冷笑了:“董家的家教倒是森严。可你这样说,很像是为陈氏开脱,毕竟是陈家退的婚,也没有人见到你对陈氏强行无礼。贾公子,是不是啊?”
贾功唯起身道:“马大人明辨秋毫!我当初看到他们两个人在餐馆,那陈氏对董公子百般顺从,毫无勉强之态。我有众多人等,都可为证!”
哥哥接口道:“强人之处在于以谋束缚,岂用得到身体之力?我以家势相压,她必然委曲求全,怎敢不从于我?”
马大人哼了一声说:“我怎能只凭你的言语就如此结案,按律而行,要先取犯妇的口供。陈氏,所告之罪,是否属实啊?”
哥哥马上说:“自是无中生有之罪,让人如何能认?我已说是我强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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