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残阳 作者:林和平
不了岸,心里也不踏实呀!”六爷道:“三太太缘何发此感慨呢?”三太太道:
“六爷,您不知道呀,陶家自从老爷不在了,让我一个女流之辈撑这只船,我常
常感到心里没底呀,总觉得没人帮我,没有人给我拿主意呀!”六爷道:“三太
太莫不是遇上了什么难事?”三太太道:“不瞒六爷,陶家要败呀!”六爷道:
“三太太言重了吧?”三太太道:“六爷,人心散了,个个打着自己的主意,千
方百计把家业往自己腰包里揣,已经是不择手段了!”六爷道:“有这么严重?”
三太太道:“六爷,您就一点没有听说过吗?”六爷道:“你想说哪件事?”三
太太道:“大少爷的事。”六爷道:“大少爷的事?大少爷的什么事?”三太太
道:“六爷,您真是出言谨慎呀!”六爷道:“唉,三太太想说什么,就直说嘛!”
三太太道:“六爷,镇上人都知道,大少爷赌钱,赌输了马桥的印染厂和乡下的
五百亩良田,输给了油坊的于老板,他真的输了吗?”六爷道:“这就不好说了。”
三太太道:“六爷,您真的就一点不知道?”六爷道:“倒是听说了一点,可这
种事情没有证据,怎么好乱说呀!”三太太道:“六爷,这证据您就拿不到手吗?”
六爷道:“三太太,你什么意思?”三太太突地站起,给六爷跪了下来,道:
“六爷,我求您了,您帮帮我吧,我一个妇道人家实在难以撑起陶家的大梁呀。
大少爷的事情不查办,陶家何以止住败落的情势呀。六爷,求您了!”六爷道:
“三太太请起,快快请起!老夫不是不帮,可这种事情帮好了没说的,帮不好,
可就把人得罪透了!”三太太道:“六爷,我不能让您白帮,如果六爷把证据给
我拿到了手,我追回了家产,一半分给六爷您!”六爷道:“不好不好,老夫这
不是乘人之危了吗!”三太太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道:“六爷,这契约我已经
写好了,请您过目。”六爷接过契约看,看完道:“三太太,这奖赏可是太重了!”
三太太道:“六爷呀,就是都给您,我也愿意呀。我不止住陶家败落的情势,我
有什么脸面做这当家人呀,怎么对得起陶家的列祖列宗呀!六爷,您就帮帮我吧,
全靠您了!”六爷道:“好吧。三太太如此恳切,老夫要是不帮,就有点不仗义
了!何况三太太还是女子,老夫在女子面前,历来就是心软呀!”三太太道:
“谢六爷了,我再陪六爷喝三杯!”六爷道:“好,来,干!三太太真是个可人
的女子呀!”
大梅子一直站在外间,听着里面说话,搓着手上的汗。
仪萍在人工湖亭子间画画,她依然在画陶书远批改作业的情景。仪萍脸上的
神情沉重。小福子在一旁看着。亭子附近的假山石后面转出陶书利,他看着仪萍
的画,脸色难看,他没有上前。仪萍笔下的画已经接近完成,陶书远从远处过来。
小福子看见了,道:“五姨太,二少爷来了!”
仪萍赶紧把画架上的另一张画纸放了下来,盖住了陶书远的画像。陶书利在
假山后看到了,叹口气离去。陶书远走来了,道:“画画呢?”仪萍道:“二少
爷,您身体好些了吗?”陶书远道:“……噢,好多了!”仪萍道:“二少爷身
体虚弱,应该多休息呀!”陶书远看着仪萍,道:“你怎么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仪萍道:“我变了吗?”陶书远道:“你变了,你救我的时候,那么热情。”仪
萍道:“我一直都是这样。”陶书远不和仪萍讨论了,问道:“你为什么救我母
亲?”仪萍道:“我救你母亲,错了吗?”陶书远道:“我不是说对还是错,我
只想知道为什么。”仪萍道:“因为你母亲是无辜的。”陶书远道:“不,陶家
的人没有几个是无辜的。这不是理由。”仪萍道:“因为他是你母亲,这是理由
吧?”陶书远道:“‘你这话厉害,如果我说这也不是理由,我就会担上不感恩
的嫌疑。可是我为什么没有说谢谢你救了我母亲?无论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她
就是一个十恶不赦的人,她也是我的母亲,你救了她,我为什么不说谢谢你呢?
那是因为,我觉得你救我母亲,不是因为你的善良,而是一个阴谋!所以我要问,
你为什么要救我母亲,这是怎样一个阴谋?”仪萍手动了一下,她控制着,道:
“你说是阴谋,就算是阴谋吧!”陶书远道:“你是在回避。我问你,你怎么知
道账簿是假的?”仪萍道:“我看出来了。”陶书远道:“那么多人都看了,偏
偏你看出来是假的?偏偏又是你提出请许先生来辨认,这一切做得真是天衣无缝。
可越是这样,越让人觉得这像事先就安排好了的。尽管我不知道账簿是怎么落到
三太太手中的,可我觉得这是一个圈套,你陷害了我母亲,然后你又救了我母亲。
请问,你到底想干什么呢?”仪萍道:“二少爷,你没有资格这样审问我吧?”
陶书远道:“我审问你?仪萍,你要是这样想,我心里会很难过的。我没有审问
你,我就想知道事情的根底。尽管一直以来,我都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可我
欣赏你的才华和智慧,我从你的目光中,看出了你的纯洁与善良。在这个黑暗的
世界里,我曾经绝望过,我想死在那个阴暗而又潮湿的大牢里。是你把我救了,
你让我相信世间的光明,让我相信人心灵的美丽,那个时候,我真的觉得活着是
有希望的。可是,你一转身就变了,变得冷漠,变得狡诈又难以猜测。可我终于
知道了你想干什么,你在谋划着一个大的阴谋,你想把陶家人一个个填进井里,
你这不是狠毒吗?不是丑恶吗?如果是这样,你不要救我呀,你让我死在大牢里
呀,你把一个人从黑暗中拉出来,然后你又把他重新推进更深的黑暗,你知道你
这是什么吗?你这叫残忍!你这叫没有人性!”
陶书远气愤地离去了。仪萍手抖得很厉害,她终于控制不住,泪水簌簌流了
下来。
三太太和大梅子坐在一辆马车上,三太太喝了酒,显得很兴奋,大梅子却一
脸的愁容。三太太道:“大梅子,六爷这人真不错,仗义得很呀!”大梅子道:
“他对谁都仗义吗?”三太太道:“哎,你这话什么意思呀?你吃醋呀?”大梅
子道:“我吃什么醋呀,我哪敢吃醋呀!”三太太道:“你放心吧,他占不着我
便宜!跟男人办事呀,都得这样,你给他几个媚眼,他就懵呀!你再夸他两句,
他就更懵了,找不着东南西北了!再说,我给他多大的便宜呀!”大梅子道:
“我就不明白,非得这样吗?二太太就没斗倒,又来斗大少爷,你就不怕树敌过
多?”三太太道:“二太太为什么没斗倒?还不是这个恶少捣的鬼!他让我当众
丢人,下不来台,我恨死了他!不除掉这个恶少,什么事情也做不成!二太太叫
我整治这一把,她就是不老实,也不敢再跟我叫劲了,我除掉了大少爷,她就得
吓死,逃得远远的,这陶家,就是我的了,那笔秘密的财宝,早晚会落到我的手
里!”大梅子道:“我担心,财宝没有得到,性命就保不住了!”三太太恼怒道:
“大梅子,你怎么说这种晦气的话呀!”
大梅子再不说话。
马车默默前行。不知道为什么,三太太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陶书玉站在县城一座宅子的门口,雅秋从大门里走出来,道:“书玉,是你
呀,你怎么不进来呀。走,到我家!”陶书玉道:“雅秋,我不进了,我怕你爸
你妈问这问那的,我不好回答。哎,雅秋呀,我是来找苏永明的,你知道他现在
在哪吗?”雅秋小声道:“不知道,我也到处找他呢。革命党给了他一个任务。”
陶书玉道:“什么任务?”雅秋道:“要他筹集几万大洋,成立武装,配合蔡锷
将军护国讨袁!”陶书玉道:“我估计他没在县城,他还在我们仙台镇。”雅秋
道:“我跟你去找他呀。”陶书玉道:“别,雅秋,我先找,找到了他,我再来
告诉你,这样不麻烦。”雅秋道:“好吧。”陶书玉道:“我走了呀!”雅秋道:
“走吧!”陶书玉道:“再见!”雅秋道:“再见!”
陶书玉走了,走出巷子,她上了一辆马车,马车快跑起来。
陶书远坐在一把竹椅子上看书,后不看了,把头往后仰去,靠在了椅子背上
吹口琴,眼睛闭着,吹出的曲调极忧伤。陶书利提着一个鸟笼子过来,看见了陶
书远,把鸟笼子挂在树上,走了过来。
陶书利道:“二少爷,吹口琴呢?”陶书远睁开眼睛,看见陶书利,没有理
他。陶书利道:“不爱搭理我?心情不太好?”陶书远继续吹口琴不理他。陶书
利道:“二少爷,咱俩虽说不是亲兄弟,却也是从小一块长大的,就算没有亲情,
也没有仇恨吧。我就不明白,你为什么两次拿棒子打我?”陶书远道:“我一次
都没打过你!”陶书利道:“哼,都说你人不错,这不也撒谎吗!你没打过我?
第一次,我把五姨太劫了回来,不是你打倒了我抢走了五姨太吗?”陶书远道:
“我跟你说过了,那不是我打的。”陶书利道:“不认账呀!第二次,我抓住了
苏永明,从他那里拿了一个小布包,刚要打开看,又被人打倒了,这次不是你?”
陶书远道:“我再说一遍,我一次也没打过你!”厨子老伍挑菜过来,道:“大
少爷、二少爷,奴才有活,就不请安了呀!”陶书利不耐烦地挥挥手。陶书利道:
“就是不认账,鬼打的我呀!好了,不认账就不认账。我问你,苏永明有个布包,
你知不知道?”陶书远故意问道:“什么布包?”陶书利道:“没在你这?”陶
书远道:“我没见过什么布包。就算有个布包,它也应该在你那里。”陶书利道:
“我说过了,我拿到手还没看,就让人打倒了,醒来布包早已经不见了。二少爷,
布包找不到不要紧,你要是能找到你那个学生苏永明,事情就好办了:一,你可
以为你娘报仇了,只有他知道那一万两银子还没还;二,布包里的秘密,他不会
不知道。苏永明在哪里?”陶书远道:“我不知道。”陶书利道:“你不告诉我
不要紧。可我跟你说,苏永明这个人很有用,只有他才能治住三太太。不治住三
太太,三太太就会把你娘,我,大院里所有的人都除掉,最后……估计你也是知
道了,独吞陶家那笔秘密的巨财!”陶书利说完拎着鸟笼子走了,走了几步停下,
道:“还有,二少爷,你就别打五姨太的主意了,她和你不是一路人,你是个好
人,她不是,你原来是不是以为她也是一个心慈手软之人?哼,她毒着呢!鱼找
鱼虾找虾,井里的青蛙找蛤蟆,她和我是正合适呀,一对坏人!”陶书利拎着鸟
笼子走了。
陶书远还在吹口琴,曲调像烟一样,在大院子里到处飘。
第二十一章
三太太坐在花园的亭子里喝茶,陶书利拎着鸟笼在路上走,吹着口哨走了过
来。
三太太道:“大少爷!”陶书利听到喊,转身一怔,道:“三姨娘,喊我?”
三太太道:“大少爷,过来喝杯茶呀!”陶书利道:“好,说是三姨娘的茶好,
我正想尝尝呢!”陶书利走过去,坐下,大梅子给他倒茶。三太太道:“我这是
正宗的明前龙井!”陶书利品了一口,道:“好茶,好茶!”三太太道:“大少
爷,三姨娘对你不错吧?没得罪你吧?”陶书利道:“没有呀!”三太太道:
“你小的时候,在陶家,就我喜欢你呀。记没记得有一次,我领你上街玩,给你
买好吃的,你对我说,三姨娘,将来我长大了,买个大花轿,天天抬着三姨娘逛
街?”陶书利道:“记得!”三太太道:“可是长大了,却和三姨娘唱起了对台
戏了!是不是当家人没做上,一直恨着三姨娘呀?”陶书利道:“那恨什么呀,
人家都不推举我,跟您三姨娘有什么关系呀!”三太太道:“大少爷说的可是实
话呀?”陶书利道:“是实话呀!三姨娘,你笑什么呀?”三太太道:“我觉得
你说这话的时候,心虚呀!”陶书利道:“我心虚?我有什么心虚的呀!”三太
太道:“大少爷,我知道,你没有做上陶家的当家人,心里一直不舒服,对我一
直是耿耿于怀呀!”陶书利道:“那是你那么想的,我可没耿耿,也没有于怀!”
三太太道:“那你为什么和四太太合伙坑我?”陶书利道:“我和四太太合伙坑
你?你别赖我呀,我没坑你。四太太的事,跟我没关系!”三太太道:“你们俩
一天勾勾搭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