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残阳 作者:林和平





好,要是让我看呀,倒像是真的。我说像真的,没说是真的!这个人吧,比陶老
爷瘦,比陶老爷还矮,眼睛也小,嘴巴呢,太尖。不过,真像陶老爷,要是不熟
悉陶老爷的人,还真能把他当成陶老爷!你们说是不是呀,阎探长,姚镇长?”
姚镇长道:“是是,六爷说的极有理!”阎探长道:“嗯,很像呀!我和陶老爷
二十多年的交情了,和他很熟呀。这要是让我走在街上冷丁打眼一看,没准还真
能把他当成陶老爷,像,真是像呀!”赵老板道:“嗯,像!我第一眼看见他的
时候,真把他当成陶老爷了。真像!”于老板道:“像、像,像真的一样呀!”
仪萍道:“把他送到众人跟前看看。”家丁拧着要疯了的陶老爷往众人跟前送,
众人都道:“像,像,太像了!……”陶书远突然大喊道:“不!不是像,他就
是,他就是陶老爷,他就是陶老爷呀!你们看,你们看,他是不是陶老爷,是不
是?是不是?你们瞎了,还是眼睛出了毛病?他怎么不是陶老爷呀,啊,他是陶
老爷呀,他是呀!”陶老爷终于挺不住,一口血吐出来,昏倒在地。陶书利道:
“快快,快把他拖下去,拖下去!”家丁把陶老爷拖下去。陶书远疯了,他一个
接一个掀桌子,道:“你们疯了,你们疯了。你们全疯了!……”陶书玉道:
“二哥,二哥,二哥!”陶书利道:“他疯了,他还说别人疯了,快,把他按住,
按住他!”家丁跑上来按住陶书远,陶书远已经没有了力气,道:“你们疯了,
你们疯了……”三太太挺不住,倒在地上,众人又是一阵忙乱,叫道:“三太太,
三太太,三太太……”

    仪萍站在那里看着。

 第二十七章

    三太太的头又疼了,最近她常常头疼。她躺在躺椅上,头上敷着毛巾,一动
不动,像睡了过去。

    大梅子端着一杯茶进来,道:“三太太……您喝杯茶吧。”三太太摆手,道:
“大梅子,咱们败得太惨了!……”大梅子道:“没想到,他们合起伙来坑咱们
呀!”三太太道:“也不是呀,咱们想坑人家,反倒让人家坑了……聪明反被聪
明误呀!……咱们的处境,危险了!”大梅子道:“有那么吓人吗?”三太太道:
“咱们的意图,让人家识破了,人家才能联起手来对付我。我的目的达到了,他
们就都活不了,他们的目的达到了,他们能让我活吗?……自古至今,一招失算,
性命难保呀!……”大梅子道:“咱们走吧。”三太太道:“现在?走得了吗?
欠条在二太太手里了,只要她把它拿出来,走到哪里,也得被抓回来呀,那是一
万两白银呀!”大梅子道:“那欠条,二太太能把它拿出来吗?”三太太道:
“不好说呀,我整过她,她始终恨不得咬我一口。时机没到,时机到了,她不会
放过我的。”大梅子道:“咱们手上,也有她的把柄,咱不怕。王宝财为了帮着
二太太。掐死了大太太,金镏子不是在你手上吗?”三太太道:“这把柄分量不
足呀。你说是王宝财掐死的,一只金镏子就是证明吗?最好把永康钱庄的账簿弄
到手,那才是证据。”大梅子道:“弄了一本假的,真的在哪了,谁知道呀!”
三太太道:“还有大少爷呢,咱们树敌太多了!”大梅子道:“大少爷咱们不怕
他。大少爷的把柄在咱们手上了。”三太太道:“咱们的把柄,大少爷手上就没
有吗?”大梅子道:“欠条不是在二太太手上吗?”三太太道:“光是欠条是把
柄吗?那次大少爷来威胁我们,好像不是空口无凭,他好像知道些什么。”大梅
子道:“你说,他知道那件事了?”三太太道:“不好说呀。听他那口气,好像
知道了!”大梅子道:“那事情要是让他们知道了,可就更麻烦了!”三太太道:
“我担心的就是这个呀!……他要是知道了那件事,我们可真活不了了!……”

    四太太乐得不行,陶书利在一边喝茶,也乐。

    四太太道:“像,真像!妈呀,笑死人了。一个真的陶老爷,愣是被说成了
假的,你说这上哪讲理去?”陶书利道:“二少爷和三太太,还以为这回他们可
得手了,没想到,中了咱们的计了,妈的全傻了!”四太太道:“老家伙也够呛
了,都吐血了!”陶书利道:“也真够他受。你说陶家人不认他,镇上的人,也
不认他,换谁这一口气上不来,也得吐血呀!”四太太道:“哎,我就纳闷,你
说六爷他们,是真的不认识陶老爷,还是认识就说不认识?”陶书利道:“我也
觉得奇怪呢。按说六爷和老爷那么熟悉,不能认错呀?哎,是不是仪萍和六爷他
们,是一伙的呀?”四太太道:“不能吧?他们怎么会是一伙的?”陶书利道:
“也是!不过这回三猴子吃这么大的亏,能善罢甘休吗?于老板的那张字据,可
还在她的手上呀!”四太太道:“这事可挺吓人呀!”陶书利道:“妈的!不过
也用不着怕!”四太太道:“怎么又用不着怕了?”陶书利道:“上次你看到的
那事,要是准了,不一下子治她死呀!”四太太道:“可没看准呀!”陶书利道:
“没看准不要紧,咱们下点工夫呀!趁着这个势头,除掉三猴子,再除掉二老婆
子,陶家就是我的天下了,不愁找不到那笔财宝!”四太太道:“说得吓人,除
掉这个除掉那个的,我听着这些话,浑身发冷,就不能说不干了,退出去,过点
平静的日子?”陶书利道:“人做事情就是这样,不做也就不做了,做了,就像
一架马车走到了半山坡,退你是退不回来了。退是死,不退也是死,宁肯他妈的
爬上去死,也不掉下去死。爬上去了,说不定还能有活路。人该狠的时候,就得
狠,心软了不行!”四太太看着陶书利。陶书利道:“怎么了,这么看我?”四
太太道:“有时候我想,你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说你坏吧,还有好的时候,
挺仗义的;说你好吧,肯定是不好。像二少爷那才叫好人,懂礼貌,心眼儿好。
你发起脾气来,什么都骂,祖宗都跟着受罪;做起坏事来,掉脑袋也要干,可真
要掉脑袋了,你又怕得要死,你呀!……”陶书利道:“你他妈的,叫你说我完
了,我不是人了!”四太太道:“你这个人呀,挺混蛋!可是邪门了,我却喜欢
你。和那个小白脸姓江的比,我觉得你比他强一百倍!”陶书利道:“那还不是
因为他骗了你!”四太太道:“也不完全是,他就是不骗我,他和你比也不行,
他太假,那话说得呀,可好听了,可他心里怎么想的,你永远不知道。你不是,
你好你坏,都在明面上搁着呢,不用去猜,我喜欢这样的男人,他就是坏,我也
喜欢……”陶书利道:“你早说呀!”四太太道:“现在说了怎么的,还晚呀?”
陶书利道:“晚了!”四太太道:“怎么就晚了?”陶书利道:“这话你非得逼
着我说!我以前呀,没拿女人当回事。就像说的似的,那不就是一件衣服吗,喜
欢穿了,穿,不喜欢穿了,扔!可是怪了,自从见了这个仪萍,完了,鬼迷心窍
了,见到什么样的女人也不动心了。白天晚上,心里就装着这一个人了,想呀,
有时候心里还他妈的挺难受的。心里说,她要是跟我好,叫我干什么我都干,叫
我死,我就去死!”四太太道:“真是动心了!”陶书利道:“动心了!我和你
说吧,什么争这个争那个的,我就是想在陶家干出点事来,让仪萍看看,我陶书
利不是个饭桶,我陶书利是个他妈的男人!”四太太眼睛中有泪水,道:“我这
辈子,怎么就没有这样一个男人对我这么好,一个都没有。要是有那么一个,心
里装着我,让我为他去死,我也干!……”陶书利道:“是不是傻呀?”四太太
道:“嗯,傻!”陶书利拿起茶杯,道:“来,两个傻子干一杯!”四太太也拿
起茶杯子,道:“好,两个傻子干一杯!”

    二太太从外面回到屋里,王宝财和小玉跟在后面。

    二太太坐下来拿烟枪,道:“这个孩子呀,我告诉他不行,他偏不信。老爷
谁敢认呀,怎么样,把自己伤着了吧?”王宝财道:“郎中说,他心里有淤气,
熬点中药喝,化血去淤,没有大事!”二太太道:“我就愁这个书远呀,你说他,
脑瓜子比谁都聪明,可就是做傻事!什么事跟他没关系他做什么事,他就不像大
少爷,知道抓钱,知道把自己的实力搞厚了。咳,这个孩子呀!……”王宝财道:
“他要是像大少爷那样,您又不干了。书远还是个好孩子呀!”二太太道:“我
没说他不是好孩子,我说他干的那些事!唉,他又得恨我了,要苏永明的欠条我
没给他,这次认老爷,我又和他唱了对台戏,你说这可怎么办呀!……”王宝财
道:“二太太,书远的事,我倒是不觉得麻烦,毕竟那是您的儿子嘛,早晚,他
会消气的。可我担心的是三太太,她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她能咽下这口气吗?”
二太太道:“哼,我现在可不怕她!”王宝财道:“二太太,苏永明的那张欠条,
在您的手上了?”二太太道:“不信呀,我拿给你看看。”王宝财看了欠条,道:
“真是它呀!”二太太道:“那还能有假!”王宝财道:“哎,不是说这欠条上
记载着陶家藏财宝的秘密吗,这也没有呀?”二太太道:“就是呀,当初大少爷
拼命要找这个东西,说是得到了它,就能得到陶家的财宝,这哪有呀?”王宝财
道:“没有,是没有。”二太太道:“有了它,我还怕她三猴子吗?再说了,咱
们放印子钱那事,到现在她也没有证据,弄本账还是假的,我怕她!?”王宝财
道:“这张欠条不光是钱的事,苏家一家十几口被杀,到底是谁干的,现在还是
个谜呢!”二太太道:“是呀,这要是三猴子雇人杀的,那事可就大了!”

    大梅子在路上走,因为天黑,她走得一脚深一脚浅。走过了人工湖假山的时
候,空中有一个东西飞过来,落到了她跟前,她拣起来一看,大惊。四下里看了
看,没发现有人,她赶紧跑起来,跑回了三太太的屋子。大梅子慌慌张张进屋,
道:“三太太,三太太!”

    三太太从里屋出来,道:“什么事,这么慌张?”大梅子拿着一本账道:
“三太太,您看!”三太太接过账看了,大惊道:“啊,永康钱庄的账簿,你从
哪得到的?”大梅子道:“我饿了,去伙房找老伍要点吃的。回来的路上,突然
这本账簿从天而降,落到了我的脚前,吓了我一跳。我四下一看,在假山后面有
一个人影一闪不见了,你说这事怪不怪?”三太太道:“真是怪了,谁把它扔给
了你呢?”大梅子道:“不知道呀。这个不是假的吧?”三太太道:“这个不会
是假的,这上面的字是许先生的字,章子也和许先生说的一样,钱桩的‘桩’字
多了一个木字,是真的。”大梅子道:“那个人把账簿扔给咱们,什么意思呢?”
三太太道:“这事没法分析了。可不管怎么说,这不是一件坏事,二太太要是敢
找我的麻烦,我也不会让她舒服了!”大梅子道:“这个送账簿的人,能是谁呢?
……”

  



    仪萍在弹琴,弹得心烦意乱,突然停下,双手按住琴弦,长长地叹气。小福
子在一旁练字,也停了下来,看着仪萍。小福子道:“五姨太,老爷没认成,你
怎么不高兴呢?”仪萍道:“小福子呀,老爷没认成,谁受到的伤害最大?”小
福子道:“三太太,还有二少爷。”仪萍道:“二少爷在心里边,不知道怎样恨
我呢。”小福子道:“我听说,他病了呢。”仪萍想了想,站起来往外走。小福
子道:“五姨太,你要上哪?”仪萍道:“我去看看二少爷。”

    陶书远正躺在床上咳嗽,他咳了一阵,下地喝水,坐到椅子上,他很累,闭
上了眼睛。仪萍进来时,他不理。仪萍走到陶书远跟前道:“书远……书远,你
不舒服吗?你哪里难受?我知道你恨我,可是我没有办法……”陶书远突然转头,
道:“没有办法?什么叫没有办法?哼,你太有办法了,你的阴谋诡计很高明呀。
你策动陶家的人佯装可以认下老爷,以此麻痹我和三太太,然后出其不意,彻底
挫败我们,让我们当众出丑,你这一招够毒的了,竟然还有脸说你没有办法!”
仪萍道:“你没明白我说的话。”陶书远道:“我傻,我笨,我不明白你说的话!”
仪萍道:“书远,你听我说。”陶书远道:“我不听!”仪萍道:“你不听我也
得说。书远,让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