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段子





  因此,人类从没有见识过这个物种,世界上任何一个生物研究部门都没有它们的标本和档案。
  我们一直在研究动物有没有思维和情感。其实,它们和我们一样———面临威胁时,它们惊惶地逃窜,或者抱成一团装死;它们的配偶或者亲人被残害了,它们悲痛欲绝,撕心裂肺,只是我们看不见它们流泪罢了……
  毛三和毛四在它们的种族里相当于人类的中医。虫子当然也生病,毛三和毛四通过一些草药为它们救死扶伤。
  前些日子,有一个医生在草丛上放风筝,不幸看见了毛四。
  这个医生天生最怕虫子,当时他被毛四那怪兮兮的样子吓得全身发冷,手脚都不会动了。
  恐怖产生暴力,他抬起脚,恶狠狠地朝毛四踩去……
  毛四叹口气说:“前几天,我被一个人踩了一脚,差点没命,断了几十条腿,还没长出来呢。”
  毛三朝毛四的身下看了看,心疼了。
  “你知道那个人的家在哪儿吗?”它阴冷地问。
  毛四舞动着无数的腿,说:“不知道。不过我知道他在哪里上班———他是个医生。”
  毛三突然说:“我领你去报仇!”
  “怎么报仇?”
  “钻进他的两只耳朵,然后我们在他的大脑中间会合。”
  “他长得那么高,我们朝上爬的时候,肯定会被他发现。”
  “我们先爬到房顶上,然后对准他的脑袋跳下去,空降抢占制高点。接下来,我们就藏在他的头发里,如果他没有察觉的话,我们迅速兵分两路,钻进耳朵。”
  “要是他察觉了怎么办?”
  “你放心,他没办法在头发里捉到我们,除非他用篦子把我们梳出来。而他不可能有篦子。”
  毛三想了想,不好意思地小声说:“他的诊室在八楼,我这腿……”
  “没问题,我背你上去。”
  于是,在这个闷热、漆黑的夏夜,两条虫子逼近了医院的门诊楼。
  它们第一次要和人类正面交锋了。
  实际上,那个医生是个挺不错的人,对患者充满爱心,办公室里挂满了锦旗。
  他是一个爱清洁的人,他的胡子总是刮得光光的,头发也永远是短短的。而且,他很热爱生活,有风的日子,还经常到草地上放风筝。
  在门诊楼黑暗的楼梯上,有一条很大的白虫子从水泥缝探出脑袋来,它没有腿,全身都是乳白色的肉,不停地蠕动着。它长着很多只眼睛。
  白虫子惊奇地问:“毛三和毛四,你们怎么出来了?”
  虫子和虫子一般都认识。这种没有腿的虫子缺乏安全意识,总爬出来透气,经常被人弄死,都快绝种了。
  毛三气喘吁吁地说:“我们去找一个医生算账。”
  白虫子不知道它们去找哪个医生算账,但是它幸灾乐祸地笑了:“祝你们成功!”
  这时是清早。
  那个医生坐在诊室里,静静地看着门,好像在等待第一个患者。
  两条虫子进了门,顺着墙壁爬上了房顶,速度快极
  了:“刷刷刷刷刷刷刷刷刷刷刷刷刷刷刷……”
  它们停在那个医生的上方,朝下看去,看不见医生的脸,只看到一头乌黑的短发。
  “你先跳。”男虫子说。
  “你先跳。”女虫子说。
  男虫子一下就跳了下去,女虫子也一闭眼,跳了下去。
  它们轻飘飘地落在了一堆头发中。它们伏下身子,一动不动,紧张地观察医生的反应。
  医生好像没什么反应。
  毛三对毛四使了个眼色,两条虫子迅速朝两只耳朵爬去。
  可是,它们顺着两个鬓角朝下爬,却好像一直爬不出去,一直没看到医生的脸。
  它们都害怕了,同时向地面逃窜。它们一直在头发中爬过他的脸、他的脖子、他的胸腹、他的大腿,他的脚……
  这个人全身都是头发!
  这时候,医生慢悠悠地说话了:“我是毛老大。”



片面的镜子
  两个女孩到海边旅游,住进一家宾馆。
  坐了一天的车,很累,她们要洗澡。
  草是一个内向、柔弱的女孩,而花是一个外向、明朗的女孩。这次出来,一直是花照顾着草。
  草先进了卫生间。
  里面传出“哗哗”的水声。
  花打开电视,找到了一个外国的恐怖电影!她高兴地跳到床上,看起来。
  画面上,一个女孩在洗澡,突然,一些古怪的须角从花丛里伸出来……
  草惊叫了一声。
  水声已经停了,草用毛巾裹着身子,惊恐地跑出来。
  “怎么了?”花问。
  “见鬼了!”
  “见什么鬼了?”
  草指着卫生间,抖抖地说:“我照镜子,镜子里没有我!”
  花笑了,说:“怎么可能!一定是里面的雾气太大了。走,我跟你去看看。”
  “我不敢!”
  花下了床,大大咧咧地说:“那你就别洗了,我洗。”她一边说一边走进了卫生间。
  外面只剩下了草。
  电视上,一个女人在洗澡,一些古怪的须角从地漏里伸出来……
  她急忙把电视关掉了。
  房间里一下静下来,只有卫生间里的“哗哗”的水声。
  花一边冲洗一边还哼着流行歌曲。
  草想,看来那镜子真的没什么问题,一定是自己看花眼了。
  过了半天,水声停了。花对她喊:“草,你进来一下!”
  草以为花要什么衣服,就走了过去。她推开卫生间的门之后,愣住了———里面空空如也,根本不见花的影子!
  突然她听见花说话了!
  她猛地转过头,看见花正在那雾蒙蒙的镜子里朝她笑:“你怎么说这镜子照不出人呢?你看,它不是把我照出来了吗?”



谁在那里面
  周××是个恐怖小说家。
  他写了一篇恐怖小说,叫《谁在那里面》。
  我是一个作家。
  这一天,我到一个旧货市场,买回了一台陈旧的打印机。
  对于我这个电脑盲来说,我能把它连接到主机上,就像在蒙古建立了海军一样不容易。
  天也黑了,我也累了,洗手,睡觉。
  夜很静,我迷迷糊糊快进入梦乡时,突然听见有一个奇怪的声音:“吱啦吱啦吱啦……”
  我一下就醒了。
  我在黑暗中仔细听,感觉是那个打印机在响。
  电脑关着,它怎么自己就开始打印了?
  “吱啦吱啦吱啦吱啦……”打印的声音在深夜里很?br />   我坐起来,打开灯,朝电脑看去,果然一张纸从打印机里慢慢伸出来……
  我走过去,小心地把那张纸抽出来,上面是空白,什么字都没有。
  我把它的电源拔掉了,重新躺下,关上灯。
  我想,假如它再响,那就见鬼了……
  谢天谢地,它没有再响。
  第二天,一个朋友来做客。
  我在厨房煮咖啡,听见他说:“这是你写的小说开头吗?”
  我探出头看了看,他正拿着昨夜从打印机里吐出来的那张白纸在看。
  我走过去,看了看那张白纸,又看了看他,不解地问:“你说什么?”
  “或者,这是你写的一首诗的开头?”
  “你说,这上面有字?”
  他指了指那张纸说:“这不是字吗?”
  我有点毛骨悚然了:“写的是什么?”
  “你别跟我开玩笑呵!”
  “我真的什么都没看见。”
  朋友说,那上面写着这样两句话:
  “我每天午夜都必须写点什么。
  你是不是觉得我有点恐怖?”
  我认定朋友是在开玩笑,一笑过去。
  这天晚上,我又切断了电脑电源,可是,到了半夜,又听见那个打印机响起来:“吱啦吱啦吱啦吱啦……”
  我的心一沉。
  颤颤地打开灯,我又看见有一张白纸从打印机里慢慢伸出来……
  我走过去,把那张纸抽出来,上面还是一片空白。
  《小故事》杂志社正跟周××约稿子,他决定把这篇《谁在那里面》寄给他们。
  他坐在电脑前,点“文件”菜单,再点“打印”指令,那台刚刚从旧货市场买回来的打印机,就开始工作了。
  “吱啦吱啦吱啦吱啦……”
  终于打出来了。
  他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没一点问题,就到邮局寄出去了。
  几天后,《小故事》杂志社的张编辑打来了电话。周××正在电脑前写作。
  “周老师,您的稿子我收到了。不过有个问题,我得问您一下。”
  “什么问题?”
  “最后一行字是什么意思?”
  周××点开那篇文档,朗读最后一行:“我走过去,把那张纸抽出来,上面还是一片空白。”
  张编辑说:“是下一行。”
  “下一行就是我的通讯地址了。”
  “不是,在通讯地址的上面,黑体字。”
  “没有哇!你说说,写的是什么?”
  张编辑压低声音,把那行字念了出来。
  周××一下就陷入了巨大的恐怖中———那行字竟然是:
  胡编乱造。你快倒霉了!
  怪了。
  稿子在电脑里还好好的,可是,被那台破旧的打印机打出来之后,最后就多了一行古怪的字。这行字别人能看见,周××却看不见!
  就在这天半夜,周××又听见那台打印机孤独地响起来:“吱啦吱啦吱啦吱啦……”
  ———大家一定都想知道周××到底怎么样了。正像著名魔术师大卫说的那样:还是留一点谜底有意思。
  到此结束。
  胡编乱造。你快倒霉了!



第二种时间
  画室的门响了一下,好像有什么人钻进去了。马良爬起来,蹑手蹑脚地走过去。
  他打开画室的灯,扫视了一圈,没发现任何可疑的情况。
  他又看了看那幅画,画中的女子在草丛中羞怯地看着他。

噩梦逼真
  我保留着小学毕业时全班的一张合影。
  这是一张黑白的老照片,总共有32个学生,分三排,第一排坐在矮凳上,第二排坐在高凳子上,第三排站着。
  其中有一个学生已经死了,他叫夏明军。小学毕业那年暑假,他到池塘里游泳,淹死了。
  他站在后排最左边,个子不高,只露出一个瘦巴巴的脑袋,默默地看着镜头。
  班主任是个女的,姓李,她坐在中间那一排正中。
  我时常拿出这张珍贵的照片看看,它把我带回那遥远的童年时光。
  这一年,我回到家乡小镇,打听了一下,除了我,小学那些同学竟然都没有走出这个小镇,就产生了一个念头:把他们聚到一起,搞个同学会。
  遗憾的是,李老师不在了。三年前她得了癌症,死在了齐齐哈尔大儿子家,享年69岁。我去她家,只见到了她的一张大幅遗像。
  人很快就聚齐了。
  大家都过了30岁,有些人我都不认得了。
  我请客,大家到饭馆大吃二喝一顿。然后,有人提议,要再照一张合影。我当即赞同,并出了一个主意———每个人都按照那张小学毕业照的位置站。
  照完像,我又把小镇惟一一家歌厅包下来,大家在那里狂欢了一晚上,半夜才散。
  第二天,我就离开了家乡。
  半个月之后,那张老同学的成年合影寄到了我的手上。
  我打开后,大吃一惊:照片上多了两个人。
  一个老太太,满脸都是皱纹,木木地坐在第二排正中,木木地看着镜头。这正是遗像上的李老师!
  后排的最左边露出一个瘦巴巴的脑袋,那是彩色照片上惟一一个黑白的影像,正是小学毕业照上的夏明军。
  他停留在30年以前,默默地看着镜头。



天惶惶地惶惶(1)
  夜深了。
  张山躺在床上,身边多了一个男婴。
  她是个作家,丈夫是个医生。
  几天前,丈夫下班回来,带回来了这个六个月左右的男婴。他是在医院里捡的。
  张山第一眼看见这个孩子,就觉得他有点面熟。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让她多少有些恐惧。
  今夜丈夫值班,家里只剩下她和这个男婴了。
  男婴睡着了,在月光下,他安静得像一枚缓缓飘落的雪花。
  夜缓缓地流失。
  腕上的表在“滴答滴答”走动,那是每个人生命的倒计时。
  零点时分,男婴抖了一下,突然哭起来。
  张山吓了一跳,急忙把他抱起来,使劲摇晃。可是,他仍然大哭不止。
  在寂静的深夜里,一个小孩没完没了地大哭,总让人感到有些?br />   天惶惶地惶惶。
  张山没辙了。她一边轻轻地拍他,一边冷静地观察他。
  他一边哭一边紧紧盯着房间的西南角,好像看见了什么东西。
  张山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那里一片黑糊糊,什么都没有。
  一个人出生和死亡大都是在夜里。刚刚出生的孩子,即将死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