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色猫恐怖馆





  关谷的唇碰到她的──一瞬而已,关谷的手臂如大蛇般紧紧缠着她的身体。胸部被压逼的感觉令她觉得晕眩。在舞台上沐浴在灯光下的恍惚感,彷若从内心深处涌上来般使人陶醉其间。
  聪子的手生硬地搭在关谷的背上。
  门外传来谈话声,聪子慌忙离开关谷,冲到桌前在椅子上坐下。
  “──怎么,关谷好早哇。”
  明石和桥本走进来。
  “长沼怎么啦?”关谷用理所当然的语调说,坐在远离聪子的位子上。
  “不晓得。只是缺席。”桥本耸耸肩。“有三个人就够了。不是吗?”
  明石和关谷交换一瞥,桥本看到了。桥本在挪揄他们三个在他不在的情形下答应水口聪子的请求的事。
  关谷苦笑一下,明石不知没听见还是假装不知道,边坐边说:“好了,我分配到什么角色?”
  “先谢谢你们的合作。”聪子说。心脏还在扑扑跳着,但表面上保持平静。
  “我可不是喜欢才干的。”桥本说:“只是既然答应了,不得不干到底。”
  “对‘奇情俱乐部’而言,并非什么羞耻的事呀。”聪子说。
  “我知道你懂艺术,因此我觉得不妨做做看。”桥本顿了一会才说。
  “谢谢。”
  “大概不会学那些连模仿滑稽作品也不能区别的家伙生搬硬套吧──对了,几时可以让我们看看剧本?”
  “再过些时候,还有修改的必要。”
  “OK。不过,我们对记忆力没自信哦。临时才交过来的话,乱讲一通就麻烦了。”
  “没问题。那点我想过的。”聪子已恢复平日戏剧部部长的脸孔。“更重要的是,什么人演什么角色,决定了吗?”
  “我对那个最感兴趣了。”关谷说:“可别把太怪的角色塞给我哦。”
  “大致上决定了。”桥本说。
  “可以告诉我吗?”
  “好的。明石,你演‘海德’。”
  “那是讽刺吗?”明石笑了一下。“也好。”
  “关谷,你是‘剧院之鬼’。”
  “嗄?叫我这英俊小生做那个?”
  “不愿意?”
  “不……算了,没法子。”关谷耸耸肩。“可以把演出者的名字删掉吗?”他自言自语似地补充。
  “你呢?”聪子问桥本。
  “我是‘吸血僵尸’,但不是克里斯多夫李的‘吸血僵尸’,而是麦斯休烈克的奥洛克伯爵。”
  “是不是《诺斯菲拉切》?菲林寄到了?”
  “不,还没有。虽然订购了。有照片,我用作参考。”
  “上演前收到菲林就好了。”
  聪子也从桥本口中听过《诺斯菲拉切》的故事。那是《吸血僵尸》的最初电影版,一九二二年制作的无声电影经典之一。
  “那部电影为何不用‘吸血僵尸’的名字?”聪子问。
  “没拿电影版权的关系。因为导演慕鲁纳才三十三岁,为了不被讼诉,连片名和角色的名称也改了,把舞台从伦敦搬去布里门。不过,结果还是被原作者布兰斯多克的未亡人诉讼,打输官司。本来必须毁掉所有菲林的,但慕鲁纳不从。托福,我们现在才能看到那部片子。”
  “‘诺斯菲拉切’是‘吸血僵尸’的意思?”
  “有人用作同样的意思,其实是‘不死的人’。”
  “不死身之意?”
  “怎么说呢……也许说是‘死不去的人’比较好。”
  “好像明白了。”聪子点点头。“那么,长沼呢?”
  “他会演‘科学怪人’吧。”明石说:“恰恰好。”
  “你好坏呀,说那种话。”聪子笑道:“他会接受吗?”
  “放心。他不敢说‘不’的。”桥本说,看看另外两个。“对吧?”
  “没有异议。”关谷说。
  “我放心了。这样子可以预期上演了……”聪子摘下眼镜,用手帕边擦边说:“其后还得归纳一些细节……”
  “有事就喊一声吧。”桥本说:“那么,我们走吧。”
  正要站起来时,门外有人叩门。
  “──是。哪位?”聪子起身。
  “警方的人。”
  桥本等人面面相觑。聪子开门。
  “嗨。你们果然在这里呀。”片山看到桥本他们,叹一口气。“我问了好些人,才知道你们来了这儿。”
  “你是片山先生吧。”聪子说。
  “对了,关于长沼君的事,有事转告你们几位。”片山说。桥本等人又对望一眼。
  “长沼怎么啦?”桥本问。
  “他因急性盲肠炎入院,暂时要休息。”
  “那家伙也会入院?”明石说出不像朋友的词句。
  “他叫我转告各位说抱歉,请多多包涵哦。”
  “喂,怎办?”关谷说:“‘科学怪人’不见啦。”
  “想办法找别人吧。”不知何故,桥本匆匆忙忙的样子。“走吧。”他催促二人。
  三人离开后,片山对聪子说:“我干扰了你们的谈话?”
  “不,已经讲完了。”
  “哦。其实,有点事想向你请教。”片山拉椅子坐下。“荻野邦子被刺伤之日,你是不是在那个‘奇情俱乐部’的房间前面排练?”
  “那天吗?呃……”聪子想了片刻。“不,那天我改剧本,在这个房间里。”
  “是吗?真遗憾。”事情不如想像中那么顺利。“──刚才你们提起‘科学怪人’什么的,是谈什么?”
  “这次话剧的事。本来是由长沼君演‘科学怪人’的。”
  “那就必须另外找人代演啦。”
  “是的。可是……可以顺利找到吗?那个不是每个人都高兴地演的角色。”
  “说的也是。”
  “不过,对于真正喜欢演戏的人来说,那种角色才有意义。如果我是男的,我会欢喜接受的。”
  “演‘科学怪人’?”
  “嗯。因为那怪物很善长。只是他不知道自己的力量,终究伤害并杀人。然后被逼得走投无路。他背负着悲哀的命运哪。”
  “原来如此。我只见过照片而已……”
  “如果有人能表现出那种悲哀,就很了不起啦。”
  “那个长沼君不是做不到吗?”
  “嗯──年纪稍大的人比较适合。能够理解那种敏感心情的大人……”聪子停止说话,目不转睛地注视片山一阵。“片山先生,你肯帮我演这个角色吗?”
  片山慌忙起立。我早就猜到会搞成这种局面!真是!开玩笑。
  “我有点忙,对不起……”
  打开门时,差点和眼前的石津刑警相撞。
  “怎么?是你呀。干什么?”
  “我在找片山兄啊。好极了。”
  “什么事?”
  “呃,其实是──”石津说到一半,发现聪子。
  “出去外面再说好了。”片山捉住石津的手臂往外跑。
  “请等一下。”聪子奔过来,捉住片山。
  “哎,我是当差的,很忙。对于你的要求──”
  “这位呢?”聪子盯住的乃是石津。
  “我是目黑警署的石津。”他过份恭敬地报上名字。
  “就是他!”聪子喊。“太理想了!除他以外,无人适合那个角色!”
  2
  “这么说,那四个人全都认识野田惠子啰?”栗原警司仿佛吃了黄连似地板着脸说。
  “一个叫长沼的学生是这样讲的。”片山说:“听说以前举行文化祭时,‘奇情俱乐部’有和其他学校交流过。当时野田惠子的学校也──”
  “那边也有那种坏兴趣的俱乐部吗?”
  “不,他们的叫做‘浪漫文学研究会’。”
  “好像是在传阅什么色情小说似的。”
  “科长,说那种话会被人咬一口哦。”
  “被女孩咬一口也不坏。”栗原咧嘴一笑。他有不时乱开玩笑的坏习惯。
  “奇情文学也称作哥特浪漫文字,代表作是安拉德克里芙的《乌朵夫之谜》和玛莎葛雷哥里路易斯的《蛮客》──”
  “等等。”栗原打岔。“怎么突然疯言疯语的?”
  如此被问的情形下,回答“是”的人正常吗?片山气鼓鼓地抗议:“不是我疯了!是‘浪漫文学研究会’的女学生告诉我的。”
  “原来是现买现卖呀。爱因斯坦也说过,一切的知识都是从别处买来卖的。”
  “真的?”
  “开玩笑的。”栗原正经八百地说:“对了,有什么线索?”
  “那个研究会的女生们都很熟悉‘奇情俱乐部’那四个人的事。不过,其后野田惠子和当中的什么人交往的事却无人知晓。”
  “或许假装不知道吧。”栗原慢慢地说:“学生们互相庇护。那是最棘手的地方。”
  “对呀。桥本他们也是,他们四个决定绝口不提认识野田惠子的事。”
  “真伤脑筋。”
  “牵涉到学生的事件都很难办的。即使是感情不好的学生,一面对警察时都会共同戒备、摆出架势来的。”
  片山想,倘若自己站在学生的立场又如何?毕竟不想出卖同学,把同学送到警局吧?
  那个可能是正常反应也说不定。
  “这里需要有人积极地和学生们打成一片。延长侦查时间也是没法子的事。”
  “可是不容易哦。”
  “石津怎么啦?”
  “石津刑警吗?他是目黑警署的──”
  “我晓得。”栗原不耐烦地挥挥手。“他要演戏?”
  “扮演‘科学怪人’那怪物的事?怎么说都很可怜,我不敢讲。”
  “刑警必须凡事忍耐。”栗原说:“不是好机会吗?和学生们一起彩排,有很多机会碰面吧。那家伙心境年轻,学生可能和他没隔阂,坦率地畅谈起来哦。”
  事态严重起来了。
  “尽管如此,也用不着──”
  “刚才你不是说了吗?以学生为对手的侦查工作很难有进展。你也找个借口混进学校去吧。若是有必要,你妹妹也去好了。石津是她的男朋友吧。”
  “呃……”
  “我会和目黑警署打个招呼的。放心吧。”说毕,栗原已伸手拿起电话。
  “明白了。”石津彷如作出某种悲壮决意似的僵住脸说:“──牺牲我一个人可以解决事情的话,在所不辞。”
  “太夸张了。谁也没叫你去死。”
  “说的也是……”幸好是咖啡室。从刚才起,石津已经喝了七杯咖啡了。如果这是酒就麻烦了。
  “晴美也会去为你打气哦。”片山企图安慰。
  石津突然大声喊:“不行!”
  女侍应吓得跳起来。
  “什么嘛,突然大叫。”片山说:“冷静点。我明白你的心情……”
  “你不明白的。”石津落寞地说:“假如──假如被晴美小姐见到我那种怪物的扮相……我活不下去了!”
  “是吗?”
  片山也很了解石津的感觉。他是个纯情的男子。
  “那我先瞒着晴美好了。可是,怎样解释?彩排时,你又不能不去。”
  “那个请片山兄花点心机吧。若是能够为我做到那么一点点──”
  “知道,知道。总而言之,上方的命令如此。请多多指教并拜托!”
  正在说着时,传来晴美的声音:“你们在这儿呀。”
  “怎么来啦?”
  “没什么。只是和石津约好吃晚餐而已。”
  “是吗……”片山狠狠瞪了石津一眼。好家伙,瞒住我!
  “在谈什么机密大事?”晴美问。
  “石津被委以重要任务了。”
  “哦。怎样的任务?”
  “不,没啥大不了的事。”石津慌忙打岔。“谁都可以胜任的。真的很简单的差事。”
  “不,这件事只有你能做到──”
  “片山兄,一起吃晚餐如何?我请客。”石津边抹汗边说。晴美惊讶地在二人的脸上望来望去……
  石津请客,当然不会去高级法国餐厅,而是走进中国菜馆。
  “──搜查进入死胡同了吧。”晴美说。
  “嗯──很遗憾,是的。”片山迟疑地说。
  “有什么眉目?”
  “不……相反的,我们在等着看看会有什么发生。作为刑警算是失败啦。”
  “那四个人认识野田惠子,不是也知道谁是她的恋人了么?”
  “那是因为我们可以逐个逐个地问内情,但不能称他们是杀人疑犯呀。对吗?”
  “说的也是。桥本信代这边呢?”
  “动机不明,很难查案。”
  “不可能有人恨她到要杀了她的地步吧。”
  “荻野邦子……她可能知道什么。”
  “凶手一定有所误会,以为自己的事被她知道了……”
  “那点令人很在意。当时凶手是突然袭击她的话,手法未免太好了些。”
  “还有其他可能吗?”
  “慢着。”片山沉吟。“假使凶手从一开始就准备袭击她的话呢?正在准备下手时,刚好我去找她。凶手只要做成是突然的犯罪行为,就能蒙蔽警察的眼睛……”
  “即是说,那是独立事件?”
  “不能这样断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