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色猫恐怖馆
片山并非为见邦子而来。由于那出话剧已开始在放学后彩排,石津也哭丧着脸加入练习。作为石津的“监护人”,于是片山也以此为借口来到上志学院高校。
然后在校园里遇到伤势已复原的邦子。活泼的邦子马上把他拉到这里来。
“知道……知道什么?”
“哪里有廉价酒店?”
片山翻白眼时,邦子咯咯大笑。笑得实在开心的样子。
我也有过这种年代。片山想起遥远的青春年代──其实是不久以前的事。那时候……很不开心。被女孩甩了、成绩不好、做什么都被人取笑。为何人生如此不公平?他每天都在感叹着过日子。
跟现在比较一下……现在也没啥改变啊。
“有鬼出现哦。知道吗?”邦子终于回到正题。
“鬼?在哪儿?”
“学校──大家都说,一定是桥本信代的鬼魂回来报复的。”
“啊──有人看到吗?”
“没有哇。不过呀,听说怪事接连发生哦。”
“例如?”
“在无人的房间里,花瓶掉地跌破了、玻璃窗突然裂开之类。”
“会不会是什么人的恶作剧?”
“为什么要做那种事?还有,经常有人听到啜泣声哦。”
“那种鬼话我也常听闻。”
“唷,你在笑。不当真呀。好吧。我就捏造说和你上酒店去了。”
“慢着!”片山慌了。因着曾被本宫校长目击二人接吻的事,片山极不愿意那件事传进栗原耳中。
“刑警做出如此有伤风化的事,岂有此理!”栗原大概会怒吼。“你要工作到退休为止!”
那才是真正的悲剧……
“你要我怎么做?”
“陪我一起去调查如何?”邦子双眸发光。如果说“不”,又是上酒店?
当然,重大事件也有从表面上看似无关的调查而一下子破案的例子,不过少之又少。
“好吧。那要回学校啰。”
片山站起来。邦子也霍然起立,用手缠着片山的手臂。
“哎,这样子走进学校──”
“进酒店比较好?”
“知道啦。”片山叹息。何以我总要被人威胁?
反正都要回学校一趟的。石津那家伙顺不顺利……
路上被擦肩而过的学生们指指点点地取笑着,片山羞得脸红到脖子里。
“最初发生的是英语课室哦。”邦子说:“这边。”
片山只好老实地跟着走。
所谓的视听课室,在片山念高中的年代还相当稀奇。每张桌子都有耳机,用作语文的学习。
“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看,那个墙壁。留下四方形的白色痕迹,对不?”
“大概挂过图画吧。”
“是镜框。因为老师的兴趣是摄影嘛,他去英国时拍的照片都放大了挂在那里。他只去过一次罢了,就是爱谈那个。怪人一个。”
“那张照片的镜框怎么啦?”
“镶在表面的玻璃破了呀。”
“嗯哼──可能是有足球飞进来打破的,各种理由都有可能呀。”
“没有的事!事后大家都仔细看了。找不到足球或石子之类。”
“哦……”
片山抬头去看那个挂过镜框的墙壁痕迹。那旁边装置了一个细长的金属棒。
“那是什么?”
“天线。”
“电视的?”
“不是啦。是FM的天线。当老师要讲什么时,从衣领上的无线咪入声,透过那个天线送达各部耳机。”
“原来如此。若是那样,毕竟是有东西从窗口飞进来造成的。”
“很遗憾,窗户是关闭的。打开的只是通风用的小窗而已。”
“是吗──那一定是某种震荡……会不会是地震?”
“只有这个课室地震?”邦子用稍微轻蔑的眼神看看片山。
“是谁看到镜框打破的?”
“无人见到。老师上锁出到外面了。大概十分钟左右,传来“砰”一声巨响。老师还站在课室前面,热心地回答学生的问题哪。然后被声音吓了一跳,开锁进去一看,镜框表面的玻璃已粉碎了。”
奇妙的故事。不过,似乎与杀人事件不太有关。
“可能是有人不慎打破的。”片山提出称不上名探的推理。“其他还有什么打坏了?”
“不想说了。”邦子说。
这是好现象,片山想。只要邦子对自己失望,她就不会再以未婚妻自称了──普通男性被女孩讨厌会觉得沮丧,但片山的情形是例外。
“我做这行的,对事情的看法会很现实。”片山说:“即是无梦的男人啰。”
“是呀。”邦子点头。“作为未婚妻的我,对于这一点是不安的。”
“可不是?你应该挑个更年轻的、充满梦想的男人才是。”
“不是的。当然,和有梦的人交往会比较有趣,但实际生活的话又不一样了。梦不能吃嘛。结婚对象还是像阿义这样无梦的人好。”
片山浑身一震。
“不要再叫我‘阿义’好不好?”他急忙离开邦子,走到并排的桌子间。“──看来很有趣。你们用这个来听老师讲话吗?”
他拿起桌面的耳机,试着戴在头上。
“或者用来听外国人讲话的录音带。”邦子说:“想不想听我爱的呢喃?”
“这是开关?没有播音乐吗?”
他搞错是收音机了。把音量的钮转至“最大”时,发出轻微的嗡嗡声。然后突然“嘎”地,宛若一百只狮子的咆哮声侵袭耳朵。
“哗!”片山跳起,粗暴地把耳机扔掉。
“危险!伏下!有怪物!”他嚷着匍匐在地。
可是──回心一想,这种地方不可能有猛兽。蓦地抬头一望,从桌间匆匆走过来的是──
“福尔摩斯!”片山爬起来。“是你呀?发出那个惊人叫声的。”
邦子噗哧而笑。
“老师的桌上有咪哦。是你把音量扭到最大……”
“好家伙!专吓人!”
“阿义这人相当糟糕咧。好可爱!好想保护你哦。”
邦子往片山步步逼近。片山已到了被人赞可爱也不觉得开心的年纪。他连忙后退,可是夹在桌子间,没有太多后退的余地,很快就被邦子追上了。
“我这人的母性本能很强的,最爱有需要被保护的人了。”
邦子伸长脖子把唇压过来。片山企图闪过一边──不料连人带桌一起栽倒。
发出“咚隆呯啷”的惊人巨响。好不容易爬起来时,课室的门打开。
“什么事?”来者是本宫校长。“又是你们?”他气得瞪眼睛,声音颤抖。“到校长室去好好请教请教!”
走进校长室后,邦子好奇地东张西望。
“啊?这里是校长室?相当寒酸哪。”
“坐吧。”本宫校长拼命摆出威严的脸孔说。不过,那句话是多余的,因为片山和邦子已经双双坐下了。
“到底警视厅是怎样教育的?自称来查案,实为诱惑女学生。太岂有此理了!”
片山正要表示抗议,这间学校是怎样教育的?女学生居然公然诱惑前来查案的刑警!
可是,这样子会变成吵架了。
“万分抱歉。”
干吗我要道歉?总之,他呶着嘴道歉了。
“唷,阿义只是在执行任务罢了哦。”邦子辩护。
“阿义?”本宫眨眨眼。
“对。为了从我探出情报,有必要和我加深友好关系嘛。因此由我充当小孩──是不是?片山先生。”
不要突然改变称呼!片山点点头。
“大概是这样吧。”
“可是,那不是越轨了吗?”本宫从椅子起身,涨红着脸压到片山前面。
“还没去到那个地步呀。”邦子反唇相讥。“假如不是校长干扰的话,就快越轨了的……”
这是哪门子的辩护?
“岂有此理!我坚决抗议哦!”本宫校长挥拳示意。门打开,校长的女秘书端茶进来。
“噢,有客人吗?”她在校长的桌上摆放一个与主人形象不太一致的高级茶杯。
“这两个不必了──”
本宫说着,邦子马上打断,说:“请给我们咖啡。”
片山十分羡慕现在女孩们的胆量。以胆识来说,她可达到警视厅的秘书级。
女秘书走开后,本宫沉着脸说:“算了吧。”他边说边伸手拿茶杯。“我先把这些事藏在心里。作为一个有责任在身的人,必须有颗宽大的心。”
如果你的心那么宽大,可否帮我收藏我家书架满溢出来的书?片山想。
突然,茶杯发出声音破了。并不是本来有裂缝,慢慢扩大而破裂的那种破法,而是一下子裂成碎片的方式。
当然的,茶杯中的热茶不可能保持原貌。依据物理学法则,它迅速溢出校长的桌面上。
“哎哟!”本宫跳起来。
邦子用力捉住片山的手腕,说:“幽灵!”
“好痛呀──”片山皱眉。现在的女孩怎么这样孔武有力……
不过,很怪异。确实,刚才发生的事,片山也看到了。
“唷,不好啦。”闻风而至的女秘书拿了抹布冲过来。
“我的‘凡德士’西装……”本宫俯视了一下浇上茶的西裤,一副要哭的样子。
“若是高级布枓的话,拿去干洗后,也等于新的一样哦。”片山安慰他。本宫的脸霍地发亮。
“说得好!‘凡德士’是英国一级布料,拿去干洗不会变形的!它的特点是可以穿好几年。”
居然开始宣传了。似乎觉得这是说明自己的西装是如何高级的绝好机会。
“这种料子呀──”正要开始解释时,女秘书拿着抹布和手巾回来了,打断他的话。
片山感到有东西碰他的脚。
“福尔摩斯吗?你发现了什么?”
福尔摩斯紧跟着他们来到校长室,坐在门边“划船”──打盹。
“真的是幽灵哦。阿义也看到了吧。”邦子说。
“可是,怎么可能──”
“不然你说,怎样打破那只摆在房中央的茶杯?”
“那个我不晓得……”
“瞧,果然有鬼啊。”
的确,这个房间只有本宫、片山和邦子三个人在。门是关着的,窗户也是关着的。只有上面通风的小窗开了一条缝而已。
女秘书先用干手巾揩拭本宫的衣服。福尔摩斯住桌子前进,敏捷地跳到上面去。
“喂,干什么?”片山走过去。
福尔摩斯把前肢伸进桌面扩散的茶海里,弄湿了,连忙缩回,哆嗦着挥动。然后开始慎重地收集那些飞散的碎片。
“喂喂,会受伤哦。你要收集吗?好,我帮你──对不起,给我一个信封。”
片山拿到一个信封袋,小心翼翼地把碎片逐片逐片地拾起,丢进信封里。
“这么多够了吧?嘎?还不够?”
福尔摩斯彷若叫他“别懒惰”似的“喵喵”叫着。
“好吧,好吧。”
干吗我要听从这“女人”唠叨的话,片山悲叹不已。
这回女秘书拿来水桶,仔细地揩抹校长的桌面。
“这样可以了,待会就干的。”她说。
“谢谢。你真是家庭式女性。希望敝校的女生都能像你一样。”
听起来有点话中带刺,邦子扭遇脸去扮个鬼脸。
“没有啦。”年纪已经不小的女秘书故意表示难为情,提着水桶,说声“失陪了”,然后开门。
蓦地出现在她眼前的,是个双眼深陷,涂白了的脸上布满可怕伤痕的“科学怪人”法兰肯斯坦。
女秘书吓得眼睛瞪大,“唔”一声,就这样晕倒在地。
水桶当然随着滚跌,里头的茶水洒了一地都是。
“怎么啦?”那个怪物──石津说:“这人是不是有羊痫症?”
4
“唉,脸还硬绷绷的。”石津为了活动脸部肌肉而作出各种表情。
“好惊奇哦。你有演员的素质。”
“是吗?不过,那是巧妙的化妆哪。”
“我知道了。”
“呀?”
“没什么。”片山边驾驶边轻笑。
从上志学院高校转去医院的路上,石津在前座,片山的“未婚妻”邦子和福尔摩斯并排坐在后座。
片山要去医院探访竹林明。他已接到通知,因年轻的关系,她复原得很快,已经能够接受口供录证了。
邦子则以检查手臂伤口为理由,硬要黏着片山跟着来。
“可以记住台词吗?”片山问。
“台词?没那种东西。”
“没有台词?你不是去演戏?”
“对嘛。”邦子在后面嚷。“是‘科学怪人’哦,只要‘咿咿呜呜’的不就行了?”
片山终于明白水口聪子起用石津的理由。
“那么,彩排顺利吗?”
“不晓得咧。”
“你靠不住啊。”
“因我忙着被化妆哦、穿上硬绷绷的怪衣服、大大的不合脚的鞋子之类的,连气都喘不过来哪。”
“你练习什么?”
“有哇。走法、脖子的扭动法、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