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就好像无底洞





正想着,她便从我身边飘然走过。那一瞬间,我仿佛真的被微风轻抚了脸颊。她那沉静的侧脸,带着一种无声无息的凌厉气势一下子把我击中。那种超越年龄的冷静,以及娴雅的举止,无一不让我着迷。
不过据我所知,她是相当独立的一个人。从来不与什么人太亲密,淡泊又安静,像尘世里盛开的一朵雏菊。我这种热血少年居然也能用如此文绉绉的语句,徐如唯的魅力可见一斑。看得出来,女生总在有意无意地排挤她,连我这个局外人都会抱不平。
可她居然始终都像个没事人,依然故我。她一点不在乎别人的看法,真是了不起。
正因为这样,我也知道,自己是没希望的。
她和我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她和所有人都不是一个世界的。
这一点,和易声言很像。
虽然,这两个人毕生也不可能有交集。所以,在我听到他们两个交恶的时候,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有点焦躁,却又不知道哪里不安。
心头有种无力的躁动。

行为规范考试的时候,我被抽到学号,恰巧和徐如唯坐在一起。没有花时间去背那些乱七八糟的条例,我急得抓耳挠腮。其实,一向对这些无用的大道理感冒的很,偏偏抽到的人考不出来还要成为千古罪人。我很不好意思地撇了徐如唯一眼,对于她这样我几乎没有讲过话的同学,连怎么开口求救都不晓得。何况,她那样的优等生,会理会我么?
正苦闷,忽然她抬起胳膊,把卷子的大半边大方地摊在我的眼前。不得不承认,做得还相当有技巧,半托腮的样子,还会让老师以为她在认真的检查右半边。
我大喜,刷刷抄了选择题的答案。侥幸过关。我在走道里,跟她说谢谢,这是我第一次和她讲话。她只是浅笑了一下,“没什么,反正那个考试本身就很无聊。”
她是一个奇特的人,我想。
好感再度倍增。但也是更加想不通,她和小易之间的恶战。

这样性格冷淡的两个人,到底能为什么事情剑拔弩张。打听之后,真是大跌眼镜。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大部分还都是我那亲爱的小表弟起的头。说白了,就是找茬。 奇特的是,往往为了这些小事情,一向淡薄的徐如唯居然能和他争得脸红脖子粗。简直有种说不出来的默契。但每次争执后,小易的心情就会特别糟糕,沮丧+狂躁…种种迹象证明,一般都是他落败。
我发现其实我并不是太了解我这个弟弟。他看上去很有想法,有自己的主张。偏偏在这个事情上,幼稚的像个小孩子。我不知道他和徐如唯的历史积怨到底到了什么样的程度,但有些事情,他的确有些过分了。我对这整个事件的印象突然发生逆转,是在那一年的夏天。
记得那是个毫无预兆就忽然下雨的夏天。学校里的人大部分都没有带伞。也有少数长此以往一直把雨伞丢在课桌里的人。幸运的是,我和易声言都在此列。其实是每次回家的时候雨过天晴,因为懒惰才留了N把伞在学校。
开始只是淅淅沥沥的小雨,雨势渐渐大起来,眼看就要倾盆。大家散得散,逃得逃,我留下的伞瞬间就不知了去向。我想起来还有小易那个家伙可以依靠,便提了书包去他班级。接下来的事情令我瞠目结舌。
我在空无一人的走廊里,看到他直接扔了一把伞到楼道里的垃圾桶。实在古怪,我便悄悄走过去看个究竟。还没走到他们班级门口,就见到徐如唯匆匆地跑进教室,手上拿着一些书。
这时候大家都走光了,教室里只有我那别扭的弟弟。一时间,说不清是什么猎奇心态作祟,我竟然十分应景地跑去偷看。只见徐如唯在自己的课桌里摸了很久,一脸疑惑的样子。她回头看了一眼易声言,犹豫了一下,没有说话。又跑去讲台前找了很久,似乎不见了什么东西。我猛然明白了。原来那把伞是徐如唯的!
那一刻,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居然顽劣到这个地步,我当即想要跳进去大声指责他的行径。可接下来的事态发展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一直坐在最后一排不吭一声的易声言,突然开口道,“你,没带伞?”
“……”一阵沉默。
“我这里有一把,你要不要用?”
“……”再度沉默,然后很坚定的声音,来自徐如唯。“不要。”
忽然有些明白了。看不清楚此刻小易脸上的表情,但心里却是没来由的难过。
徐如唯冒雨跑回了家。我不知道她的那把伞什么去向,那天最后没有被淋到雨的是我。小易把他的伞给了我,然后雨中暴走,卧床三天不起。
我这个以前还是顶着大平头的弟弟,在不知不觉间,内心变得无比纤细。大约是因为喜欢。喜欢到不知道怎么表达。
那件事情之后没多久,我们的校庆到了。
每个班级都要排一个节目汇演,二年级的马上要分班考,所以大多选择了集体舞,增进男女同学友谊嘛。配对问题上,还是很微妙的。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几乎全年级都选择了抽签。啊,又是抽签…害我抽到了和班上最高的女生配对,狱卒到死!
易声言居然抽到了和徐如唯一组,我简直要佩服起老天来,那小子一定很高兴吧。尽管不说出来,他的表情还是显示出他那不一般的好心情。我没有蠢到去问他有没有在练习当中拉拉小手之类的问题,而且依照徐如唯的个性,会好好配合他才有问题。但是,正式演出时,那就在所难免啦。
我期待那天的到来,但又有点失落。

校庆那天,小易他们班正巧排在我们班前面,于是小小后台的狭长通道上挤满了两班的人。大家都穿了有点搞笑的小礼服,像窗帘布似的裙子,五颜六色。批斗裙子的,嫌化妆太浓的,一片混乱,相熟的女生又乘机唧唧喳喳地讲话,不断有老师跑过来示意小声点。
突然,他们那一堆里有个女生叫起来,怎么我的拍档没来?文体委员着急地满头大汗来回找人,最后发现那个拍档临时拉肚子去了。那个女生期间还要领舞,男伴步伐虽然一样,却是不可或缺。
又是一片鬼叫。眼看就要上台,徐如唯站出来说,把我的拍档给她,少我一个阵型不会乱。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都听得明白。小易那时正站在我身边和我闲聊,听到的一刹那浑身僵直。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小易昨晚还在房间里练习舞步,一脸满足相。他没等班长等人开口哀求,便说好。脸色却是铁青的。
我想负责拍照的老师一定很不满意。
舞台正中央的男生脸臭得想要杀人,哪有一点校庆的氛围。
我们班还未上台,就见到小易大步走下舞台,走进后台,一把抓住徐如唯的手臂,拖到幕布边上。我们大家都被他的杀气吓到,他的背影看起来格外恐怖。就听他吼了一声,“徐如唯,你有种!”
十秒钟后,一记响亮清脆的耳光声。这当中发生了什么,没有人看到。只有当事人自己最清楚。但后来,我见到徐如唯绯红的气急败坏的表情,和易声言一脸怒火,我也猜出了几分。
冲动是魔鬼……再次重申……
只是这次的冲动,换来的是徐如唯史无前例地大吼,“易声言,我讨厌你!”看起来绝对不是说反话。她的愤怒,从每一根发丝散发出来,连发稍都透着怒气。
全场一片寂静。
2周后,徐如唯转学。一个月后,我和小易随父母去了加拿大。这场旷日持久的恶战就此落幕。结束得令人猝不及防。

我的结论:徐如唯并不是外表那样的柔弱。她是一个很有血性的女孩。很刚强,有韧性。她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她,却不能容忍别人挑衅她。
她也许不知道,男生幼稚起来,会达到令人发指的程度。有时候,挑衅,也是一种爱意。
我再度明白,我和她之间遥不可及的距离。她的那个人,必须和她势均力敌。
这就是我,易声言和徐如唯的往事。正确来说,是他们俩,我完完全全就是个局外人…旁观者…旁白……
真打击。

推开房门,看到我那我行我素惯了的弟弟趴在沙发上睡觉,手上捏着国内高考的参考书。这么些年了,他还是一如既往。固执又别扭。
我摸摸他的头发。这个脾气很大的表弟,只有在睡觉的时候,才是一派纯真。虽然只大了几个月,但是身为哥哥的担心还是永恒的。什么时候才能更加成熟呢?什么时候才能成长成更好的男人呢?
坦诚面对自己,有时比强势的行动更加有效。
也许还有很多弯路要走,吃点苦头,受点打击,都无所谓。
当我们以为自己是大人的时候,其实世界刚刚准备原谅我们的幼稚。

chapter 22
这个夏天,这个城市迎来有史以来气温最高的日子。
冷气开得很足,依稀都可以看到排风口白色雾状缭绕。
我在曲世浚家里吃饭,看到他们家客厅里的立式空调喷出来的雾气,有一点点像那一天我们在山顶上看到的云层。
不晓得阿唯和小易怎么样了。那一天回来后再也没有与他们联络。
老实说,听到易声言说要走,真的很突然。他们之间的事情,我有些明白,又不是太明白。明明有些转机的样子,却又横生枝节。我隐隐总觉得并不是客观的原因,似乎还是他们自己。

这一天轮到博士洗碗,我帮着博士妈妈一起收了碗筷,端到厨房里。博士家的厨房有一扇小小窗户,依稀透出远处的摩天轮,亮晶晶,在夜色里面独自旋转。想起阿唯说的,真是寂寞的摩天轮。我叹口气。
博士挨过来,有股男生的汗味,淡淡的,很好闻。
我说,“博士,你身上香香的,一点不像臭男生。”
他翻白眼,问,“是不是在女生眼里,男生都是臭的?”
我说,“改天我去闻闻看好啦。”
他用力拍拍我的头,“那我以后禁止你闻我哦!”
博士有的时候也会和我抬杠,让我甘拜下风。
我凑过去,谄媚状,“不要啦,只闻你,只闻你…”一边讨好地帮他在百洁布上挤洗洁精,然后蹲在边上看他刷碗。
他刷了一半,放下来说,“你在旁边看得我汗毛倒立。”
我装可爱,“没有啦,人家就是想看嘛…”
他一大滴冷汗,继续手上的动作,“说说看,你又在打什么主意?”
“博士,我们去撮合易声言和阿唯,好不好?”
他看我一眼,“为什么?”
我觉得曲世浚好像不太赞成的样子。 “你不觉得他们俩需要有人推一把么?”
他不停手,“我不觉得。”
“啊?博士,你怎么那么冷淡啊?!”
他把最后一只碗擦干净,放好,擦干手,摸摸我的头发,说,“这个事情不是我们能够解决的哦。这是他们自己的问题。其实这么多年了,有很多次机会给他们,不过如果他们自愿放弃的话,我们是没有办法阻止的。必须要等到他们自己明白了,就像我们俩一样,你明白么?”
“我是明白,没错,可是…”
“我知道,我其实也怕就这样彼此错过的话,会是终身遗憾。但我们,真的无能为力。也许,人生就是这样,待到离别时,才知道珍惜。”博士说这话的时候,语调颇为伤感。
人生处处是离别,我忽然也有一点体会到他的意思了。

过了几天,去学校拿成绩单,天气依然炎热。
老师问我,“哎呀,桑艾心,手上几时烫伤的?”她惊讶地看着我臂上的伤痕。
我没有像以前那样披着长袖的外衣出门,我只是想试着坦然地面对一切。可是被问到的那一刻,还是有点窘迫,“小的时候,烧伤的…”有点后悔,这样就出门了。
老师看起来还想问什么,我连忙告辞。
出了门,又站住,我在门口问,“老师,请问易声言来拿过成绩单了吗?”
她查了查名单,“嗯,今天早上来的。”又思忖了一下,“桑艾心,易声言是不是打算休学?他今天突然提出,吓了我们一跳,发生了什么吗?”
“没有,我不太清楚呢。”敷衍了一下,却证实了他所言非虚。
真的是要走么?

烈日当空,柏油路面都呈现出一种焦灼的状态。我骑车快到家的时候,发现门口站了一个人。形单影只,沉寂的神情,似乎和盛夏无关的光影。我一直到近前,叫他的名字,他才发现我。
“易声言,你怎么来了?”
“啊,”他头发有点点凌乱,在那里站着,踌躇着不说话。
我看了他一会,问,“是和阿唯有关么?”
他只是微微点了点头。那漂亮的五官和落寞的神情组合在一起,意外地打动人。
我请他去房间坐。
他在窗边坐下,看起来有点局促不安,思索了半天,开口说,“你这房间的景致还是一如既往的好。”上一次,他在我房间出现,是来安慰我。今次看起来,角色互换了。
我只是笑笑,说,“刚刚我去学校了,听说你真的想休学?”
“是啊。”
“怎么这么突然?”
他沉默了一会,说,“也不是突然,他们本来就反对我回来念大学。我老爸几度和我翻脸,那个时候把我的生活费都断绝了。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