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就好像无底洞
我苦笑,“我自己都在想有人推我一把,不如你帮我决策吧。”
“哦?”
我告诉她自己所有的迷茫,她静静听着,末了问,“艾心的梦想是什么呢?”
“梦想?”我喃喃重复,“是桩奢侈的事情啊,我自己都不晓得自己的梦想是什么了。”
阿唯答道,“其实我也常常害怕,喜欢的东西和以后的工作是不是能够一致,虽然仿佛有某种完美的东西在前头召唤着我,但距离如此遥远,不免灰心丧气。”
“艾心,总是依靠别人,是没有用的。我们欠缺的大概就是那样一种孩子气的执着。”
我反复回味阿唯的话语。
孩子气的执着么?
能在心里头天真地相信着,它一定是属于我的?
出租车在城市的公路前行。窗外的高楼大厦鳞次栉比,却再也没有儿时中记忆中在彼岸的薄雾中若隐若现的神秘感。
多少年了,只要我一惶惑不安,就会想起儿时雨中的远足,年少时的发足狂奔。
沿着河边的,不论是直立着的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还是矮矮平房的琐碎景致,蜿蜒穿过这个城市的这条河,每一处突然的拐弯,就像生活一样,都是我记忆不可磨灭的一部分。
我在车上拨了电话给博士。
“你是不是看过百汇入海的瞬间。”
“看过。”
“怎么样?”
“感动得哭了。”
“带我去看好吗?”我说,“我们再去沿着那条河走一遍。”
我们约好的那天,我把很久不用的自行车搬出来,擦拭干净。
大约12岁的暑假,爸爸从日本带回了这一辆自行车。
在90年代,鲜少有这样精致漂亮、前轮带着车灯的自行车。
摸着蓝灰色的崭新车身,内心的欢喜满溢。
那时,还没有和外婆分离,天空永远晴空万里。骑着新车的我,快活得不能自已。
时隔多年,回想起当时的我,遥远的,熟悉的,有一点唤醒当初的心情。
如同重新回到起点,有种难以名状的雀跃。
博士来接我。
我们慢悠悠地沿着河骑过去。
从我们大约二十年前认识的老旧公寓,第一小学,第四小学,然后是中学,高中,大学…
记忆像一本书,页面自动地哗啦啦地往回翻了起来。
浮光掠影,令人沉醉。
曲世浚带着我走进墙后的码头时,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是如此浩瀚的一片海。
这个城市蜿蜒曲折的河流,真的通向这样广大的海洋。
博士紧紧攥住我的手,“我高中的时候来过这里,许了一个愿望。”
“什么愿望?”
“希望再次见到桑艾心。”
他亲吻我的头发,靠在我的身上,好似卸下身上的所有负担。
我一直,一直看着他,轻轻拥着他,舍不得放开博士。
“这个城市里,我最喜欢的,就是这一幕,”他说,“海浪之中,是有声音的。人的心,就像海浪,根本没有办法停止。我的心,一文钱的心,不管什么时候,都像潮水一般没有尽头。”
浪花拍在码头边的木桩上,海潮阵阵,风里有海洋的气息。
我屏住呼吸,远方的洋流,似乎真的回响着什么声音,不断叫着身边人的名字。
不断呼唤着我的心。
我刹那间就哭起来了。
我在瞬间,明白了自己的梦想。
博士教了我很多东西,可是我必须自己成长。
不想等待博士为我开拓疆土,不想落在他的身后。
我希望能和他一起前进,即使满是荆棘。
这种急切的心情,想要看到更多的东西,想接触更广大的世界。
我想成长为能和他站在一起的出色的人。
我想成为和他一样,内心丰富多彩的人。
我希望一直留在博士的身边。
三年过去了。
时间对我来说,是一个抽象的东西,并不能用分或者秒来形容。
对我来说,时间可以是平凡生活的一瞬间,是一个表情,一个动作。
是感情。
是心在体验。
是年华在流逝。
是人在改变。
我忘记了自己,抛弃了自己。最终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
我哭着,又笑着。
我说,“这真是时间的洋流。”
这洋流,带走所有的感情和时间。
可是当你回头看的时候,尽头还是在那里,没有任何改变。
Part1:8月3日 加拿大 1:30 易声言
企图无视响个不停的电话铃,可扰人清梦的刺耳铃声无休无止。
半夜被人吵醒的感觉可想而知,十分恼怒地拎起话筒,易声言用惯常粗暴的口气大喝了一声,“喂?!”
这种气势十足的口吻,对方是个正常人的话一定会吓得半死。
那边半天没有声响,他正揉着眼睛揣测是否已经闹出人命,话筒里传来笑意满满的声音,“吵醒你了?”
徐如唯那轻柔却不失调侃的调调,瞬间让易声言的火气飞到了九霄云外。
尽管内心因为听到她的声音欢喜不已,易声言仍然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不那么像个克制不了的毛头小子。
但声调还是无意识地掉了好几个阶,他缓缓道,“还好啦。”
“你怎么那么早就起来了,不去公司?” 语气里有说不出的宠溺。
她轻笑了几下,让他的心又没来由跳了跳,“去了公司又要忙着做事,想着你早上登机的时候,我在开会,不如早些来关照你。”
他折过头去看了看电子钟,凌晨1:30,“你真是挑的好时间啊…”
她又在那边咕咕笑起来,“男朋友的话,自然是可以这个时间的。”
爱极了徐如唯的口中说出男朋友三个字,特别思及那个男朋友就是他本人的时候,实在是不管多少次都会心花怒放。
“再说一遍。”无赖似的口吻,嘴角已经不自觉地上扬了。
“什么?”她又开始装傻。
“刚才的话啊。”
“忘了。”她很干脆地拒绝。
他恼怒地瞪着电话,这么多年了,这个女人的个性实在是一点没变。
沉默了半晌,他认输地低头,“好吧,放过你。”
若不是她在法国,他在加拿大,一定把她抓到近前,狠狠打屁股。只是真有那么一天,想他大概也是舍不得下手的。
“东西都理好了吗?我看了看,现在那边是酷暑,你要当心。”大概猜到易声言现在一脸不爽的表情,徐如唯的口气又变得温柔起来。
“嗯,都带好了。”
他看了一眼钉在书桌墙上的照片,曲世浚拍的那个城市久违的蓝天白云,在黯淡光线的房间里显得格外醒目。
好久不回国内了,是不是连那边的夏天是什么样子都忘记了呢?
“我也很想回去看看呢。”她的口气不无羡慕。
他能想象徐如唯这个时候的表情,“又想桑艾心了?”
“可不是嘛…”
“啊~”终于忍不住开始抗议,直截了当地说,“我吃醋了。”
总感觉桑艾心那只原生动物的地位比他高。
“乖,我也想你。”她轻轻说。
易声言一呆,心里面涌起无限柔情,“我也是。”
声音都变得沙哑起来。
真的好想她,好久没看到她了,一年顶多见几次面,偏偏每一次他千里迢迢去找她,都会发生一些状况,不是迷路就是遇到大暴雨,每每都是他一个人暴跳如雷,她在边上一派淡定。这辈子在她面前大约永远都是沉不住气了。
最近一次的见面,易声言在机场捏着徐如唯的手说,“我想来法国工作了,可以陪你。”
她说,“傻瓜,我都快毕业了,还想回国工作呢。”
“那没关系,我也回去吧。”
“说得那么容易,”她笑笑,“你不是要陪伯母么?”
“她现在生活充实,已经不要我这个儿子在边上烦她了。”
他的母亲从离婚后的郁郁寡欢,到现在的生活充实,不是不经历挣扎和苦痛的,但真的想明白了,也许善待自己才是最好的方法。
即使是和父亲分手,她仍然不后悔有这样一段婚姻。
十年又十年,十年再十年,人生有多少个十年呢。他们彼此其实早已经是对方记忆的一部分,旁人插不了嘴。
也正因为这样,母亲很中意徐如唯。
她怕他们聚少离多,最终和她的婚姻一样。
易声言也怕。他怕他不在徐如唯身边,会离她越来越远。
他怕周围的男人,发现女朋友的好。
他怕哪一天她会突然收起好不容易展现给他的笑颜。
想想真好笑,以前常常有机会见面,却光顾着吵嘴闹脾气。
直到分离了,却发现每时每刻都在受着思念的煎熬…
他们俩的光阴,还真是以一种异乎寻常的方式虚度了…
所以他决定,不能再让时间这么无休无止地浪费下去了。
结束这次的回国公差,就告诉她,在一起吧,不管她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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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2:8月11日 德国 14:30 徐如唯
这一天是周末。
坐了数小时的火车,徐如唯来到德国南部的小镇看望自己多年未见的小表姐。
虽说是8月,德国的气候仍然十分舒爽,只大约十五度左右,甚至还有些凉意。
坐在巴士的最后一排,她从包里取出外套,盖在自己身上。
隔着大玻璃窗向外望去,天的湛蓝如同丝绸,棉絮般的云团点缀其中,粉彩画一般。
她想起少年时候,和桑艾心手拉着手,在四中教学楼的顶层天台上,也是这样美好的天气。
那个在人前一直笑嘻嘻的女孩,眼睛里面有难以察觉的寂寥。她第一次看到桑艾心臂上的伤疤,终于明白她的忧伤源自何处。
她的小时候也曾经貌不惊人,被排挤在小小角落。然而桑艾心与她不同,她的脸上有阳光,心内却把自己放逐到境外。太过顾忌别人的想法,生怕别人看到自己时尴尬,装作一脸不在乎,心上却是隐隐作痛。
那个时候的艾心,是一个赢得了任何困难,却赢不了自己的人。
她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
幸运的是,她们俩一起长大,在时间的长河之中,互相勉励着渐渐坚强起来。
曲世浚找到了桑艾心。而徐如唯,重遇了易声言。
那个在厚厚舞台幕布边上粗鲁亲吻她的男孩子,依旧暴戾地出现,却因为喜欢她努力地改变自己,让自己变得温和。
想到这里,徐如唯不禁失笑出声。虽然他的改变看起来是很困难的,但她喜欢看到他因为自己的微笑而瞬间平息下来安静乖巧的样子。
呵呵,乖巧,是啊,易声言不说话不发脾气不任性的时候,看上去如同一只无害的可爱生物,令人忍不住有拥他入怀的冲动。
可是,她也会为了他大男人主义自作主张的行动怦然心动。
他强硬地拖着她的手走,凶狠地赶走前来搭讪的意大利男子,还会时不时用冷冰冰的眼神盯着陪她搬东西的男同事。
他的独占欲明显得令人无语,想骂他的时候,他却会在不经意间放缓了脚步配合着自己的节奏往前走,还执拗地始终和她十指相扣。
在租的公寓里做好饭,他帮忙打下手,几个菜摆在桌上的时候,还真是和和融融的甜美景象。
吃饭的时候,他喜欢幻想未来的房子,一个人絮絮叨叨说着如何装修,还执意要生好几个孩子…
她只是托着腮静静听他说,虽说从来没想过这些事情,但他脸上正经八百的神情仍然十分动人。
易声言的内心,其实十分柔软。他羞于表达,才会摆出生人勿近的模样。
然而在她面前,他所有的伪装都是一目了然的。他的细腻和温柔,时不时穿过坚硬外壳传达至她心中。
她怕自己太习惯这个人的温存体贴,陷得太深不可自拔。
事实是,她早已在不知不觉的时候沦陷投降。
她也变得杞人忧天。易声言的业余生活十分精彩,冬天的时候去打冰球,夏天的时候参加帆船队,她会担心他的安全他的身体,更担心有别的女生因为他太醒目芳心暗许。
她不止一次想去到他身边陪伴他,然而,她也明白,她得修完自己的课程,想好将来的道路。
她不能因为一时的激情澎湃丧失了自我,她的冷静自持告诉自己,暂时的隐忍,为了要更久的在一起。
易声言也是明白的,尽管他比她还要迫不及待地渴望见面。
每次分别前,他都拥着她吻不够,一直到快窒息了才依依不舍分开,然后像一个没有得到满足的小孩一样,在机场委屈地入关,她看着他落寞的背影悄悄红了眼圈。
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