饥饿游戏ⅰ 饥饿游戏





  “噢,让我想想,应该是在开学的第一天,我们一共五个人,那时你穿着红格呢子裙,梳着两根而不是一根辫子,咱们排队的时候,爸爸把你指给我看。”皮塔说。

  “你爸爸,说什么了?”我问。

  “他说,‘看见那个小女孩了吗?我想娶她妈妈,可她妈妈却跟个挖煤的跑了。”’皮塔说。

  “什么?你瞎编的吧!”我喊出来。

  “不,是真的。”皮塔说,“我说‘挖煤的’?她能跟你为什么跟个挖煤的?他说,‘因为他一唱歌,连鸟都会停下来听啊。”’

  “是啊,确实是,我是说,以前确实是。”我说。想到面包师这么对皮塔说,我既吃惊,又感动。我突然觉得自己不愿唱歌也许不是因为怕浪费时间,而是会想起爸爸。

  “所以那天,在音乐会上,老师问谁会唱山歌时,你的手举得高高的。老师让你站在凳子上,给我们唱。我敢打赌,当时窗外所有的鸟都停止了呜叫。”皮塔说。

  “噢,请别这么说。”我说,笑出声来。

  “确实,真的,当你的歌声结束时,我就知道——就像你妈妈一样——我成了一个追随者。”皮塔说,“在以后的十一年中,我一直想鼓起勇气跟你说话。”

  “可你却没说成。”我接着说。

  “没有。所以,在收获节仪式上我的名字被抽中,真是一件幸运的事。”皮塔说。

  一时间,我傻傻的,内心觉得很幸福,但很快,又感到很惶惑。按说,我们是为了给观众表演才弄的这一套,假装相爱;可皮塔的故事却像是真的,特别是说起爸爸和那些鸟。而我确实在开学第一天也唱歌了,尽管我不记得唱的什么了。至于红格呢裙子……确实有一条,爸爸过世后,我传给波丽姆,已经都洗烂了。

  这也可以解释另一件事,在我饥寒交迫的那天,皮塔为什么甘愿挨打而给我面包。那么,如果这些细节都是真的,其他的也都是真的吗?

  “你的……记忆力真好。”我有些不知该说什么。

  “有关你的事,我都记得很清。”皮塔说着,把一缕松下来的头发捋到我耳后,“是你没注意罢了。”

  “我现在不会了。”我说。

  “嗯,我在这儿没有竞争对手。”他说。

  我又想关掉“百叶窗”了,可我知道我不能。我好像能听到黑密斯在我耳边说,“说出来!说出来!”

  我犹豫着,最后终于说出了口:“你在哪里都不会有。”这次,是我主动靠近他。

  我们刚要亲吻,就听到沉闷的金属撞击声,我们俩都惊跳了起来,我拿起弓箭,准备射击,可没再听到其他声音。皮塔透过石缝看去,接着大叫了起来。我来不及喊住他,他就跳到了雨里,之后把一件东西递给我。银色降落伞下拴着一个篮子。我赶快打开,里面装着丰盛的菜肴——新鲜的蛋卷,羊奶酪,苹果,最棒的是用汤盘盛着的野生大米炖羊肉,我对凯撒·弗里克曼说起过的凯匹特最好吃的食物。

  皮塔扭着身子,钻进洞里,脸上洋溢着欢快的笑容。“我猜黑密斯看我们挨饿已经看烦了。”

  “我想是吧。”我回答。

  可在我心里可以听到黑密斯的话语,“是的,你们所做的正是我想要的,亲爱的。”他的话有所怨怒,但还是挺自鸣得意的。


第三篇 胜利 23、狐狸脸与野果


  我真想一头扎进炖肉里,然后大口大口地塞到嘴里,三下五除二地把它吃光。可皮塔制止了我。“那炖肉咱们最好慢慢吃,还记得咱们在火车上的第一个夜晚吗?吃得太多,我都觉得恶心,从那以后我甚至都不觉得饿啦。”

  “你说得对,我也不可能把这些东西一口吃光!”我很遗憾地说。其实我们并不遗憾,我们很理智。我们一人吃了一个蛋卷,半个苹果,鸡蛋大的大米炖肉。我小口吃着炖肉——他们甚至送来了银餐具和盘子——让我们慢慢品尝食物。我们吃完后,我仍然很眼馋地看着饭菜。

  “我还想吃。”

  “我也是,这样吧,我们等一小时,要是还饿,我们就再吃点。”皮塔说。

  “同意,这一小时肯定很长。”我说。

  “也许没那么长。”皮塔说,“食物送来之前你说什么来着,是关于我的……没竞争对手……这对你来说是最好的……”

  “最后那几句话,我不记得我说过。”我说,希望这里够黑,摄像机照不到我脸红的镜头。

  “噢,对啦,这是我心里想的。”他说,“往那边点,我都冻僵了。”

  我在睡袋里给他腾出地方。我们斜倚在洞壁上,我的头靠在他肩上,他用胳膊抱着我。我能感觉到黑密斯在说——要保持这个姿势。“那么,我们一共五个人,你没注意别的女孩吗?”我问他。

  “不,我看了几乎每个女孩,可只有你给我留下的印象最持久。”他说。

  “你喜欢一个‘夹缝地带’的女孩,你爸妈一定很吃惊吧。”我说。

  “是有点,不过我不在乎。不管怎样,如果咱们能回去,你就再不是‘夹缝地带’的女孩,而是‘胜利村庄’的女孩喽。”他说。

  没错,如果我们赢得比赛,我们每人会得到一所专为饥饿游戏胜出者准备的房子。很久以前,饥饿游戏起始阶段,凯匹特在每个区各修建了十二所漂亮房子。当然,我们区只有一所房子有人住。

  说到这儿,我心里感到很烦乱。“那,我们唯一的邻居只有黑密斯了!”

  “啊,这很好吗,”皮塔说,紧紧搂了我一下。“你、我还有黑密斯,很舒适。野餐呀、生日宴会呀,我们还可以在冬日漫长的夜晚围坐在火边,讲饥饿游戏的故事。”

  “我跟你说,他讨厌我!”我说。黑密斯变成我的新朋友,这太可笑了。

  “有时候他也许是,可他严肃起来的时候,我没听他说过你一句坏话。”皮塔说。

  “可他从来都没严肃过!”我反对道。

  “也是啊。我想说谁来着?噢,对了,西纳喜欢你,主要是因为他给你点火时,你没逃跑的缘故。”皮塔说,“至于他,黑密斯……嗯,如果我是你,我也会躲开他,他是不喜欢你。”“我原以为你会说我是他最喜欢的人。”我说。

  “他更讨厌我,”皮塔说,“我觉得他和大多数人都格格不入。”

  我知道观众很喜欢我们拿黑密斯寻开心。他参与比赛的时间太长了,对一些人而言,他已经是张太过熟悉的面孔。自从他在收获节仪式上从台上栽下来以后,他已家喻户晓。此时此刻,肯定有人已经把他从控制室拽出来,接受关于我们的采访。不知道他又会编出什么样的瞎话。他的处境很不利,因为多数指导老师都有搭档,他们可以相互帮衬,可黑密斯得随时准备应战。有点像我在竞技场孤军奋战的情形。他又喜欢喝酒,又要保持清醒,还要设法让我们活下来,我纳闷他是怎么应付这一切的。

  很可笑,我和黑密斯私下处得关系不太好,可也许皮塔说得对,我们很相像,在很多事情上,我似乎和他也心有灵犀:例如送礼物的时间控制,在他迟迟不给我水时,我知道已靠近水源,再如咳嗽安眠糖浆不是用来给皮塔止痛,还有现在我该上演的浪漫故事。其实他没花很多力气跟皮塔沟通,也许他觉得对皮塔而言,一碗肉汤就是一碗肉汤,而我却能看出这其中的玄机。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惊异于我脑子里出现这个问题时间之久,也许因为直到最近我才对黑密斯产生好奇心吧。

  “你觉得他是怎么做到的?”“谁?做到什么?”皮塔问。“黑密斯,他是怎么赢得比赛的?”我说。

  皮塔想了半天,没有回答。黑密斯身体强壮,可在块头上比不上加图和萨里什。他也不特别英俊,不是能让赞助人给他大把礼物的那种。而他又性情乖戾,很难想象有人愿意跟他搭伴。只有靠一种方法黑密斯能赢。我刚说出原因,皮塔也脱口而出。

  “他比别人聪明。”皮塔说。

  我点点头,没再吱声。私下里我又觉得,黑密斯清醒的时间是否够长,来保证我和皮塔活下去,因为他觉得我们有足够的智慧活下去。也许他并不总是醉醺醺的。也许,当指导老师的起始阶段,他确实帮助过选手,慢慢地他觉得难以忍受。指导两个孩子,然后又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死去确实痛苦异常。我意识到,如果我能从这里出去,那么,一年一年又一年,这也将成为我的工作。为十二区的女孩做指导,真不情愿。我决计不去想它。

  大约半个小时过去了,我觉得还得吃点什么。皮塔自己也太饿,不能与我争辩。我们舀出两勺米饭炖肉,正准备吃,国歌响起来了。皮塔从石缝里朝外面的天空看去。

  “今晚什么也看不见。”我说,对肉炖米饭的兴趣远大于空中的影像,“不会有什么事,我们也不会听到炮声。”

  “凯特尼斯。”皮塔轻轻地说。

  “什么?我们是不是要再分一个蛋卷?”我问。“凯特尼斯。”他重复道,可我还是没太在意。“我要分一个,但我把奶酪留到明天。”我说。我看到皮塔只盯着我,“什么?”

  “萨里什死了。”皮塔说。“他不可能。”我说。

  “准是打雷时鸣炮,咱们没听见。”皮塔说。

  “你肯定吗?我是说,天上下着瓢泼大雨,我不知你是怎么看到的。”我说。我把他从石缝边推开,向外面漆黑的雨夜看去。大约有十秒钟,我看到萨里什扭曲的图像,这么说,他真的离去了。就这么走了。

  我怔怔地跌坐在石壁旁,暂时忘了手里的活计。萨里什死了。我本应高兴,不是吗?又少了一个对手,一个强劲的对手。可我并不高兴,我脑中浮现出的全是萨里什放我走的情形,他为了露露——那个腹部中矛的女孩——而放走了我。“你没事吧?”皮塔问。

  我耸耸肩,心里乱乱的。我两臂相交,贴近自己的身体,尽量掩饰自己的真实感情。否则,谁会赞助一个为其他选手死亡而痛惜的人昵?露露是另外一回事,我们是伙伴。而她又很小。可此时无人理解我对萨里什故去的哀痛。一个词在我的脑海涌现:谋杀!感谢上帝,我没喊出来,不然在竞技场对我也一点好处没有。我支支吾吾地说:“事实上,如果咱们赢不了……我希望萨里什赢,因为他放走了我,还有就是露露。”“是的,我明白,可这也就是说咱们离十二区更近了。”他把一盘食物推到我手里,“吃吧,还热着呢。”

  我大口吃下米饭炖肉,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可米饭在我嘴里打转,好容易才咽下去。

  “这也就是说加图会来找咱们。”“没准他又拿到给养了。”

  “他应该也受伤了,我猜。”“为什么这么说?”皮塔说。“因为萨里什在倒下之前肯定和加图有一场恶斗,他那么强壮,他们又是在他的地盘里。”我说。

  “加图越是受伤,就越厉害。不知道狐狸脸怎么样?”

  “噢,她很好,”我气呼呼地说,一想起她藏到宙斯之角,而我却没想到,至今还愤愤不平,“没准找到萨里什比找到她还容易。”

  “也许他们找到彼此,而我们可以直接回家了。”皮塔说,“可我们放哨时要加倍小心,有几次我都打盹了。”

  “我也是,”我承认,“可今晚不行。”

  我们默默地吃完饭,皮塔提出先放哨。我钻进睡袋,躺在他身边,把搭盖盖上,好挡住摄像机镜头。我需要一点私人空间,释放自己脸上的表情。在搭盖下面,我默默地对萨里什说再见,并感谢他救了我一命。我暗暗许愿,一定要记住他,如果我赢了,会帮助他的家人,还有露露的家人。然后我蒙咙睡去,肚子饱饱的,身边还有皮塔的温暖。

  皮塔叫醒我时,我一下子闻到了奶酪的味道,他正举着半个蛋卷,上面是白色的奶酪和苹果片。“别傻了,我还想吃,这是你的一半。”

  “噢,好。”我说,马上咬了一大口。香浓的奶酪和波丽姆做的奶酪一个味,苹果又甜又脆,“晤!”

  “我们面包房经常做奶酪,还有苹果小馅饼。”他说。“肯定挺贵的吧。”我说。

  “太贵了,我们家都吃不起,除非放的日子太长,不新鲜了。其实,我们吃的所有东西都放的日子不短了。”皮塔说。他把睡袋拉上去,不到一分钟,他就睡着了。

  哈,我原来总以为店主们日子过得很舒服。是啊,皮塔总有足够的食物,可老吃不新鲜的面包,那种又干又硬,没人想吃的面包,也挺糟的。我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