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精神病 作者:周德东
他想退回卧室,但是,尿很急,要决堤了。他不再看那件清朝绣衣,快步走向卫生间。
他估计自己撒的尿至少有三公升。
刺耳的冲水声,把他吓得打了个激灵。他急匆匆地提上衬裤,走出卫生间,这时门响了。
“当当当。”
有人在外面敲门。那声音不疾不缓。
都快到凌晨了,谁在敲门?他吓傻了,喝了一声:“谁!”
门外没有回答,继续敲:“当当当。”
他马上意识到这不是他的家。他疾步走回卧室,对隽小说:“隽小,有人敲门!”
隽小一下就坐起来。她好像还没有从梦中完全清醒:“你是谁?”
“我是张来。外面有人敲门!”
她猛地把枕头抓在怀里:“是他!”
他知道她说的“他”是谁。
“你去……看看吧。”
“我不敢……”
“那我去?”
“你也别去,我不敢一个人在这里……”
他就在地毯上坐下来,继续听。
“当当当。”那声音还在响,丝毫不急噪。
他们都不说话。
“当当当。”
“隽小——你开门!”那个人终于说话了。
隽小手足无措地说:“是屠总……”
周德东永不出版的恐怖小说《你有精神病》之拾捌:追根溯源
张来又不相信那张脸就是赵景川了。
它太模糊了,通过它怎么能断定是谁呢?
他一直在对隽小强调:那一集电视剧的群众演员表上出现了赵景川的名字,一定是他回来了……隽小一定是受了他过多的暗示,因此,她越看那张脸越像赵景川。
要弄清楚那张脸到底是谁,只能找到这部戏的导演,问问他。他对每一个镜头都太熟悉了,他一定知道。
这天,张来上班到了单位,就给县委宣传部的那个朋友打电话:
“艾军,你跟《盾牌》那个导演还有没有联系?”
“前些日子,我去省里,还去看过他。有事吗?”
“我想问他一件事。”
“问什么?”
“我跟你说不清楚。你能把他的电话告诉我吗?”
“没问题。”
得到了那个导演的手机号之后,张来就离开了单位。他不想让同事们听到这件事。
他一直来到他家门口的那家粥店,拿起那个公共电话。四周没有人,很安静。
“喂,是张则栋导演吗?”
“我是。你是哪位呀?”
“我是艾军的朋友。”
导演似乎想不起来谁是艾军了。
“红铜县委宣传部的那个艾军。”
“噢噢,你有什么事?”
“我想问您一下,您记不记得您拍《盾牌》时有个群众演员叫赵景川?”
“记不得了。”
“在第十三集里,黄二奎发现那个变态杀人犯的尸体时,葵花地里出现了一张脸……那个人是谁?”
“脸?我怎么没注意?”
“确实出现过一张脸。最后您好像也没有交代他是谁。”
“你问这个干什么?”
“这个人……很像我一个亲戚,失散多年了,我想找到他。您帮忙。”
“我晚上再看看吧。”
“我什么时候给您打电话?”
“明天。”
张来急切地等待张则栋导演的消息。
他是最后的答案,最权威的答案。
那天夜里,隽小去打开门,屠中山走了进来。
张来像被钻进瓮中的贼一样尴尬。他听见隽小紧张地说:“屠大哥,我跟你说……”
屠中山不听她说,直接走到卧室来。张来暴露在明亮的灯光下。他看着屠中山,不自然地说:“我是隽小的同事……”
这个屠中山在红铜县是个大人物,这是张来第一次见到他。他并不像张来想的那样大腹便便,红光满面。他长得很单薄,穿着一身很朴素的衣服。
他冷冷地看了张来一眼,眼睛里露出一种很难琢磨的光,然后,他转身走了。
“屠大哥……”隽小追上去。
屠中山淡淡地说:“我跟几个朋友打麻将,刚打完,开车路过这里,顺便来看看你。没事儿,我走了。”
他就走了。
隽小一肚子话咽了回去。她面对门板愣了半天神……
第二天,张来又给张则栋导演打电话了。
这次,他用的是隽小的手机——中午,大家都去食堂吃饭了,只有他和隽小在练功房里。
“张则栋导演,你好。是我,艾军的朋友。”
“昨晚我看了,确实有一个这样的镜头。时间太久了,我也想不起是谁了。按理说,这样的镜头,做后期的时候,应该剪掉,不知怎么就漏了。”
张来呆呆地举着电话,不知道说什么了。
导演都不知道那是谁,看来,这将是一个永久的谜了。
他放下电话,隽小急切地问:“他说那是谁?”
他呆呆地摇了摇头。
周德东永不出版的恐怖小说《你有精神病》之拾玖:半身不遂
张来想,屠中山一定认为,他碰了他的女人,因此,他肯定要报复。
他怎么都不会相信,那一夜张来和隽小清白无染。
为了这个女人,屠中山花了那么多血本,绝不会善罢甘休。
从此,张来开始提心吊胆,总想:他会不会雇佣黑社会,把自己干掉呢?
在单位里,隽小有点疏远张来了。
张来想,也许是因为,那一夜他撞见了屠中山,她不好意思。或者,是因为屠中山那夜撞见了他,她害怕了,不敢再接近他……
这天快下班的时候,张来主动对隽小说:“隽小,南街新开了一家西餐店,我请你吃一顿去。”
她犹豫了一下:“我……”
他说:“怎么,我请你吃饭都请不动吗?”
她说:“不是,下班后我想去找找房子。”
“先吃饭。”
他拉上隽小,出了剧团,去吃西餐。
在路上,他问她:“你刚才说找什么房子?”
“我想再租个房子。”
“为什么?”
“我害怕富豪花园的那个房子。”
他这样猜测——隽小和屠中山崩了。
“那房子就是有点闭爬赐A送#担骸澳翘欤隳歉雠笥押孟裼械悴桓咝耍俊?br /> “哪个朋友?”
“那个姓屠的。”
“没什么。”隽小把眼睛移向别处,轻描淡写。
“他不会怎么样吧?”
隽小把脸转向他:“你怕呀?”
“不,我是觉得……”他不知道该什么说了。
“他已经快完蛋了。”
“怎么,贪污?”
隽小没有说话。
“受贿?”
“张来,你帮我找找房子,好吗?最好是两室。”隽小把话题岔开了。
“没问题。”
阳光照在隽小的脸上,她的脸有点苍白。张来想,这是她长时间被惊吓的结果。
两个人来到那家新开张的西餐店,保安正在推搡一个人。
张来愣住了,因为那个人正是乌堂团长——乌堂团长满脸笑嘻嘻,非要进西餐店。他穿得很整齐,比过去还胖了。他的脸上长满了暄肉,闪着一种病态的光。
隽小也看见了他。他们都停住了。
那个保安大声说:“你快滚,不然,我把你揍扁!”
突然,乌堂他拿起一副呱嗒板,“呱嗒呱嗒”地说唱起来:“八马朝前走,五子点状元!……”
张来越来越肯定,乌堂和马明波之所以都得了精神病,是因为同一个黑暗的秘密。
他叫了一声:“团长……”
乌堂团长把头转向他,继续眉飞色舞地说:“风马牛相及,首尾九连环!九呀么九连环!”
张来转头看了看隽小,她竟十分漠然,淡淡地说:“张来,我们进去吧。”
张来说:“好吧。”
他替隽小把西餐店的玻璃门拉开,她在前,他在后,一同进了西餐店。
坐下来之后,张来一直朝外看。
另外有两个保安已经出去增援,他们终于把乌堂团长架到了马路上。
乌堂团长反抗的时候,他的呱嗒板掉进了污水沟。
那几个保安放开他之后,他就爬进了污水沟,去捡。
隽小点了一杯可乐,一包薯条,一个汉堡包。张来点了一个扎啤,一份牛排,一碗意大利面。
他再次抬起头的时候,乌堂团长已经把他的呱嗒板捡出来,顺着马路朝远处走了。
他魁梧的身影依然像是一个团长。
隽小低头吃饭,不说话。他们很快吃完了。
“你还要点什么吗?”张来问。
“不要了。”隽小说。
他递给她一个纸巾,突然说:“隽小,我总觉得,乌堂团长和那个马明波,他们得精神病是相同的原因。”
隽小看着他。
“也就是说,他们都是被同一个人害的。”
“你怎么知道?”
“他们说的疯话都一样。”
隽小想了半天,才说:“这太玄了……可是,这个人是谁呢?”
“不知道……”
第二天晚上,剧团有演出。
《白蛇传》,张来演许仙,隽小演白蛇。
赵团长说,今天的演出必须成功,因为主管文化的副县长来看戏了,带着他太太和岳母。
上台之前,张来感觉隽小好像有点心神不宁。
“你怎么了?”
“没什么。”隽小说。
她化着戏妆,张来很难看出她的表情来,只见她的两只乌溜溜的眼珠,不安地左顾右盼。
“你是不是紧张?不就是一个副县长吗?”
“张来,我感觉到他来了……”
“谁?”
“赵……”
张来倒吸一口凉气。
台下的观众不多不少,坐了剧院的一半。观众都坐在前面。从台上看下过去,前面是一颗颗聚精会神的脑袋,后面是一片黑糊糊的空座位。
张来唱道:“……到金山,我烧的什么香来,还的什么愿,为寻我,战法海,水漫金山!娘子你受尽了牵连。娘子呵,娘子你重情重义,心良善,忍千辛受万苦,为了我许仙。你纵然是异类,我的心也不变。愿死在青锋剑下,尸骨不全!……”
他发现,隽小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台下,好像木头人一样。
几个琴师也感觉到隽小的表现反常,疑惑地看她。
张来一边唱一边顺着隽小的眼光看过去,果然在最后那一排空椅子中,看见了一个人。是个男人,他在笑着。
他真来了?
张来也变成了木头人。
正巧这一场结束了,帷幕缓缓拉上。
隽小惊恐地对他说:“张来,你看见了吗?他在那里坐着!……”
几个人跑来跑去搬道具、换场景。张来和隽小来到舞台一侧,把幕布撩开一条缝,望下去。台下更暗了,那张孤独的脸更暗了。
乐器响起来。
帷幕缓缓拉开。
这一场青蛇先上台。张三演青蛇。
“你等着,我去看看。”张来说。
那一刻,他的胆子突然变得像秤砣一样。他穿着戏装,直接就从角门跑下了舞台,直接走向了最后一排。
他离那个人越来越近。
张三已经开始唱了。
台上的光花花绿绿,但是照不到这里来,那个人坐在黑暗中。他似乎没有注意到张来正在接近他,依然目视舞台。
张来顺着那一排座位走进去,和他隔几个座位,坐下来,紧紧盯着他。这时候,他应该能感觉到张来的存在,但是,他就是不看张来。
这个人的头发很长。
终于,张来开口了:“喂,你是不是姓赵?”
他慢慢转过头来。
他的动作告诉张来,他是一个半身不遂。
“你…是…许…仙…”他木木地看着张来,慢吞吞地说,那声调让人毛骨悚然。
张来遏制着心中的恐惧,突然叫道:“赵景川!”
他吃力地把身子转过来,慢吞吞地说:“我…一…直…在…找…他…”
“他死了,你怎么还找他?”
他僵化的脸没有一丝表情,慢吞吞地说:“你…不…是…也…在…找…他…吗…”
“你找他干什么?”
他吃力地举起一只手,卡在他自己的脖子上,慢吞吞地说:“因…为…他…杀…了…我…”
赵景川杀过几个疯子,难道这个人是……张来感到自己的身子已经飘起来,像一枚毫无重量的枯叶。
这个人说完,费了很大的劲儿,才把直僵僵的身子转过去,继续看戏,同时慢吞吞地说:“你…该…上…场…了…”
张来盯着他,一步步地退到过道上,撒腿就朝舞台的角门跑。
隽小正在幕后等他。
“他说什么?”她惊恐万分地问张来。
“他是个偏瘫——走,你跟我去看看,到底是不是他?”
“我不敢……”
“有我呢!”
这时候,赵团长走过来,大声说:“你俩今天怎么了?这么反常!”
“赵团长……”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