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第一滴血
被捕之后,不再需要四处仓皇奔逃,他们会把他送到医院的病床上,喂他食物,有干净的衣服和充足的睡眠,胸部的疼痛不再折磨自己,想到这里他几乎觉得感激不尽。
如果他们没有把他击毙,他仍想继续战斗。
然后,他会扔掉武器,举起双手大喊投降。
这个想法让他感到恶心。他绝不会乖乖地束手就擒。他是一条铮铮汉子,从未如此软弱过。他一定要弹精竭虑,找出一条脱身之计。他又想到了那座矿井及学校传授的最后法则:假如他无法避免失败的命运,假如他们即将把他捕获,他至少要做的一件事便是寻找自己最后的归宿。此刻能为自己带未最大优势的地方便是那座矿井。天晓得会有什么变数?说不定当他钻进矿井的时候,他会找到另一条逃生之路。
灌木丛中晌起哗哗的脚步声,尽管兰博的视野中尚未出现人影,但他明白纷至沓来的人们正向他逼近。逃向矿井,刻不容缓。突然渴望行动的震颤闪遍他的全身,使他不再感到疲惫。他急速撤离小溪,向森林的深处闯去。没走多远他听见前面人声鼎沸,于是便躲闪到左边俯身隐匿。须臾,他看见右边出现了一大帮人,他们正叫嚷着朝小溪冲去。然后,他又看见了身着军服佩戴头盔的国民卫队士兵。他最初在夜晚发现山脚下那一串灯火的时候,还曾嘲笑过提瑟只不过组织了一小队人马,可现在他真切地明白了,前来追捕他的是一大队训练有素的军人。
第八章
国民卫队一边行进,一边通过无线电详细报告着沿途的地形,助理拿着笔在光秃秃的地图上勾勒出悬崖、沼泽、洼地。提瑟疲惫不堪地坐在长凳上,注视着助理在发现两具尸体的溪边画了一个X标记。他感到自己好像在遥远的地方旁观一样,所吞咽的药片使他感到麻木不仁。但他竭力不露声色以免被特劳特曼和科恩察觉,可当发现两具被刀刃刺穿的尸体的报告传来时,他的心脏剧烈地抽搐。他感到恐惧。又死了两个平民。到目前为止一共有多少人丧生在兰博的手中?十五个?还是十八个?他的脑海一片混乱,不愿再统计出一个新的数字。
“兰博被他俩发现时—定正朝公路方向逃去,”特劳特曼说,“他知道我们会守候在公路边,于是便改变方向再次返回山里。当他感到安全的时候,他才会尝试从另一条道路来到公路。也许这次他会选择从东边突围。”
“如果他由东部突围,”科恩说,“我们就会让他落入陷阱。那条线路位于他与高地之间,所以他不会走那条路。他唯一的选择便是公路,而我们已在公路上布下了天罗地网。”
提瑟一直盯着地图。他转过身。“不。你难道没有听见吗?”他对科恩道,“兰博可能已经到了高地。这点从地图上可以清楚地看见。”
“但我不认为他这么做有何意义。从高地上他无法成功逃脱。”
“这很容易,”特劳特曼若有所思地说,“当国民卫队的士兵听见身后的枪声,他们中的一些人将折回察看,这样会留下一个足以让他脱身的空隙,届时他会神不知鬼不觉地越过封锁线,从而潜入山里。正如你所想象的一样,他们始终认为他会避开我们的封锁线,因此便放松了警戒,当他接近封锁线并穿越的时候,他们就会因疏忽大意而没有察觉。你最好告诉你的士兵在兰博远离之前,继续在山里搜寻。”
提瑟一直期待科恩说些什么,现在科恩果然开口了。“我不明白,”科恩道。“此事会变得如此复杂。我不知道怎样行动才是上策。假如他不是这样想的,假如他没有意识到封锁线上有漏洞,而仍躲藏在封锁线和公路之间,如果我命令士兵们继续向山里行军,就会使我们的计划泡汤。”
特劳特曼抬起手道:“不管你他妈的想干什么,对我来说都毫无意义。首先我并不想提供帮助。但这并不意味着我要一遍遍对你们解释应该怎么做,然后再乞求你们按照我的意思行事。”
“等等,请不要误会。我并非是怀疑你的判断。我只不过认为他在这种情况下很可能不按逻辑行事。他也许会作困兽斗,像一只受惊的兔子那样在原地转圈。”
特劳特曼声音里的骄傲感第一次暴露无遗。“他不会的。”
“可如果他那样,如果他有可能在原地打转的话,因错误地指挥士兵受到上级斥责的不是你,而是我。所以我必须得谨慎从事。不过我们现在只是纸上谈兵而已,我们并没有进一步的证据。”
“那么就让我来发布命令吧,”提瑟插言道,卡车的颠簸使他感到胸口出现了一阵更剧烈的抽搐,他强忍着疼痛继续道,“如果这个命令有误,我将对此负责。”说完他僵直着身体费力地喘息着。
“天哪,你怎么了?”特劳特曼叫道,“快点躺下。”
提瑟挥了挥手让特劳特曼走开。突然报务员说:“有消息。”提瑟极力忘却心脏不规律的颤悸,打起精神聆听。
“躺下,”特劳特曼对他说,“否则我就动手将你按倒。”
“别管我!听消息!”
“我是国民卫队三十五分队的队长。我不明白。我们的人如此之多,以至于猎犬失去了它们的嗅觉,它们要我们向山上攀登,而不是朝公路方向前进。”
“不,猎犬不会失去嗅觉的。”提瑟忍住疼痛对科恩说,“不过,在你犹豫不决的时候,我们已经浪费了许多时间让他逃出了一段距离。现在你愿意下达命令吗?”
第九章
兰博开始爬上斜坡朝矿井进发的时候,一颗子弹射在他左边的岩石上,枪声在森林里回荡。他注视着矿井的入口,跌跌撞撞地钻进坑道,两颗子弹又击中入口处的右边,几块石屑被震落,他急忙护住自己的脸以免擦伤。密集的子弹纷纷打进坑道里面,他筋疲力尽地停下脚步,倚在井壁上急促地喘息着。肋骨的伤痛使他无法快速移动,此刻紧追不舍的国民卫队离他不到半英里。显而易见,他们打算占据有利地形,所以在没有发现明确的目标之前便开枪射击。这些受过训练但缺乏经验纪律松懈的预备役军人,兴奋之余鲁莽愚蠢地把子弹胡乱倾泻在矿井里。兰博明白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如果当初在溪边放弃的话,早已被他们击毙了。现在他需要与他们拉开一段缓冲距离,以便在开口解释之前不被子弹射中。
想到这里,他从漆黑的坑道里朝洞口的亮处爬去,仔细研究着洞穴的顶部。看到—处岌岌可危的裂口,他用力推开支撑的横粱,突然后退一步以防顶部塌塌砸落在身上。他并不担心自己的冒险。如果塌方严重造成洞口被堵,空气不流通的话,他知道外面的人们会在他断气之前把他挖出来。可当他把支撑的横梁移开的时候却毫无动静。无奈之下,他又尝试着推了推十英尺之下的几处横梁,果然不出所料,洞顶果然坍塌,轰隆倒塌的石块差点砸到他的身上,震得他耳鸣不已。飞扬的灰尘弥漫在坑道里,呛得他透不过气来,他咳嗽着后退一步,等待尘埃落定看清坠下的岩石有多少。一束光线透过尘雾照射在矿井里,使他发现地面上覆盖了一层厚厚的尘土,堵塞在洞口的岩石和毁坏的洞顶之间约有一英尺的空间。纷纷脱落的石块使空间变得越来越小,仅有六英寸。渐渐减弱的微风飘荡在坑道里。兰博感到一阵寒意,他慢慢滑倒在潮湿的地上,聆听着断裂的洞顶砸落在地面的声音。不久,洞穴外面传来了模模糊糊的说话声。
“逃犯会被压死在洞里吗?”
“你爬进去查看一下怎么样?”
“我?”
几个人吃吃地大笑着,兰博也情不自禁地露出了笑容。
“这是一座洞穴,要么就是一座矿井。”另一个人说道。他的嗓门很大,带有一些矫揉造作,兰博猜测此人正在通过话筒向上级报告。“我们看见他钻进了洞里,接着那里就发生了塌方,一股尘烟从洞口冒出。这次他肯定逃不出我们的手掌。请稍等片刻。”说话人好像对某人叫喊道:
“你这个傻瓜快离开洞口,假如他仍活着,很可能一枪把你击毙。”
兰博把膝盖紧贴在碎石片上,一步步地爬上崩落的岩石,他眯起眼睛窥视着外面。他看到斜窄的洞口外面有几根光秃秃的树木,一个奔跑的士兵进入他的眼帘,挂在臀部的水壶也随着他的奔跑不停地左右摇晃。
“喂,难道你没听见我要你离开洞口吗?”手持话筒的人喝道,他在洞口的右边,兰博只能听见其声,但看不见其人。
“我无法听到你对着无线电说些什么。”
“上帝啊。”
兰博想结束这一切。“我要和提瑟说话,”他通过窄小的洞口对外叫道,“我准备投降。”
“什么?”
“你们听不见我的话么?”
“把提瑟找来。我准备投降。”他的声音在坑道里回响着。他仔细注意着矿顶,唯恐它突然塌陷咂伤自己。
“逃犯在里面,是他。”
“等一等,他还活着,”手持话筒的人对着无线电报告着。“他在和我们说话。”短暂的沉默之后,他走近洞口,但兰博仍看不见他,只听见他大声问道,“你想干什么?”
“我不想再重复了。我要你把提瑟找来,我准备投降。”
他们在洞外小声嘀咕着,兰博又听到那个人在用无线电通话,他正在对上级转述自己的要求。兰博希望他们能迅速了结这一切。他根本没有料到举手投降会令他感到空虚。既然这场较量已经结束,他确信自己的疲劳和肋骨的伤痛不像所想象的那样严重。无疑,他仍可以继续坚持下去,与越战相比这场搏斗只不过是小菜一碟。他移动了一下脚步,不料肋骨又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刺痛。
“喂!里面的人,”那个人朝洞口叫道,他仍躲在兰博的视野之外。“我的话你听见了吗?提瑟说他不能上山。”
“见鬼,他不是一直在期待和我决一雌雄吗?你去告诉他,让他必须到这里来。”
“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他们对我说他不能上山。”
“你刚才告诉我是提瑟说的,现在又改口说是他们。你到底和提瑟谈过没有?我要让他到这里,我要让他亲口向我保证你们绝不会误伤我。”
“这点你无须担心。如果我们中有人对你开枪,那不会是误伤。只要你老老实实地走出洞穴,我们就绝不会伤害你。”
兰博沉吟不语地思忖片刻。“好吧,不过你们得帮我把这些岩石搬走,这么多的石块我一个人可不行。”
他听见外面又传来一阵嘀咕声,然后那个人叫道:“你的步枪和刀呢,把它们统统扔到洞穴外面。”
“我甚至会把手枪也扔给你们。我身上有一把左轮手枪。瞧,我够诚实的吧,还不至于愚蠢到为了冲出你们的重围,不顾自己的性命而杀出一条血路,所以告诉你的部下不要向我开枪。”
“等我看到你把武器扔出洞外才会对他们下达命令。”
“好吧。”
兰博讨厌催促别人,他不愿认为没有他们的帮助自己会束手无策。他眯起眼睛透过坠落的岩石上面凝视着外面的树木和天空,凉丝丝的微风拂面而过,吹进了坑道,他感到十分惬意。
“怎么还没把你的武器抛出洞外,”那个人不耐烦地叫道,”我们要用催泪瓦斯了。”
哼,这个杂种胆小如鼠,仍不敢露面。
兰博解下步枪正准备把它扔出去,突然坑道里刮起了一股轻风,它强劲地掠过一直吹进坑道末端的狭长裂缝,消失在另一条通道里。对,这里肯定还有一条通道,这是唯一的解释。否则轻风不会在这里流通和循环。一时间他激动得热血沸腾,自己还有一线逃生的希望。
“喂,我说你的枪在哪儿?”外面的那个人大声问道。
见你的鬼去吧,兰博暗自骂道。他取回步枪,心脏狂跳不已,疾步行走在黑黝黝的坑道里。先前燃起的火堆已经熄灭,他只好用手摸索着曾经躺下小憩的地方。不一会儿,他找到了一些冷杉树枝和几根没有烧毁的木棍,便把它们拖到坑道的尽头,低垂的脑袋碰到了低矮的矿顶。这时前面传来了轻轻的水滴声,循着水声他跨进了矿井的末端。只要能够,他会再次点燃树枝,让火光指引他查明轻风吹来的方向。上帝啊,保佑我吧。
第十章
一阵疼痛袭来,提瑟弯着腰坐在长凳上,斜眼注视着木制地板上的一块深色油污。他知道自己坚持不了多久了,必须躺下休息。他多么希望能够睡上一会儿。医生也是这么吩咐的。无人明白他所经受的压力,以及遭受的创伤是多么严重。感谢上帝,这一切很快就会结束。
不久,他喃喃自语道,快了,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