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城奇历 作者:凭江临风(17k2013.07.02完结)
此时,马面人忽然开口,用低沉的声音说:“小鬼,来,你睡这里……”
“睡这里?哪呀?”我心存疑窦地问道。
“这。”马面人用一种毫无生气的声音回应。
我抬头顺着它那长脸望去,当看清眼前之物时,不禁心旌神摇!
有没有搞错?
马面人要我睡的,不是香温床,也不是舒坦软塌,而是……
而是一具阴森骇人的巨型棺材!
我心中一阵发虚,急得扭头朝马面人问道:“马大爷,这……这不是棺材么?感谢您老人家对我的厚爱,但我……我虽然光荣了,可好歹也是刚来这报到的,不习惯……不习惯睡这个。所以……所以您看是不是可以免了?”
“不行。”马面人斩钉截铁而又毫无表情的回答,丝毫都没有回旋的余地,霎时间让我心都凉了。
而一旁的牛头人不耐烦地插话了:“二十八逗的上等阴沉木厚棺,算便宜你这小鬼了,还罗里吧嗦的!”
“二十八逗……二十八逗的上等阴沉木厚棺?”我听完,舌头都伸直了!
众所周知的是,中国老传统讲究一个“事死如事生”,一个人死后基本都是土葬,很多人以死后能得一副好棺木为最大幸事。
但是普通人家大多纠结在一个“钱”字,所以用料是能省则省,比如前边在巨龟背上的船舱里看到的“狗碰”薄木棺材,便为品质低劣的杉木制成,实际上就是极为穷困潦倒的百姓的无奈之举。一般多选楠木梓木,因为此二木料大、料直、油性大、耐腐蚀,
稍微有点钱的,也可选红木或红松。红木多为菲律宾红木,因为虽属红木,但价格较低,料也不错,易工易雕又抗腐蚀。至于红松,最好是中国大兴安岭野生一级红松,料大、料直、油性大、耐腐蚀,“保存”性非常好,又极利于雕刻,单棺单椁也可、单棺多椁也可。
再有点家底又想尽孝道的,便会直接选择柏木大棺。听凤城里的一些熟悉殡葬业的老制棺手艺人说过,此种棺材木质软硬适中,细致且有香气,而且因柏树生长时纹缕扭曲,结性大,抗土侵,是一些员外富商人家的首选。但是柏木不易雕刻,而且油性的柏木生长缓慢,大料较少,又不便于拼凑成一副整棺,因此价格也是不菲,非一般人家承受得起。
但是话又说回来,松木容易变形,而且木材上有松油,粘连接不牢,腐烂快。而柏木这些方面比松木好多了,但其料子小,拼块多,故木芯也多,拼接处易裂。
有句老话是这么说的:“生在苏州,吃在广州,玩在杭州,死在柳州。”最后一句指的就是楠木,因为柳州出楠木棺材。所以我们可得知,做棺材最好的木材是楠木,楠木的色泽淡雅匀称,伸缩变形小,耐腐朽,木材优良,具芳香气,尤其是金丝楠木,那可真算是古时的王孙贵族首选寿料用材。
以前在牌坊街听一些道上的人吹嘘说用上等金丝楠木做的棺材,即便两、三千年后,棺材虽然可能因为年代过久而朽坏,但是如果你去了外表的腐朽,内里不仅木质尚存而且可以轻击,别的树种只怕就办不到了。
可刚刚牛头人分明说的是……
阴沉木!
第一百五十二章 五等四格
实话实说,我还是头一回见到阴沉木,而且是这么一副沉混乌黝的阴沉木巨棺。
我心头一凛,脑海里不禁浮现出这么一句话:“因乘天地灵气,集日月之精华,乃万木之灵,灵木之尊!”
阴沉木兼备木的古雅和石的神韵,有“东方神木”和“植物木乃伊”之称。我曾看过一部记录片子,里边详细地介绍过阴沉木是如何形成的:地震、洪水、泥石流等地质灾害,将地上植物等全部埋入古河床等低洼处。而这些埋入淤泥中的部分树木,在缺氧、高压状态下,细菌等微生物的作用下,经长达成千上万年炭化过程形成阴沉木,故又称“乌木”、“炭化木”。
阴沉木历经岁月沧桑、饱受多种自然外固和内固之力,使其天然形状怪异、古朴、典雅,仪态万千,异常珍贵,有活化石之美称。历代都把阴沉木用作辟邪之物,制作成工艺品、佛像、护身符挂件。凤城里的牌坊街也有一家老字号工艺店铺专卖这玩意,我记得门口的对联是这么写的:“家有乌木半方,胜过财宝一箱。”足可见阴沉木的价值。
可一般都把阴沉木作为附身符,而制成眼前这么一副巨大的棺材,那可是前所未闻的奇事。我甚至有些怀疑牛头人在故弄玄虚或者夸大其辞,但是转念一想,地狱里又不像上边那样尔虞我诈,而且他根本也没这个必要来讹诈我这个半死不活的瘫痪人。
于是,我有些迟疑地试探多一句:“马大爷,承蒙错爱,小的实在振奋无比!可如此珍贵的什么……什么二十八逗的上等阴沉木厚棺,我何德何才享受得起?!劳笃您老人家再三思三思……”
“废话什么?再多嘴你牛爷爷一口把你吃掉!”牛头人怒吼一句,吹胡子瞪眼睛,一副巴不得把我吃下肚子才解气的残暴模样,直接吓得我手软脚颤腿肚子直打哆嗦。
就在我大气都不敢出的时候,马面人一声不响地把昏黄的煤油灯递给了牛头人。牛头人黑口黑面地接过去,嘴上还絮絮叨叨嘀咕个不停,末了还狠狠地剐了我一眼。马面人却毫不理会,伸出空出来的左手,一把揭开阴沉木棺的盖板,扭头低低地问道:“小鬼,知道二十八逗的意思么?”
“二十八逗……我,我……啊!”我正苦思冥想着回答,不料突然间身子一轻,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前一飞,像条死鱼般直接跌入棺材里头!
我躺在漆黑阴森的阴沉木棺材中,方才醒悟到自己已给马面人扔进棺材里边,连忙焦急惊骇地呼喊:“马大爷,马大爷,我实在不愿意呆在这棺材里头啊!死人才喜欢这玩意,我可……”
“你已经是死人了!”马面人冷酷无情地打断了我的辩解和申诉,然后“哐”地一声,不由分说地重新盖上了棺材盖板。
霎时间,我陷入一片极度憋闷黑暗之中——此刻我才深刻地体会到,就算再昏暗再古旧的煤油灯,发出的再微弱再隐约的光亮,也是多么珍贵可爱!
“妈呀!听不懂人话么!放我出来啊!”我也急了,不顾一切滴大叫大喊,还用唯一能动的右手用力敲打棺材盖。可棺材盖十分厚实,任凭我竭力地推、打、顶、掀,都是严丝合缝,稳如磬石。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阴沉木巨棺密封性太好的缘故,或者马面和牛头已经离开的原因,棺材里里外外已经是一片死寂,唯独我的局促呼吸声久久地回荡在这密闭恐怖的空间,更是让我惊骇万分。
“我靠,这算啥子啊?当我是一袋垃圾,丢进垃圾箱就拍屁股走人了吗?”我内心真个是又惊又怒,可此时此刻的的确确是没辙了。还准备奋力挣扎的我忽然想到这巨棺内的空气有限,我暴怒也好,乱动乱嚷也好,只能加剧里边氧气的消耗,于是慢慢地冷静下来,也不再做多余的而且是徒劳的动作。
可在这个时候,我忽然想起刚刚马面人说的一句话,那就是……
“你已经是死人了!”
我,真的已经死了吗?
我心头不禁一阵惆怅:我死了?也难怪,刚才咬了自己的手臂,丝毫不觉疼痛啊……可后来那走路“窸窸窣窣”、声音“咕咕咕咕”的怪东西攻击我时,又让我右手钻心的疼呢!这又作何解释?
这真的是地狱么?也难怪,有这么凶残嗜血的一个牛头和如此沉闷冷酷的一个马面,不是地狱还是什么……可他俩为何又不急着带我去投胎或是折磨,偏偏要把我扔到这个如此贵重的阴沉木棺材里,就为了好玩?
就在我百思不得其解时,我脑海中突然掠过牛头这么一句话:“二十八逗的上等阴沉木厚棺,算便宜你这小鬼了……”
然后情不自禁地又忆起马面提问的另外一句话:“小鬼,知道二十八逗的意思么……”
我一时把自己的全副心思,都凝聚在“二十八逗”这个词上。
“二十八逗……二十八逗……逗?”我嘴里喃喃念叨着,脑海中翩翩地想起一件惊心动魄的骇人往事。
凤城里的老百姓向来对丧葬十分讲究,尤其对棺材这故人长眠的物件,可谓对形色质等各方各面要求严格得近乎偏执的地步。一般来说,凤城里头卖的棺材,除了用料考究、做工精细之外,谈及到样式做法,不外乎五等四格。
所谓的“五等”,就是指如果棺材以厚度论,可分五等:第一等称“天同地”,也就是底帮盖厚度相同,板料厚六寸;第二等为“四五六”,指底厚四寸,帮厚五寸,盖厚六寸;第三等叫“么二三”,要求底厚一寸,帮厚二寸,盖厚三寸;第四等唤“枢材”,其板料厚介于“四五六”和“么二三”之间者统称枢材,枢材又分上中下三等,称上枢、中枢、下枢;实际上,也就是以“么二三”为准,每增加三分升一档。
而且,以上四个档次的棺材都讲究“带圆花”。圆花即板材中心的年轮,有则说明板材是由完整的圆木剖削而成。圆花是考究棺材质量的主要标志,过去凤城里头无论平头百姓也好,达官贵人也好,都以自家棺椁带有圆花,以及圆花的多寡为荣。
有钱人大可风光厚葬,有些家里窘迫贫瘠的也为了脸面或者不给人笑话,都会勒紧裤带,硬从指缝抠出个下枢。假如实在太过潦倒,便只能用第五等“枭薄皮”,俗称“小剥皮”或者“狗碰”,也就是指那些用做上档次棺材剥下的板皮或薄杉木制成。小剥皮除长短分阴阳外,厚薄大小均无讲究,能凑合起来就行。大多是那些穷困潦倒出不起价钱,或是异乡过客暴毙,无人收葬,好心人或者集德会为其凑上的。
可这些只是“等”,想到“格”,我脑海中便悠悠勾起一幅画面,一幅年幼偶见进而终身难忘的情景……
第一百五十三章 二十八逗
被马面困在阴沉木巨棺之中,走投无路的我,此时此刻脑海中却如放电影般,悠悠勾起一幅我以前小的时候,在古城看到的终身难忘的情景……
那是大概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广东刚改革开放,但是春风还没吹到凤城这个小地方。而当时的凤城,也还是一个小县城,还没升格扩大区域、一跃成为地级市,只能寂寞地蹲在地图上,守着鸟不生蛋兔不拉屎的地盘。
可作为一座历史悠久的古城,这里无论是风光古迹,还是来往客商,绝对不会比别的地方的人气逊色半分。
凤城潮州,历史上从地理位置可以区分成东贾、西市,南宅、北衙的格局,也有以古城内按传统的职业划分称为“北贵、南富、东财、西丁”的说法,即东面由于靠韩江,是闽、赣经水路贸易之地,因此商贾云集,这里多为仓储、客栈、酒楼、妓馆;西面因紧靠潮汕平原,交通便利,因此为农产品的集散地,有各色各类的城乡贸易市场;南面一带为民居宅第的集中地,并形成了人们所熟悉的古城十大巷:猷巷、灶巷、义井巷、兴宁巷、甲第巷、家伙巷、石牌巷、辜厝巷、郑厝巷、庵巷,巷中多为豪富宅院;北面自宋建子城以来,一直是府、县等各级官衙所在地,比如徐驸马府和黄尚书府等。
而我爷爷家,就住在上水门街头,也就是在凤城中轴的太平路一带。太平路也就是凤城人口中的“大街”,昔日街上可是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各式人种好不喧哗。那年夏天的一日清晨,爷爷闲来无事,带还没上幼儿园的我在大街上随意溜达,忽然见到不远处的骑楼下给人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水泄不通,爷孙俩好奇不已便挤进去凑凑热闹。
我当时骑坐在爷爷肩上,正好居高临下看的一清二楚,只见站在圆圈中间的是一个脸色红得发紫的中年男人和一个二十出头的病妇。中年男人五大三粗,膀阔腰圆,一身横练的筋骨疙瘩,可谓“拳上能走马,臂上能站人”。而病妇脸色苍白,痩如竹竿,不时咳出声响,但尽管如此,却丝毫掩不住她那一副天生丽质的美人模样。
此时这中年男人一对豹眼环视了人群,双手忽地在胸前拱拳,一开口便声如洪钟:“各位兄弟父老、乡亲姐妹,小弟我汪紫从穷乡僻壤来到古城大街,实属荣幸至极!奈何这几个月为吾妻治病花钱如流水,囊中渐见羞涩,无奈之下只好把家传的上好棺材一副拿出来变卖,权当盘缠……”
紧接着,中年男人对着围观者深深地作了个揖,病妇也是含胸低头,一副楚楚可怜的黛玉相。见状,大家纷纷交头接耳,顿起恻隐之心。而少不更事的我却禁不住好奇地问了句:“这位叔叔,你想卖的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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