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新一作品选 作者:星新一
“我的立场是,只是来签字的,没有别的责任。我的意见是,可以省掉用机器确认。可是,万一不论哪一方不是本人。也许是被孪生子给调换了。对这样的事,不好断定,即使是这样,因为结婚这件事只要双方同意就能成立,所以新郎、新娘同意就行呗。”
新郎新娘面面相觑。
“在经过一年的恋爱以后,好容易盼到今天,可是,要郑重其事,还应该慎重一些……”
“我嘛,肯定是我。可是对方是不是真的……”
俩人都犹豫起来。因为他们都是和这个机器在同一时代里成长起来的。一旦离开机器,就陷入不安的状态。他们不知道还有什么别的确认方法。到会的人们表态了:
“那么,延期签字吧。等完整的机器送来以后再进行。一旦发生意外,尽管可以提出索赔。但是,只有结婚是不能用金钱赔偿的。在这样的关键时刻发生了故障,太……”
在宾馆里,幸亏另有一部确认机器。不一会儿就把它运来了。签完了字。可是,由于这种原因,使婚礼拖了一些时间。
还有这样的情况,道旁有一个老人在痛苦地呻吟。开来救护车,附近的医院把他收下了。当时,设在医院的那部确认机发生了故障。但无论如何也无法拒绝这位病人,只好进行处置。由于病情急剧恶化,他死了。这可难住了医生。
“真糟糕。在他还能发出痛苦的呻吟声时,用机器检验一下卡片上名字与来人是否相符,还是可以确认的。可是,已经晚了。不应该在这样关键时刻机器发生故障。死亡诊断书该怎洋写呢?如果因为事故猝死,那还好处理。可他是在这里咽气的。即使卡片的名字和他相符,也不能作出负完全责任的定论。暂且把家属请来吧。”
通过联系,家属来了,说:
“确实象我爸爸。而且,爸爸似乎还有点心脏病。可是,现在不经机器的确认,这就不好说啊。请您也站在我的立场上设身处地地想一想。我不希望这样判断:此人不是我的爸爸,是有人偶然拾到了卡片。你们可是这样盼着的吧?”
“那么,还记得住穿的什么衣服吧?黑痔什么样,什么地方有熟悉的特征等等总还是有的吧?”
“确认机出现之前,衣服和黑店还可以成为真凭实据。而如今,最准确的还是卡片和机器吧!我想不起爸爸有些什么特征。不,如果想起来,反而会成为判断错误的根源。”
家属也不愿意认尸,便将尸体运到卡片发行中心,好不吝易才有了头绪。从而,葬礼拖延了好久。
在这期间,厂方并非消极怠工,而是一面稍吃一点库存,一面努力想办法解决问题。故障之中,有的仅仅是漏在外面的电线断了,很简单就可以修复。但这是极少数。
大多数是不知道怎样修理才好。生产也处于停滞状态。知道重要部分制造秘密的人,大部分已经死去。而活着的干部,只片断地了解一小部分的生产秘密。
有人想拆开研究,以为总会有什么办法的。刚一拆卸,就发生了小爆炸,重要部分全都无影无踪了。这是秘密构造。有一名活下来的干部活用他记忆中的知识,发现了揭下机器盖避免爆炸发生的办法,总算成功了。
但是,下一步的工作是很难的。哪里出了毛病,还是弄不明白。仅有申请专利用的设计图。什么也不顶。不论是机器还是卡片,除指纹、声音和血型以外,好象还用了一种因素,那是为了防止伪造。
那种因素是什么?是根据每个人特有的皮肤电传导的方法吗?是根据手指骨的X光透视吗?还是静脉的位置?可以想象出各种可能性。
金库也打开拿过,可是制造方法的文件什么也没有。文件是泄露的根源。只有干部的头脑里才有记录。
这样说来,只有从头做起,别无他策。在研究室里还剩下些实验数据。哪一个可以用在机器上是不清楚的。可是,好象不可能把数据还原,再制成新型的产品。
可是,那种作法是需要一些时间的。库存的成品已经没有了。工厂在宣传机关登了广告,在转入生产改良型装置的轨道以前,宣告暂叫停产。再者,在停产期间不受理对故障机器的赔偿。别无他策,有什么法子。
人世上真有点怪。例子是不胜枚举的。譬如说,竟有这样的事。一个在街上闲逛的人,朋友向他打个招呼:
“好久不见啦,怎么样啊。”
“您好象是我的朋友。可是,那是真的吗?我自己是谁呢,果真是自己吗?弄不清楚了。”
“弄不清楚,岂不是更好吗?不久有新的确认机一问世,一切都会恢复的。”
“可是,新确认机没问世以前不好办呀。实际情况是这样的,妻子开始怀疑我,你果真是我的丈夫吗,不用卡片确认一下不放心。在新机器没问世以前,你不要回家。”
“那真难为你啦。没有地方住的话,可以到我家来。究竟自己是不是自己呢?把这个哲学问题就着酒论一论吧。长久地在我家住下去也行。”
“这我很感激。可是,要给您的家属添麻烦吧。”
“不,没关系。我的家现在是空荡荡的。在机器恢复正常以前,一切都是靠不住的,我把妻子赶出去了。”
新经理
作者:星新一
艾诺先生是个中年人,担任科长。这个科的工作是销售宇宙旅行者使用的手提包。他坐在公司里自己的办公桌前正在通览文件。
这时,桌上的内线自动电话响了——通知他。
“经理找你。说是要听听工作进展情况。”
“好,这就……”
艾诺先生站起,心想:倒霉!经理有请,无论请谁都不会是愉快的事。自从来了新经理,这事儿对于艾诺先生就更显得严重。然而,也不能逃避。
他拿起一叠文件径奔经理室。在中途,与制造部长擦肩而过。艾诺先生从部长闷闷不乐的表情上察觉到他也去过经理室。
艾诺先生站在门前待到心里平静才叩门。
“进来!”室内传出声来。艾诺先生进了经理室。
“听说你找我……”
艾诺先生端正姿势、鞠躬问候。因为上次被新经理提醒鞠躬过大,这次就只微微地弯了弯腰。可是,端坐在大椅子上的经理看到这种状况仍然发了火。
“喂,头再稍微低一些,上身向前只倾斜三十度!我欣赏准确地弯到三十度。重来!”
“是,对不起。”
艾诺先生重新施礼。经理毫无表情地看着。莫非在想:即使再稍微享受一下人类的礼遇也是快活的?把职员完全当成了什么!
虽然是满腹不满,却也在不断的重复中,终于达到了经理所欣赏的三十度鞠躬礼。
“好,可以了。不要忘记方才的要领。接下来我想听听工作报告。”
“是,如果与前一阶段比较来说明的话,本阶段的预定计划和实现……”
艾诺先生一边看着文件一边按着次序说下去。经理不断地点着头。听到半截儿,却挥手打断了艾诺先生的话。
“喂,刚才好象提到百分之五十五,这准确吗?”
艾诺先生慌忙地重新翻查文件一看,果真如经理指出的那样,刚才是他说错了。
“啊,很抱歉。是百分之五十四。”
“象这类差错是不允许的!”
经理毫不留情地大声警告。艾诺先生用胆怯的语调道歉。
“是。是我计算错了。不过,大可不必发这么大火吧。仅仅相差那么百分之一……”
“不对。差错就是差错。”
“是,不过,大凡人类谁都会有差错的……”
“这种思想不对头。你在五个星期前也有过同样的差错。可能有什么心理上的毛病。随后请医生检查一下!”
“是,遵命。”
艾诺先生驯顺地鞠了躬。上身准确地弯到三十度。经理对此没有发表意见。可是,注意力却移向了另一方面。
“哦,对了。最近你的交际费用得多了,为什么……”
经理洞察一切,以至细微的地方,确实,正因为如此,所以才是经理。在企业中,高高在上的人必须卓越。艾诺先生分辨了。
“那是、那个,因为要增加卖钱额,为了成交买卖,招待推销店的负责人。喝些酒什么的,创造和睦的气氛,在情绪积极的时候是便于开口的。我使用的交际费是很值得的……”
“不,没必要那么做。费用的使用应该围绕着提高产品质量。”
“您的意见千真万确。不过,经理,您不知……”
“不准提意见。我的意见是正确的。今后停止招待之类的活动。这是命令!明白了吗?明白就好。”
“是。那么,我回去工作。”
艾诺先生又鞠了一个三十度的躬,转向门外。正待走时,经理叫住了他。
“喂,稍等一下。”
“是。还有什么吩咐……”
“对不起。能否给我清理一下耳朵,讨厌吧?”
“哪里。愿意从命。”
“那就拜托你。工具在这儿。”
经理坐在椅子上,艾诺先生站在经理身旁,弯腰开始效劳。假如职员拒绝,经理就会在你忘记时,顺着别的什么事把记住的这件事抖落出来。可是,艾诺先生刚开始下手不久,经理就发了话。
“喂,这种做法不行。给我把头罩摘下。”
“是……”
艾诺先生手拿螺丝刀,小心地摘下了柔软的塑胶部分。接着用小型除尘器吸取声音接收装置附近的灰尘。
艾诺先生干着活计,思绪茫然。儿提时代经常听到如同梦幻的故事啊。那时想:如果到了那个时候,大概谁都可以役使机器人逍遥自在地工作吧。真是一幅快乐、辉煌的前景啊。
然而,现在却怎样呢。纯粹是不负责任的预言!愿望终究是愿望,与现实相背。人类按着机器人的命令,只是一味地工作!
“怎么样啊。里面有一个晶体管不是要失灵了吗?马上更换掉。动作要轻!”
“是……”
往里一瞧,经理的内部构造精巧,排满众多的微型装置。由于它们的作用,不管多么小的事情,一旦被记忆储存,就不会忘记。
这样讨厌的经理世上少有!艾诺先生发泄着闷气,不由怀念起如今不知何去的前任经理。
他想搞坏现经理脑袋里的某一部分。可是,如果真那样做的话,就要受到严厉的惩罚,因为,为了制造这位经理花费了巨额的金钱。
大股东们聚会,把这种东西拉上了经理的宝座。任何时候高价商品都是自上而下普及的。
爱的力量
作者:星新一
经营机器人公司的N先生那里,来了一位中年男人,他说:
“可以为我制造一个机器人吗?”
“当然可以,这是我们的业务。我们的公司,不生产大量工业用的定型产品,而是专门制造用于特殊目的的机器人。我们认为这样的产品有艺术价值,因此,在费用方面也要贵得多。”
N先生非常得意地作了说明。
“费用多少,没有关系!”
“既然这样,您究竟希望做一个用于什么自的的什么样子的机器人呢?”
客人拿出名片,显示了自己的律师身分之后,开始说:
“其实,我是一位资本家家族的顾问……”
事情的梗概是这样的:
有一对拥有相当资产的夫妇。他们不仅在金钱方面很富有,而目相亲相爱,情深意笃。结婚以来,不,从婚前彼此相识时起。便深深地相爱平静地生活下来。无论从表面或实际来看,他们都在令人一见生羡地安度晚年。
但是,不久前他的夫人故去了。对于活着的、在相亲相爱的漫长一生中共同生活过来的老人来说,无论是在精神上和在理智上,都是万万不堪忍受的。他不承认自己的妻子已经死去,正因为如此,老人的异常举止逐渐多了起来。
“就这样,虽然年纪大了,头脑的功能已经迟钝,但他心里可以说依然在热爱他的老妻。我生怕他会发生什么事情,所以很担心。”
N先生点着头说:
“原来如此。但是,如果这样,和医生商量一下不是更好吗?”
“对于一个余日无多的老人进行心理疗法,让他明白最爱的妻子已经死去,也是于心不忍的。”
“那倒也是。”
“还有一个更大的问题,由于老人的行为过于异常,会不会把财产胡乱挥霍掉,他的儿子们对这件事非常担心,所以找我商量。对于我来说,这也是一个会不会失掉这个主顾的切身问题。”
“话说得有点远了。可是您打算怎么办呢?”
在N先生的催促下,律师回答说。
“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