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咒人





  “有线索了吗?”局长显然不打算再听伯莱拜尔盘问了。
  “有。我需要经费,因为她跑得很远,我把钱花完了。”
  局长和蔼地说:“钱不是问题,我马上通过银行给你汇到西林去。咱们只要把方婷找回来,任何事情都不成问题。”
  “好吧,再见。”
  “喂!等等。”
  “什么事?”伯莱拜尔问。
  局长说:“我也许能给你一点帮助,关于有人跟踪你的事。”
  “您说吧。”
  “最高长老会也知道了方婷的事。”
  “他们!”
  “对。宗教世界的消息非常灵通。据说长老们在争论:方婷到底是救世主还是魔鬼。”
  “他们可能会派人来考察的。”伯莱拜尔说。
  “没错。”
  “您打算把她怎么样?”沉默了一会儿,伯莱拜尔问。
  “把谁?”
  “我找的人,方婷。”
  局长奇怪地说:“伯莱拜尔,你是怎么啦?以前你对搜寻的对象根本不感兴趣。这个方婷与你有什么关系?”
  “她是个怪人,我情不自禁地关心她的命运。好,您马上把钱汇来,我想今天就出发了。”
  伯莱拜尔关闭了通话器,靠在隔间的墙壁上。他想:“你们永远也不会了解方婷对我有多重要。这个我从来没有见过一面的姑娘,现在已是我最关心的人之一了。”他记起那小孩子对他讲过的,方婷说的那个词:“妈妈。”我们白昼世界的字典里没有这个词,以前,我不知道怎么称呼福沁女士。现在我知道了,方婷。你说的这个词多么奇妙,发音简单而又温柔,撩动着心灵最深处的情感之弦。他又记起方婷的另一句话:“我恐怕自己再也见不到她了呢!”
  我一定要见到你。为了我自己。伯莱拜尔下着决心。奇怪的是,他想起“方婷”这个名字时,会由心里升起一阵轻微的痛楚。
  第四章 黎明世界
  (1)
  想在“陷鲸海”参加一年一度的快艇大赛可不是好玩的。并不是说比赛本身有什么了不起的危险;危险在于比赛的对手。大家都清楚而又都不肯说的事实就是,作为一种民间赛事,快艇大赛中很多参赛选手的身份实在值得怀疑。比如说前年的冠军就是被十几个城邦通缉的剧盗。所以,谁想在比赛中超过对手是很需要点勇气的。
  然而多少人都希望在这里大捞一笔。卖赃物的,偷猎海蝎的,还有对自己的船和刀子都信心十足的新手,顶着烈日开着船陆续来到“陷鲸海”中央的小岛。
  “金乡”浮岛开到后,立刻成了这些闹哄哄的人们的海上天堂。浮岛的老板象救世主一样慈悲宽厚地接待他们,只要他们拿出这座人间天堂的“入场券”。而那东西,敢来这里的每个人手上都有得是。
  大风簸扬着海水,使海面上出现了一道道宽而深的白色浪槽。从岛顶望下去,大海确实壮观。传说这片海域的水面比其他海域要低陷六寸,因为下面就是所有巨鲸的最终归宿——神秘的海底坟场。这说法没有任何依据,但水手们都深信不疑。
  伯莱拜尔的到来没有惊动任何人,因为他的船在外观上毫不显眼。他直接把船停进小岛边的封闭式船坞里。
  当他走进岸边的酒店兼旅馆时,老板在台子后面招呼他:“朋友,想在这儿拿奖金吗?”
  “不,就想瞧瞧。”伯莱拜尔说。
  老板点点头:“我从窗户里看见了你的船。漂是漂亮,但没法跟那些专用的赛船拼速度。”他很内行地说。
  “我是来见世面的。”伯莱拜尔要了酒,坐在台前。
  “这儿有得是世面让你见。”老板哈哈大笑。
  伯莱拜尔努嘴指着岛边停靠的巨大“浮岛”:“好漂亮!”
  “了不起的东西!”老板同意,“听他们说,排水足有两千万吨呢。你死也想不通它怎么能开动起来。”
  “它能在这儿大赚一把。”伯莱拜尔赞叹着。
  “有得是人愿意给它上供。”
  伯莱拜尔说:“我也愿意。”
  “听我说,”老板推心置腹地说,“这么讲好象是在拉生意似的:你只管上去玩,住宿就在我店里吧。‘浮岛’上的床位可贵得很呢!”他被自己逗得又哈哈大笑,有几个客人也笑起来。
  “可以。”伯莱拜尔笑着说,“我请这儿的人一起干一杯。”
  “好!”老板吩咐为客人们倒酒。
  “祝比赛的人能赢,做买卖的赚钱,祝来找乐子的人不会当掉了裤子。”伯莱拜尔举杯。在笑声中他已经获得了这些人的认同。
  他在店里开了房间。因为多数上“浮岛”作乐的人一样要下来住比较便宜的酒店。这是“陷鲸海”唯一的酒店,以此就能看出店老板的非同小可。
  一切安顿好后,伯莱拜尔象个真正的出游作乐者那样,又坐在酒店的台子前,悠闲地品尝着好酒,看看窗外的大海和船只。他想休息一下再上浮岛去。
  一个胖子凑过来,从他呼出的酒气就能知道,酒精已经浸透到他的血液里去了。
  “巴兹。”胖子一本正经地伸出手。那模样是希望别人把他当作一个人物来看。
  “伯莱拜尔。”
  胖子没有握到手,顺便把手在胸前蹭了蹭,放在台面上:“你想去浮岛?”
  “是呀。我很久没上去过了。”
  “一个吸人血的地方,我提醒你。朋友。你的钱用光了就会被踢出来,所以千万别告诉他们你没钱了,千万。——你是个有钱人?”胖子唠叨着,也不怕惹人烦。
  “给我这位新朋友来一杯。”伯莱拜尔看出来,胖子只是希望他请客。他在多次任务中得到了教训:不要轻易得罪这种人。
  “多谢了!”胖子对侍者说,“要绿色伯利恒,双份儿。”
  “你对浮岛挺了解的。”伯莱拜尔随意聊着。
  “可不。我给它上的供比任何一个人都多。”胖巴兹委屈地说,“你千万别让他们知道:你的钱花光了。不然的话……”
  伯莱拜尔敷衍地听着胖子嘀咕个没完,示意侍者再给他来一杯。胖子很快就不再纠缠伯莱拜尔了,他认真地喝着,皱着眉,非常严肃。不时自己点头,一会儿就旁若无人地胡吹起来。
  伯莱拜尔让侍者给胖子最后倒一杯,这可以保证他暂时不缠任何人。然后,他走出酒店。
  “金乡”号浮岛静静地、然而令人印象深刻地矗立在海上,几乎和这座岛子一样大。它是白昼世界里大多数人的梦想。
  伯莱拜尔搭乘摆渡船到了浮岛上。在码头,他被侍者有礼貌地扶了一把,扶在腋下和腰间,由此,他们得知他是没带武器的。
  每次登上一座浮岛,伯莱拜尔都会忍不住从心里发出赞美:真的奇妙。巨大而不失协调,充满浮华放浪生活的梦般感受。这里是一座海上的活动乐园。
  每个浮岛的风格都不一样,“金田”是近似于传说中的空中宫殿的建筑,最高处是它的中央塔楼,四面围着较低的漂亮房屋,最外边是一圈上千尺宽的平坦地带,布满了轻金属塑像和各种花木。浮岛边缘围有防波墙。一个小型的岛上电车站为客人服务。一切都是那么舒适奢华。
  开车的侍者问:“去赌场玩么?先生?”
  伯莱拜尔说:“不,我不想去。”
  “那么请您跟我来吧。”侍者载他往浮岛深处走去,不久来到了一座白色大厦的门口。伯莱拜尔下了车。门口的小厮躬身引他进去。
  浮岛的老板是不会轻易出来招待客人的。伯莱拜尔见到一位衣冠楚楚、领班模样的男子迎上前来:“这是您在浮岛能找到的最美的地方!”
  “前些天来的黎明人在这里做的生意吗?我对刚到的黎明姑娘有兴趣。”
  “啊,不……但是我们的姑娘……”
  伯莱拜尔走出去。他进入一座座大厅,又走出来。
  直到有一座大厅里的领班对他说:“您好,这儿是您在浮岛能找到的最美的地方。所有客人寻欢作乐的必到之处!说实话,这儿经常接待达官贵人们呢。最地道的黎明世界的姑娘!连前两天来浮岛的黎明人都指明要住在这儿。”
  伯莱拜尔点点头留下了。
  “您要什么?看跳舞吗?或者在能看到海面比赛场的楼顶花厅里喝酒?还是……”
  “看跳舞。”伯莱拜尔简洁地吩咐。
  于是领班请他进入一间四面无窗的大厅,看了非常迷人的异域舞蹈。因为这儿的姑娘多数都是从黎明世界买来的。
  然后伯莱拜尔要了一位姑娘,浅蜂蜜色皮肤的黎明世界的女孩子。这是一个男子在法定婚配以外能够不受谴责地亲近女性的唯一方式,白昼世界的铁一般的传统就是如此。
  姑娘真是甜蜜,让伯莱拜尔忘记了时间。后来,他们坐在一起聊天,女孩子的白昼世界语言说得不错。她是经过教育的。
  “你们这儿有多少姑娘?这座大厦里面。”伯莱拜尔问。
  “四十多个。你想干什么?”女孩子笑着说。
  “我想请所有姑娘一起喝酒。我好久没尽兴喝过酒啦。你想她们愿意吗?”
  “谁会不愿意呢?我去替你说。正好呆会儿那些男人要去看赛前热身,这里就要空下来了。”女孩跑出去。
  * * * *酒喝得极其尽兴。领班和侍者被请了出去,四十个姑娘象摆脱了牧羊狗的羊一样胡闹起来。
  “他们开始啦!”一个女孩喊道。
  窗外,阳光照耀下的海面波翻浪涌。几十艘船排在岛边,蓄势待发。
  “砰……啪!”
  信号炮发出雷鸣般的巨响。这些汉子就喜欢热闹,连信号炮也弄得声音极大。
  所有船一下子象离弦之箭般射出,有七、八艘刚刚出发就翻了。没人下海救助,大家都幸灾乐祸地看着落水者。一群没有组织的粗鲁家伙。
  “砰……啪!”
  开信号炮的家伙显然在哗众取宠,因为现在所有人的目光都看着赛场,不再需要他了。
  “那艘黄的最快!”一个女孩兴奋地叫道。
  “他十分钟后就要被第三艘超过了。”伯莱拜尔说。
  情况正如他的预测。姑娘们很感佩服。“你一定参加过这种比赛!”
  伯莱拜尔想了想:“大概有十年了吧。我原来是个‘快船手’,如果你们到我家去,我把那些奖杯拿给你们看。”
  “真是错看你了呢!”蜂蜜色的女孩半开玩笑地说。
  伯莱拜尔决定重新掌握话题,他说:“我还记得那场比赛。我的船坏了,中途退出。最终一个有名的被通缉的家伙拿了冠军。第二名是个新手,毛头小伙子。
  他和裁判争起来,非要作冠军不可。裁判说:‘可这是比赛,不是娃娃家的耍笑呀。’‘我跟朋友说了,我会拿冠军。’小伙子说。那个被通缉的冠军笑他:‘你打算怎么当冠军呢?大家都看见我比你领先整整一个船身。小乡巴佬。’‘我就这么当。’小伙子拔出枪来,一枪把通缉犯干掉,‘现在我是第一了。看看谁还想跟我争?’”
  姑娘们惊叹了一声。
  “砰……啪!”
  热身实在是一场闹剧。所有船都横冲直撞,有些人还企图撞坏别人的船,提前结果几位对手。
  “真没看头!”伯莱拜尔厌倦地说。
  “你当然看不上这种场面啦。”女孩恭维他。
  于是他们理所当然地回到了座位上。
  “说笑话吧。”伯莱拜尔提议,“就象我刚才讲的那个一样,必须是你们亲身经历的、最好是‘浮岛’上的人和事。”
  “你把你刚才讲的那个叫做笑话!”
  “哦,只要新奇有趣的都可以。最近难道没有一件可讲的事吗?”
  “我们这儿平常有多么枯燥,你简直想象不出。”姑娘们抱怨着,“值得记住的事儿可不多。”
  “讲一件给五个银币可以吗?”一个女孩半真半假地说。
  “可以,只要大家高兴!”伯莱拜尔兴致勃勃地喊道。
  “那我先讲!”“我先!”“我!”
  伯莱拜尔提议:“不是任何事都能讲呀。必须是你们看到、听到的,发生在这个浮岛上的事情。最好是近几天的。”
  “为什么?你是新闻记者么?”姑娘们开玩笑。
  “不,那些老故事大家都知道,所有浮岛上的老故事都一样。”
  “你这话可太对了。”一个女孩说,“所有浮岛都一样,不管它叫做‘金乡’
  还是‘绿玉宫殿’。”
  “碰到的都是一样的人。比如那个胖子。”
  伯莱拜尔笑问:“哪个胖子?喜欢喝酒的那个巴兹?”
  “他是个酒鬼。”姑娘撇嘴说,“而且每年都会来‘金乡’一、两次,每次指定要那几个女孩子。他总是说:‘我很有钱!还有很多钱呢。’最后被赶下去时还在说:‘等我的钱寄到了,我会拿给你们瞧瞧,再扔进水里!一分也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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