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晨曦+番外 作者:泽诺可





  
  似乎是真有急事,此处又靠近村东旧宅不便停留,众人倒也没过多为难,只引着沉昔急急往村中走。路上听得游越吞吞吐吐的解释,沉昔大致猜到潜入房中的那两个人怕是被发现了,而自己又同时失踪,才惹出这么大阵仗。但此时头顶一轮血色妖月,山风里戾气肃杀,又岂是简简单单两个贼子能够搅出的?
  
  越往主宅走,迎上的人越多,到最后发现似乎整个山谷的人都被吵了起来。四处都有火把跳跃,躁动着血色锋芒,庄中则更是人影集聚,各支系领事者按着身份辈分候在主厅外的院子中,各色目光扫过游越身后的沉昔,针扎似的无痕又刺手。厅内倒只余十来人按着身份排了一大圈,个个正襟危坐;游敬宆和游臻则分占了左右主位。
  
  两个衣衫不整的年轻人被五花绑着,跪在大厅中央。没有一人说话,家仆皆是垫着脚尖静静送水,纵然灯火明亮,气氛却极是冷凝。
  
  游臻肃着一贯的木板脸,眉皱如山,一言不发,只在主位上遥遥点了下头算是招呼,随后便有家仆铺好茵席。沉昔也不避礼,安然坐下,默然打量了一圈。在座的几乎都是生面孔,但看着年纪和高高在上的气势便知身份都不低,恐怕谷中最说得上话的人都在其中了。游越坐在沉昔下首,而游尚明等人只能候在院中。
  
  又默了片刻,终是庶系家主游敬宆最先沉不住气,搁下手中根本就没动过的酪饮,冷声道:“娘子是外客,按理不该受此等家事打扰,只是事发娘子院中而娘子又行踪不明,故还得请娘子解释一番才是。”
  
  沉昔正拿着杯盏喝水,便微抬眼扫过堂下两人,慢悠悠呡进一口,才道:“被扰了睡眠,出门散心。”酸涩微腥的,唔,这什么东西,她不爱喝。解释的同时便又被迫回想起了今夜所见,心中不由有些不悦。
  
  游敬宆显然不能接受这个答案,继续追问:“村东旧宅湿气逡聚,鬼魅阴森,并不是个夜下散步的好去处。娘子白日误闯便罢了,何以深夜前往?”
  
  随着问题的提出,隐约能感觉出在场者的眼神亦有了细微变化,沉昔借着放下杯盏掩了眼中一抹转瞬即逝的微光,轻声回答:“我不认路,一直是随便乱走的。也不止去了那里。”
  
  游敬宆并不罢休:“既不识路,娘子根本不可能轻易走出山庄,却又是谁为娘子领路?”
  
  “误打误撞,无人代领。”沉昔从容应对,眼角却不着痕迹地瞥过厅中众人,把形形色|色的目光都收在眼底。那堂中两人分明只是个借口,根本不需要劳师动众地深夜审问,那么问题的关键该是在自己身上。她做了什么?不过是摆脱监视失踪了一阵,却让全谷如临大敌。 他们在怕什么?在掩藏什么?又在诱导她说出什么?
  
  游臻一直冷凝着表情,不紧不慢地呷着酪饮听着,眼神似乎望向堂下二人,又似乎只是怔忪,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仿佛这个族长根本就不是自己。游越则绷紧了身体,眼神不时飘来,显然心中纠结。游敬宆听到后面已是忍无可忍,语气生硬:“夜色深寒,月黑风高,娘子却孤身一人于谷中游荡;隐泉庄内四四十六道守备,天人难越,却无一示警;娘子自言也曾去了他处,乃误打误撞,却根本不曾有人在其他地方见过娘子,这分明从一开始就是预谋而出,直奔旧宅。处处矛盾,处处漏洞,沉小娘子这是欺我等年老智昏吗!”
  
  他的话越到后面声音越大,略有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回荡在寂静大厅,到最后一个字喝出,只觉得字字如刀,戳人心口。沉昔亦皱了眉,脑中有些纷乱。这谷中谜团阵阵,隐约有某些联系,她倒不是怕他们,只是这种陷于其中却理不清头绪的感觉非常不好。她想了想,终是心中微叹,缓声回应:“族长昨夜也问过我为什么孤身一人来到深山。我既有本事入山,先前所说的事,自然也做得到。只是不知道家主究竟想听什么答案,问了这么多,真正想知道的又是什么?这两个人……”
  
  她顿了顿,抬眼望了望跪在堂中的两人,那个叫游尚西的青年似乎已经清醒,被这么多人围审着却毫不慌乱,反而怔怔望着身边依旧神志迷糊的少年,神色复杂难解。
  
  “我原以为,深夜召集是为了这两人,既然不是,那总不好让他们湿着衣服又绑着一直跪。”
  
  话刚说完,便觉一道目光自主位射来,沉昔望去,却只见依旧皱眉深思的游臻,仿佛刚才的感受只是错觉。游敬穹一张老脸被堵得涨红,咬牙切齿道:“族中家事不便告知,还请娘子见谅!”
  
  沉昔正等这句话,嘴角浮开一缕薄笑:“那我便歇息去了。”
  
  “你这……”
  
  “到此为止。”争执被一声低喝打断。
  
  游臻已回过神,恢复了一张面无波澜的木板脸,清扣杯盏,却自有一番威严:“游尚西游辞分扣柴房明日再审,沉小娘子还请移驾清穹阁歇息,各位叔叔兄长,夜已深了,恕不远送!”
  
  话音未落,游越已经变了脸色,跪起身来急道:“二叔!昨日不是已定下不用住那里了吗!”在场众人也没反应过来,甚至连游敬宆也愣着一张老脸,不明白为什么突然顺了自己的意。
  
  游臻却丝毫不看众人反应,只自顾摸出一枚碧玉扳指,缓缓套上拇指,才冷冷扫过堂下各人,一字一句肃然到:“血月重现,仔细点是应该的,说什么也不能让那事重现,清穹阁条件虽苦点,却最是安全,只是委屈娘子了。”
  
  沉昔亦大是惊讶,一想起那满是咒文、散发着讨厌气息的小黑阁就头大,一万个不愿意搬去,只想赶紧找方法改变这决定。血月重现?那事?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样的事?她思绪转得飞快,目光迅速扫过在场众人,突然觉得脑中有一线微光一跃而出——
  
  “百年前的血月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不等暗藏武力的引路家仆接近自己,沉昔突然起身发问。厅中众人均是脸色一变,主位上的游臻与游敬宆仿佛被戳到痛处,脸色尤其难看。不待他们开口,沉昔又进一步追问:“清穹阁与村东旧宅究竟有什么联系?鱼仙传说与守谷阵法究竟是怎样的真相?为什么谷外妖兽群聚?为什么你们被困谷中不得出去?谁立的誓言?谁下的咒语?谁签的契约?”
  
  沉昔的声音不大,却字句清晰,珠落玉盘般一声声叩击入沉寂空气,切骨透心,一时厅中心跳如擂,却无人敢出声应答。
  
  一片死寂中,远处空中突然划开一道红光,利刃般的血色光芒一闪而过。众人尚未反应过来,便见院外有人连滚带爬地奔入,惊慌失措地哭道:“大事不好……有人,有人……有人死在了村口阵上……那血,血变成了……”
  
  话音未落,只听庄外又接连传来接二连三的诡异惨叫,极远却极清晰,在浓黑夜色中分外可怕,而刚才闪过的血芒再次上切而出,一道道冲入天空。有家仆侍卫自动出门查探情况,但庄内众人已然开始惊惶失措。游敬宆青白了脸色,厉声大喝:“给我拿下这妖女!”
  
  便立刻有两名仆卫提剑刺来!
  
  沉昔虽不擅长近身攻防,但抵挡一两个唐土武夫还不在话下。她轻若游龙,侧身避过剑风,同时一脚踹上对方腿骨,因着快动作如闪电,那人根本无法避开,咯吱一声便直接大力猛跪地上,手中短剑脱手而出,却是往急在一旁的游越身上招呼!沉昔沉了脸色闪身推开游越,可此时主位上突然有一道金光窜出,与此同时束于腰间的丝绸腰带骤然一紧,绳子两端竟还自动延展,瞬间将她从肩至腿截截封死,让她手脚被缚,哗啦碰翻红漆木案,重重跌落地上!
  
  沉昔怒而转头,只见游臻黑沉着脸站在主位旁,立如标枪,两手结印,双唇微动,浑身上下源源不断地散发轻如薄纱的陌生波动。这波动大约是某种唐土咒力,若是放在平时根本伤不了她分毫,但偏偏这缚于身上的细绳像是附上了某种陌生法术,被那咒力催醒而作用起来,脉搏一般越收越瘦,越勒越紧,仿佛要切插入骨,让她折腰窒息!
  
  游越大慌,抢先一步前扑,将沉昔挡在身后,急声大吼:“二叔住手!阿姊是好人!”但这求情并未起到半分作用,未受伤的另一名仆卫立刻贴上,将他制住并带离战圈。
  
  游臻面沉如冰,寒目扫过游敬宆,杀意一闪即逝,却依旧厉声坚持:“拿下!”霎时自门外又涌入四五仆卫,挥刀攒刺而来!
  
  刀光雪亮,兵器嘤嗡,眼见就要被扎成蜂窝,沉昔只能就地翻滚躲避,双眼因凝神而猛睁,一股无形之力瞬然卡于身侧,硬生生接下那些刺猬般密砍而下的利刃。刀锋因斩上念力形成的护盾而受阻,一声铿锵中金属火花飞溅,而下一刻厅外却突然弹入一道红光,一划而过,将那几名行凶侍卫瞬间肢解!
  
  一时骨肉飞溅,血炸如菊,浓热腥味如潮海般淹没耳鼻。
  
  残块四散,血流成河,屠戮才刚刚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  耽美梗其实还有一对 啊哈哈 
  恶趣味啊恶趣味
  想写个番外来着




☆、决裂

  杀猪般绝望的惨嚎爆发在厅外,道道血芒骤燃,切碎人体后化作红色利箭湿淋淋弹入空中,逐渐按一定规律集聚,形成笼罩天空的古怪图形。血雨漫天,将云层也染做墨红血池。更红更明的是那月,笼罩在一层血色辉芒中,荧惑妖异,如同脉动心脏。腥风沸涌,惨叫密集如网,妖气翻滚如潮。
  
  可是厅中众人却动弹不得,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浑身已僵硬如石,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名妖丽女子,身着飘逸如鳍的碧色纱裙,赤着细腻如雪的三寸金莲,踏着满地鲜血,款款而来。
  
  杨柳身,水蛇腰,瞳色深绿,媚眼如丝,右额上隐约有青色鳞纹若隐若现。脸型轮廓,却正是作客谷中两年有余的周碧嫣。
  
  “承蒙诸位关照,飘珠这厢有礼了。”女妖言笑晏晏,妖娆下拜,大大方方倾露雪白酥胸。游敬宆瞬间白了脸色,甚至连相对镇定的游臻都露出了无措惶恐。唯有沉昔无暇他顾,只凝神催力阻挡绳上的要命压力。游臻的咒力分明已被这剧变打断,但身上绳索却再次收紧——因为它真正的主人正在屋中。
  
  额上因疼痛与窒息而渗出汗滴,,内脏束做一团,沉昔毫不怀疑自己听到了骨头被挤得咯咯作响的声音。正是剧痛与晕眩轮番突袭的当口,却不想那女妖忽然逼进,用一支青葱玉指挑起她的下巴,戏谑道:“哟,果然是美,美得不似凡人……”
  
  意识被打断,刚有放松的绳索再次骤缩,血气冲撞却不得出,寸寸血管犹如针刺刀扎。沉昔抬眼,一双墨眸都被润出了血丝,隐现的杀意让那女妖不觉一凛,正待出手,却听得游臻干哑着声音道:“你,你是那鱼妖……”
  
  女妖顿了顿,收了手,脸上瞬无表情,复又抬头抛了个媚眼,娇柔出声:“族长大人怎的如此生疏,你们不是一直自称受我天恩,拜我为仙么~”
  
  此话一出众人俱震。游敬宆惨青着老脸,抖抖索索骂道:“大胆……妖孽,杀我先祖,囚我族人,乱我血统,你……”话未说完,女妖便已拂袖而起,屋内霎时狂风如龙,掀翻众人,呼啸着朝游敬宆杀去,将身体受制的他狠狠摔到墙上撞做一团,甚至来不及惨呼便已耳鼻涌血,不知生死。但这妖风毕竟暂时解除了附于众人身上的行动禁制,在场都是族中各支的领头者,稍待松动便已反击出手。
  
  陌生的咒力波动浮绕空中,带着丝丝不明来处的草木气息。沉昔赶紧屏息静气,咬牙滚至墙角得以暂时喘息。
  
  女妖嘴角勾出一缕柔笑,莹白如玉的面庞看不出一点戾色,却招招至狠,转眼之间,厅中已是几个回合,鲜血飞溅,纷落如雨。
  
  几名老者同时掷出杯盏,热浆竟在空中溶墨般化作雾气喷向女妖。她却不慌不忙,轻扫水袖便将所有雾气抹拭干净,同时行云流水地侧身一甩,正好抽在偷袭到身侧的一名壮年男子脸上,霎时便腐去了他半边脸,痛得他捂面乱滚,指间尽是红黄浊液,惨不忍睹。
  
  她纤足轻点,张臂回身,起舞般长袖一划,自然无比地躲过杀至面前的掌风,并顺势将来人的一双手臂吭嚓嚓绞成了麻花。而后悠然旋转,广袖挽风,裙潋如荷,层层水气自袖中裙角溢出,袅绕如烟,而屋内湿度却骤然加大,桌面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