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晨曦+番外 作者:泽诺可
沉昔静静跟在死灵之后,只觉心跳声逐渐清晰,胸中不安与不信益发逡聚。越是走向深处,身体便越是本能性地生出防备与警觉,到最后,浑身皮肤都扎紧起来,仿佛一有风吹草动就会立刻做出反应。
路不算长,却曲折多变,走走停停之下,竟整整费了一盏茶功夫。寒风迎面而来,微微吹散洞口的阴郁泥土味。沉昔微微整理心绪,警惕着跨出小径,发现似乎到了假山群的中心之处。
这竟是个吟风赏月的好去处。占地约两三间厢房大小的柔软草地,被环绕在瘦骨嶙峋的假山之中,若是白天看来,肯定如同嵌石璞玉。草地中心竟有一小汪泉眼,水中正倒映着橘红圆月,像跳动的火焰。水旁斜植桃树一棵,花开时花月相映,想必很是美丽,可这会儿桃花谢去,只剩满树残房蓬头垢面,以及密密麻麻、利齿歪斜般的尖尖树叶。
树下有一张石桌与一对石凳,应该可以做点对弈品茶之类的雅事。如果不是这漫天星光般的死灵,如果不是那轮血月,如果不是再次看到月下惨剧,也许,沉昔真的会希望有机会再来造访。
然而没有如果。
紫栀慢条斯理地仔细整理好微皱的领口,右手轻轻一抬,手中的家丁便如小鸡般被扔了出去。脆弱的身体砸在石壁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身体才刚落地,便有无数死灵从半空中迅速飘下,摇摆着半透明的灵体密密麻麻聚集在家丁脸旁,争先恐后地吸食他嘴里残留的生气。不过是瞬间,家丁的脸周围便形成了一片翻如沸水的诡异白雾,隐约发出吱吱尖叫,像是在大笑,又或者是在痛哭。
“吸太多了会死的哦……”紫栀声音甜糯,虽是警告的话,却半点没有阻止的意思。橘红月色下,死灵们旋转翩跹,如粉蝶飞舞,映得她一张脸脸越发雪玉玲脸,在淡淡荧辉中时隐时现。似笑似嗔,妩媚而妖异。
“他们会折寿。”沉昔并没有这样的好心情,只强作镇定,调整呼吸以掩饰心中的不愉。怎么会是她,怎么真的会是她。夜里醒来察觉到气氛异常便隐约有所怀疑,进入洞中后,更是隐约察觉到熟悉气息……越是靠近越是肯定。但当真的见到紫栀时,还是止不住一阵……发凉。
她虽惯来倾向于旁观,却并不愿旁观自己唯一的妹妹,不说行为放肆招惹麻烦,本身这种草菅人命的行为,就让人心寒。
紫栀闻言,不屑地瞥了瞥嘴道:“姐姐可真好心,还替他们着想。这世上什么都不多,最多的就是人,呆若蠢猪,贱若蝼蚁,让他们帮我提升灵力,那是便宜了他们。”
“提升灵力!?”沉昔脸色更沉,有些不可置信。按彼境的说法,灵力的多寡由先天决定,非要违背规则,强制提升,则只能通过极度危险的禁术,同时承担损人不利己的风险。她不知道身处唐土的紫栀是怎样学到这样邪恶的咒法,靠掠夺普通人的灵魂和生命力来提升自身灵力,但很显然,这样的做法不仅对被掠夺者造成巨大伤害,对掠夺者而言也不见得就有益无害。
至少她身上这股妖异扭曲的气息让人感觉极其危险和恶心。
见她惊怒,紫栀讥讽一笑:“怎么着,阿姊不愿看到紫栀变强?”
沉昔却避开问题,冷声质问:“灵力的多寡生来就已经决定,与其浪费时间于强制提升,不如专注于如何全效使用。是谁教你这样的邪法?”
紫栀一愣,眼中溜过一丝诡异微光:“这么说,阿姊是知道其他办法了?”
“那是禁术!”见她仍旧未抓住关键,沉昔不由更冷了脸:“我不会教给你那些,你也不要再执迷不悟。真没想到,你竟然……”
不待她说完,紫栀已经笑得花枝乱颤,满身珠玉翡翠叮叮咚咚,甚至连那些死灵也因此而停滞了片刻才又继续疯抢生气。
“姐姐啊……你可……你可实在是……太有趣啦……哈哈哈……”被沉昔取悦到了的紫栀彻底舍了唐土称谓,笑得直不起腰,纤纤十指捂在肚子上一阵乱揉,撞得腕上玉镯叮咚作响。好半晌才稍微能控制点情绪,捂住肚子颤着声音继续:“……你怎么……怎么能,这样好笑……难道还真以为是那些所谓的,孤单寂寥之类的……可笑理由,理由才去吸血的吗……哈哈,哈哈哈……”刚说完便又是一阵倾珠泄玉般的笑声,甚至比刚才还要严重,让她几乎无法站稳。
“你还真的……还真的以为……哈哈,我是找到你了……所以,所以就……停止……”
“难道不是?”沉昔并未恼怒,倒是问得认真。
紫栀顿觉无趣,笑容抽空。她不耐烦地一挥手,便有纤细水流从池中跃出,冲散了围拢在家丁脸旁的死灵。然而那人的面容已呈暗青,眼下发黑,眼窝深陷,怕是活不过半年。
沉昔眼中微闪,并不言语,由着紫栀拍拍手,继续得意介绍:“都是术者,想必姐姐也很清楚以血为咒的刺激作用。而在此之上,还有更为纯粹的灵魂。姐姐放心,我早就戒了血瘾,最多偶尔解馋。”
“可你竟又吸食他们的灵魂和生气!”沉昔的眼中生出愤怒和怜悯,“那是直接掠夺他们的生命,而你也不见得就……”
“那是他们的荣幸!”紫栀不耐烦地将话打断,“那些猪狗不如的东西!虚伪,自私,欺软怕硬,自以为是,无病呻|吟!不过是些能生的蝼蚁罢了,连百年都活不过去!强者生存,这是法则!被我选择,那是他们三生有幸……”
“池深也是这样的吗?”沉昔突然插话,语气平淡,却让紫栀紫栀瞬间哑口,脸上表情阴晴不定。
“他也是人,也是这样的吗?他……”
“你不许叫他!!”紫栀尖声打断,一瞬间空气默然,仿佛凝固了时间。小池里翻出串串水泡,在一片静寂里咕噜噜翻腾,像是一颗又一颗破裂到心脏上。
沉昔索性闭口,眼神晦暗不明。
“你没有资格叫他!自从你来了以后他居然都敢和我顶嘴了!以前他从来不会干涉我……”紫栀握紧了拳头,一字一句说得咬牙切齿,“……你以为你是谁!他是我的!我的!他看到的只有我!只是我!我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说过 池深的诸多做法 其实很不妥 以前都比较隐晦 现在终于明显一次了
无轮回转世说也是本文世界观的基本梗之一
不是没有生命延续的方式
但是因为没有死神 没有阴司阎王六道十八层地狱之类的东西
所以即便延续生命 也不是以转世方式延续
啊啊
进入护者大人回归倒计时
另 今天是5。12 虽然过去这么多年了 但我还记得这场灾难 记得你们
一开始我很烦小说里写到地震了穿越 不想把这个灾难跟任何YY东西扯到一起 觉得痛心不舒服
但是后来又想 如果真有穿越 也许他们都穿走了 在另一个世界生存了吧。。
也许那些作者也是抱这种想法
逝者已逝 安息
那天雅安地震 我错了断网了压根儿就没太焦心。。果然。。只有涉及到自己身边的悲伤才会真的感同身受 而别人的痛苦与不幸 都不过是旁观 唉。。惭愧 希望逝者安息 生者坚强
☆、摊牌
这大约就是所谓的怒火攻心,一点即炸,实在毫无理智可言。可沉昔看在眼里,竟隐约生出丝怅然。不过这情绪也不过是瞬间所为,眸光一转她便已经清醒,进而生出一股子无力感。
她其实已经料到可能会有互相对立的一天。
自从和逑修谈话之后,她仔细回想分析了一番,竟发现自记忆起,从未有人真正与她站在一起。他们和她始终有着这样那样的利益冲突,终有一天会因着某些理由分化对立。所以即便是与紫栀关系最融洽时,她心中也因着各种理由,没有将自己的情况和盘托出。
而现在终于走到了这一步,就像假想了许久的鱼刺终于真正卡上了喉咙,她不知道该是说松一口气,还是说讽刺。
但不管怎样,人心肉长,她确实觉得心中沉重,窒闷发苦。
似是察觉出了她的情绪波动,紫栀转了转眼睛,迅速收拾了表情,换做撒娇乞求:“看我,一时激动,吓坏了姐姐,可别跟我生气啊……”
沉昔骤然一怔,直视紫栀,心中竟生出些自己都弄不明白的希冀,却很快又随着紫栀的絮叨而块块散去。
“妹妹这么多年一个人孤苦无依,却无时无刻不想念着姐姐的到来,就是为了要……请姐姐帮个小忙……”
“你想……让我帮你什么?可以做到,我就会做。”
“看姐姐说得,这样谦虚。我知道姐姐温柔善良,又一贯疼我,肯定不会拒绝,对吧?反正姐姐圣女也当过了,各地风光也都见识到了,这剩下的微不足道的继任者资格,就让给妹妹我吧?”
沉昔的脸色悠地一沉:“谁告诉你这些的?”
“你果然瞒着我,呵,”紫栀一直紧盯着沉昔的表情,此刻也终于褪去了虚伪的讨好,冷了眼神,“你只需要回答我,给还是不给,就够了。”
“瞒着你自然是有原因。你真想听,我现在就告诉你。”
“不要转移话题,给还是不给?”
“这不是给不给的问题……”
“给,还是不给?”紫栀瞪大了眼,握拳于袖中的双手,竟微微地抖。
看着她眼中带恨、咄咄紧逼的样子,沉昔一时怔忪,下一刻,却见紫栀蓦地一笑,像是松了口气。
可那笑容却让她不安。
“呵……是我想多了。”
话音刚落咕嘟翻滚的池水突然炸开,化作漫天飞雨急扫!霎时飞花四溅,颗颗水珠在殷红月下绚如玛瑙,却硬如碎石!沉昔本能性地划开结界,瞬间飘离到了水池的另一端。一阵狂躁暴雨过去,水边桃树被砸得稀烂,石桌石凳亦被剥除了一层蜂窝表皮,眨眼之间便已满地狼藉!
“有趣!不愧是一万多年才出一个的维秩,果然有两手。”紫栀冷笑,右臂一挥,便有更多的水珠从池中窜出,星河玉海一般向四面八方砸开。沉昔一面闪躲,一面试图喊停,可哪里停得下来。
“别学老鼠乱窜!”眼见始终沾不着沉昔一片衣角,紫栀怒集大吼,右手掐指结出怪异手印,将砸入岩中地下的水珠纷纷唤起,裹着岩石碎片与泥土尘埃,形成了漩涡状的怪异暴雨!
暴雨携带着狂暴戾气,在空中内急速地旋转撞击,像猛兽的利齿,破坏所经过的一切东西。尖利刺耳的消磨之声持续不断,不消片刻,桃树便在这密若蝗虫的啃噬下化成了烂泥,石桌椅亦被逐渐砸瘫砸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层层缩小,退做碎片与泥灰!而新的泥屑又加入了急速飞旋的漫天急雨中,让那泥水漩涡急速膨胀,越发坚不可摧!
沉昔已不敢轻易说话,体力渐渐不支。脚下只是稍一滞,脖颈便轻微刺痛,却是几粒水珠险险擦着皮肤切过,扫下了小绰头发,击碎了挂在领口处的墨色珠子!
黑瞳黑发的人类模样渐渐淡去,还原为微光潋滟的蓝紫双瞳,绢帛一般的柔顺长发淡如轻纱。这是一张与卸去妆容后的紫栀有三分相似的脸,却更胜一筹的殊色,惊得紫栀微微一愣。沉昔霎时借机后退,又层层加固了结界,胸口已是喘息不停。
“姐姐可是不屑与我交手?”沉昔的动作让紫栀迅速回神,也让她的脸色越发难堪。她银牙紧咬,双眼荧红,眼中带了恨意与狂躁,看得沉昔心中发紧。
这一刻,她眼前似乎又出现了烨最后瞪她的那一眼,让她手脚发凉,耳边仿佛已生出失败的嘲笑与讽刺。
此生的前十七年中,她没有一个亲人,便不知道如何与亲人相处。但血浓于水,她以为总归不会有太多艰难。
她是她唯一血脉相连的亲人,而她也是喜欢着这个妹妹的。她有尝试着去纠正自己孤僻的坏习惯,去主动亲近她,包容她,便以为这样就已经足够。
她一直以为仗着高灵力者的长寿,即使再缺失十几年也算不得大事,毕竟有无法割舍的血脉亲情,就算是再大的矛盾也能化解。
她以为误会不过是误会,需要的只是时间。
解释试探的时间,磨合适应的时间,足够坦陈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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