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明月(出书版) 作者:温世仁(出版)
前。邵广晴一见那玉佩,牙齿打颤了起来,心想:“不会吧?莫非昨晚爹是醒着的?难道他竟要当着所有人的面来揭发我?”此事恰好与端木敬德四目交接,邵广晴也不敢分辨父亲眼神中是否有责怪之意,连忙低下了头不敢再看。
“为师今天叫大家来,是有几件物事要交代。想当初我们儒家入桂陵城,前前后后总有个万来人,如今是十留其二。”端木敬德叹了口气,续道:“但为师一点儿都不后悔!也一点儿都不为死去的人叫屈,秦王天性残暴,狼子野心,断不能让其统一天下。这是你们都知道的事情。”
“但有一件事情你们并不知道。”端木敬德目光严厉地扫射过众弟子,右手高高举起身上那块白鱼玉佩,接着说道:“这个物事是多年以前,有位高人前辈名叫马水近……也就是如今颍川双侠高石然的恩师,马少嬅女侠的外祖父,他亲手交给我的。”在场众人除邵广晴外,都是第一次见到这块玉佩,又听得这玉佩来自江湖名家之手,皆不免好奇地议论起来。
“是不是那位‘万壑临渊’马水近?”
“几十年前,江湖上只要提起绝顶高手,任谁都会说出‘万壑临渊’马水近的名号来,好像还有一个人叫徐让,武功也着实了得。这还是有一次师父心情大好时,告诉我的哪。”
“对对对。高石然,高大侠使的就是临渊剑法。”
“听说当时马大侠武功实为天下第一,无人能比,只可惜高大侠拜入他门下的时候,马大侠已经身染重病,只将临渊剑法给传了下来。那套打遍天下无敌手的‘九魄降真掌’,却从此失传了。可惜啊。可惜啊。”杨宽文带头,与谈直却等江湖历练比较多的弟子们,纷纷各自将所知的事情拼凑起来,与刘毕等年纪较小的弟子热烈地讨论着,唯有那邵广晴从头到尾都不敢开口插一句话。
听着弟子们议论纷纷,端木敬德不禁回想起二十六年前的那个夜晚:自己的好友马水近千里迢迢托人来唤自己,待自己抵达马家庄时,见到的却是骨瘦如柴、身染重病的好友。那时马水近已经不能起身,却硬是支开了徒弟高石然,坚持要单独与自己见面。
“这玉佩……”马水近颤抖着手,恳切地要求着,“端木兄弟务必为我……不,是为天下人……妥善保管。”
“这是?”
“是……钥匙。”
“钥匙?开什么的?”
“神匠鲁班先生……留下来的梅花黑盒。”
“盒子里有什么?”
“这……你不管……你只答应我,保管这片玉佩,绝不离身。”
“我答应你。但如若我死?”
“那便……便传给你相信的人……总之,绝不能……绝不能……让盒子被打开。”
“那好,还是我去毁了那梅花黑盒?”
“不!不!盒子是毁不得的。里面的东西……千古难得、千古难得啊。”
直到现在端木敬德还记得,当马水近提到盒中物事千古难得之时,脸上微微泛起了一道诡异的笑容,而眼神里却又充满了向往。
“不管盒子里藏了什么秘密……”端木敬德用手捏了捏那块温润的白色玉佩,默默在心中永远对马水近说道:“好朋友,你放心。我会把玉佩好生托付给能信赖的人。让这个秘密再度尘封下去。”他心意已决,此时无须将玉佩的来历细细解释给每一个人知道,只要告诉未来的儒家掌教一人即可。想起传位大事,端木敬德情不自禁地注视了邵广晴好一会儿,却又失望地将眼神移开。
沉默良久,端木敬德再度开口对众人言道:“这块玉佩,还有我身上的这把长剑,就当作是我儒家一门的掌门信物,现在就当着大家的面,交给未来的儒家掌教保管。”他边说边解下身上那把长剑,在众弟子的注视下,慢慢地走入了人群中。
邵广晴站在众弟子中眼看著父亲向自己走来,一颗心跳得就想要迸出来似地。但他的狂喜没有维持多久,因为端木敬德笔直地走过他身后,牵起了站在邵广晴身后——谈直却的手。
“师父!”谈直却惊讶地叫了出来,情真意切地言道:“徒儿何能担此重任?况且师父身体健朗,为何行此多余之举?”
“傻孩子。”端木敬德脸上很少露出如此和蔼的表情,他将白鱼玉佩和长剑两样信物,硬是塞进来不知所措的谈直却手中,“你跪下。”谈直却听师父如此吩咐,立即依言跪下。
“师父要你答应一件极其难以做到的事情。”
“任凭师父吩咐。”
“师父要你答应,从此刻开始,你不再上战场与人厮杀。”
“师父!”谈直却简直不敢相信师父会说这种话。端木敬德不理会他的惊讶,续道:“为师要你答应从此刻起,无论是秦国胜了、还是齐国赢了,你都要以保住你的性命为第一要务……”
“师父!我……”
“为师要你答应,就算你得眼睁睁看著同学们赴死,你也得忍辱负重、苟且偷生。”
“师父……我做不到。”
“你做得到的。”端木敬德拍了拍跪在地上、浑身都在颤抖的谈直却的肩膀,“师父明白这大违你的本性,但唯有如此,我儒家一门的精髓才能随你传承下去。我儒家精髓并非武艺,而是忠、而是孝、而是仁、而是义!直却啊,你要体谅师父一番苦心,师父并不害怕今日一战儒家弟子全军覆没;师父害怕的是无人能将本门的道理发扬光大,让它经百年、甚至千年而不坠。这困难的任务就交给你了,你能答应为师吗?”即使是谈直却这样的汉子,在端木敬德的殷勤请托之下,也只能语带哽咽地言道:“是……师父。”
“甚好。甚好。不要怕难,要忍。你如能忍得下来,便是本门的英雄。还有刘毕。”
“徒儿在此。”刘毕忽听师父点到自己,连忙大声答道。
“你也一样,不要再去作战了。你入门虽晚,却深得本门要义,假以时日,必能成一代大儒。要尽心尽力辅佐你四师兄,光大我教。”
“徒儿遵命。”刘毕不知为何一边回答,眼眶中却一边泛起了泪水。
“好好好。”端木敬德看着东边初升起的太阳耀眼夺目,像是松了口气,又像是出神似地对自己喃喃言道,“当今之世,我儒家与墨家并称两大显学,徒众遍及七国,弟子皆上万人。但是路枕浪呵,在遥远的将来……你墨家的学说未必见得能传承下去,未必能成为行事的准则,你千算万算,毕竟少算了老夫这一步吧?”
“或许在你们之中,”端木敬德很快又恢复了他平常的严厉,“有人会觉得这英雄也太容易当了。甚至认为,谈直却可以办到,自己未必就不能办到,那好,我这还有一个当英雄的机会。有这种想法的人,现在就可以站出来。”端木敬德看向脸色苍白的邵广晴,沉默了一下,似乎是希望自己的儿子好歹有这种勇气。但邵广晴却不言不语。
“路大钜子跟我已经商议过了。”端木敬德续道:“一来,如今桂陵城门已经严重受损,随时都有破裂的危险。虽然与白芊红那妖女的约期将至,但若秦军再度兵临城下,只怕难免城破之恨。二来呢,城中军民也着实禁不起这样的车轮战,若是放任不管,定然是撑不过今晚了。所以我与路大钜子商量,无论如何,要逼使那妖女白芊红在今晚太阳落山前鸣金收兵……”众弟子听闻此言都是面面相觑,虽然谁都不敢接话,但人人心中皆想:“那妖女好不容易眼见城破在即,哪肯轻易收兵?简直是痴人说梦。”
“其实很简单,不过是条釜底抽薪之计罢了。”端木敬德知大伙儿不信,继续说道:“几个月前,墨家弟子秦照,就是身材特别矮小的那个孩子,依路枕浪的意思,偷偷率人挖穿了一条地道。那地道直达秦军驻扎粮草的附近……”无须端木敬德再说下去,听到这里已经有人叫了出来:“可是要放火烧秦军的粮草!?”
“正是!热锅底下没了柴火,自然就凉下来了。数万大军无粮可食,要进行补给又不易,白芊红别无他法,只得以军就粮,先退回濮阳再说。那时双方约期届满,妖女自刎谢罪,秦国军队留守濮阳城中,我方正好得以喘息,修复耗损再召援手入城。”端木敬德一口气将连月来与路枕浪的计议说出,随即环视众人,又道:“我与路枕浪反覆计较过,潜入敌军后方的人不需多,五百精壮应该够使了。这人嘛,我们跟墨家各出一半,为师并不勉强,如果有人自愿前往,便自个儿站出来。”在场的儒家弟子们日日与秦军交战,深知对方既勇且悍,平日出城迎敌也是倚着城墙作战,从不敢作孤军深入的打算,即便是墙头上有自己人,用弓炮弩石甩手箭种种武器加以掩护,出城者仍是十伤其五。如今只五百人悄悄穿出地道,潜入敌军后方阵地杀出,无论能否成功烧去对方粮库,都绝无生还的可能。或许是想到此节,一时之间,千余名弟子中竟无一人有所动作。
“让我去吧,师父。”
沉默之中,素来很少在人前发表意见的杨宽文开了口。杨宽文轻轻拍了拍前些日子受伤的左腿,慢慢站起来,不疾不徐地说道:“我要去。这脚伤已大致愈合,所幸在地道中行走也无须快。师父,请让我领头主持这次行动。”杨宽文说话时,所有人都紧盯着他看。对于过去十数年间从不跟师兄弟们争功的大师兄,突然主动揽下这么一桩有去无回的行动,有人吃惊、有人不能理解。但大部分的儒家子弟打从入门之后,便在各方面都受到杨宽文的种种照顾,他们很快便体会到正因为是这种无法生还的任务,所以大师兄才主动请缨上阵。
“千古艰难唯一死。”
“能事先知道自己的死期,倒也还不坏。”
“算我一份。”
“我跟著大师兄走。”
“虽千万人吾往矣。”
在杨宽文表达了自愿前往的意愿之后,便有儒家子弟接二连三地站出来,很快地就凑足原先预定的两百五十人。这二百多人,人人都深受儒家长久以来的学术熏陶,其中更有大半受过杨宽文的深恩。他们的神色语调或许都显得紧张,但他们看向杨宽文时,嘴角上却都带着微笑,仿佛等会儿要去执行的,不过是一件普通的防御工事罢了。“好好好。”端木敬德噙着泪,叨念着:“我就知道我儒家弟子们,没有怕死的。事不宜迟,这就走吧。”
儒家人马来到地道口时,墨家钜子路枕浪与秦照等人已在此处相候。以秦照为首的墨家子弟们,为了不要跟着身着诩椎那鼐嗷煜讶チ似剿卮┳诺暮谏檀颍不簧狭税滓掳着郏沟媚业亩傥迨擞肴寮业亩傥迨苏驹谝淮Γ负趺挥胁煌雌鹄聪袷且患胰怂频亍6耸泵挥猩险匠〉钠溆嗔郊业茏用牵卜追桌吹酱舜ξ馕灏偃怂托小?br /> “对。等会儿我们全部进入地道之后,张大哥就负责率人将这些碎石、泥土填入,将地道封死,以免秦军反而利用地道潜入桂陵……”策划执行此次地道突袭的秦照,忙虽忙却是有条不紊地在地道口指挥,同是墨家弟子的张京房专注地在旁听他解释,秦照又道:“更重要的是等到地道完全填死了,务必记得要将旁边大缸中的糯米水全都灌下去……”张京房回道:“兄弟放心,我一定办到。”
“那就拜托大哥了。”秦照交代完这边,随即又去关照别处。花升将此时正将装满菜油的几百枝竹筒点交给杨宽文,请他代为分发。秦照见状,巨细靡遗地细细交代杨宽文,如何将燃火的工具小心地与这些竹筒隔开携带。儒家掌教端木敬德与墨家钜子路枕浪,两人则在一旁并肩站立,看着这百来人穿梭来回忙碌著。
“都是大好的男儿。”端木敬德突然开口说道。
“可不是呢。咦?”路枕浪心中也是百感交集,突然一瞥眼瞧见这数百名白衣白袍的人群中,有一张特殊的脸孔,路枕浪连忙快步向前,走到那人身边,“荆兄弟?!”路枕浪喊了出来,满腹狐疑地问道:“荆兄弟为何在此?”
“我……”荆天明正往自己的头上浇上菜油,没想到突然被路枕浪叫住,当下尴尬万分。而与荆天明站在一处,也同样在浇淋菜油的儒家子弟,经路枕浪这么一喊,才发现原来不知何时却被人混了进来,几人脸上顿时显出愤怒的颜色。路枕浪见状,拉了拉荆天明的袖口,道:“我们上旁边谈去。”荆天明也只好放下手中油勺,无奈地跟随路枕浪离开。
“我记得此次行动,除了墨家、儒家两派子弟,并没有邀请其他武林人士参加。”来到人少处,路枕浪随即变得疾言厉色,咄咄逼问道:“你师父盖聂知道你来这里吗?你不怕他伤心?看你的样子,只怕是不告而别,偷偷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