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明月(出书版) 作者:温世仁(出版)
迎接?无相实在受之有愧!”
太子丹道:“壮士过奖了,昔日公子无忌为接东门隐士侯嬴,亲自控缰驾车,虚左位相迎,与他相比,丹还差得远呢,只望壮士不要怪我怠慢就是!”
无相忙道:“不敢!不敢!”随即面露惭色,频频搔首。
鞠武在旁察言观色,初见无相一脸粗鄙之气,以为会是个空有蛮力的无礼之人,此刻见他的言谈举止,除了进退得宜外,倒也不失是个难得的性情中人。忙道:“壮士请入内说话吧。”太子丹先行,鞠武同无相随后步入内厅。厅中早已备下酒宴。
无相颇受感动,拱手道:“无相只是一介粗人,太子如此相待,实不敢当!”
鞠武捋须笑道:“太子一向宽厚仁慈、慕贤若渴,最敬佩的就是天下的英雄豪杰。”
太子丹也道:“当年孟尝君为了宴请天下才俊,家财几乎散尽,方得门下食客三千。我虽不及他,可仰慕豪杰之心,丝毫无异呀!”
无相虽然没读过什么圣贤之书,这孟尝君的惜才之名倒也耳熟能详,听此言语,当下深刻感受太子丹对自己的真心重视,不由心头大畅,举起酒樽道:“太子如此相待,无相甘为太子效劳,尽心尽力,绝无怨言。”语毕,畅快饮尽杯中美酒。
太子丹欣然道:“能得壮士此番话,是我燕国之幸。”一声令下,只见四名婀娜多姿的歌姬身着彩衣、手持绢带顺序而入。为首的女子犹抱一古琴半掩颜面,在席前就位坐定后,优美琴声骤起,轻歌曼舞,柳腰娉婷,说不出的旖旎香艳。四名歌姬皆姿容艳丽,舞姿曼妙,显然都是百里挑一的绝色美女。偏偏无相神色漠然,似乎并不很感兴趣。太子丹从旁察觉后,待歌姬舞完一曲,大手一挥令四人退下,问道:“我见壮士酒兴不佳,可是对这四名歌姬不甚满意?”
无相拱手道:“多谢太子盛情,只是无相对这些歌舞女色没有什么兴趣。我只喜欢喝酒练剑,太子若不嫌弃,无相愿为太子舞剑助兴。”
鞠武忽道:“如此甚好,正好让太子与鞠武一睹壮士的剑术。”
无相朗声一笑,推开几案,挺身而起,大步走向厅外庭院。太子丹、鞠武随后步至厅口观看。
站定庭中,无相拔剑在手,借着酒意径自在庭心恣意挥舞长剑。只见他摇晃着身躯踏着错乱的步伐,长剑在手划破氛围,一时尘扬叶落,气势汹涌,倏地又是一阵疾风扫落叶,漫天飞扬,令人目眩神迷。
太子丹自幼习剑,也是个能手,此时见无相剑锋到处,劲气四溢,每划出一剑,隐挟风雷之声,果然剑术高超,忍不住击掌喝彩。
无相舞了一阵,收势停步,以剑划地,从庭心圈出一界线,对太子丹道:“一人独舞,平淡无味,太子可否请几位卫士,一起过上几手?”
太子丹喜道:“丹这些手下剑术粗浅,正好请壮士指点指点。”当即传令下去,八名卫士应声到齐,整齐划一地排站厅口。太子丹道:“你们出两个人,请无相壮士指点一下吧。”立时有二人躬身领命,拔剑当胸入圈内,立定在无相面前摆好备战之势。
未料无相却还剑入鞘,对那二人道:“你们二人尽管攻来。”二人见无相竟把剑收了,对视一眼,一声大喝,两柄剑同时挥起,左右夹攻,向他劈去。
无相右手抱剑,俯仰之间,已从二人剑下掠过。二人又迅速旋过身把剑使开,纵横挥舞,一连十几剑,剑剑紧逼。无相仍不出剑,只是一阵左闪右让,就已应付得绰绰有余。募地他手肘一挺,撞中一名卫士肋下;左手一翻,将手中长剑横扫出去,“当、当”的两声响,两名卫士手中铜剑已经落地。
“好!”太子丹见状拍手大声喝彩。
无相豪情万分地叫道:“两个人不过瘾,你们一块儿上吧!”
只见令六名卫士齐声大喝,挺剑四面围上。无相随即挥舞手中长剑,与六人交手。
长剑交错,剑光纵横,不过数十回合,无相忽地大喝一声,移形换影,剑光连闪,只听得“叮叮当当”数声连响,六名卫士手中长剑瞬间全数坠地。纵身一跃,无相已立于圈外,横剑当胸。只见他剑尖上缠绕一团红球,原来六名卫士头盔上的红缨已经全都被他串在了剑尖上。这一手剑法举重若轻,实比将六人砍伤难上十倍。太子丹和鞠武互望一眼,心中佩服之外更觉惊骇。
无相收剑在手,将六个红缨取下,拱手道:“雕虫小技。让太子见笑了。”太子丹拍手叫道:“好剑术!燕国有幸得此等高手,真是可喜可贺!”随后,吩咐侍从换过酒菜,继续欢宴。
酒宴结束,无相已大醉。鞠武奉命送无相至上房歇息后,复返回厅内。
夜幕渐垂,太子丹独自在厅内踱步徘徊,期待与不安的思绪在脑中搅和成一团难分的迷离,见鞠武入内忙问道:“如何?”
鞠武沉吟片刻,说道:“无相剑术确实堪称一流,只是略嫌心浮气躁,定力不足,恐怕是难当刺秦大任。”
太子丹的心略为一沉,随即道:“我们只是让他做刺客,并非要他做将军带兵指挥打仗。他有胆有识,剑术也高,能否担当刺秦重任,且待观察一些时日再作定夺。明日你即传令,赐予无相四乘马车一辆、锦帛一束、白璧一双。”
一个刺客,确实不需要太细腻的思想,只要会一件事:刺杀!
天下的刺客多半是相同的。简单直接,无须复杂,这就是刺客。若要说有所分别,就是成功与失败,这分别同样是简单直接。
接连三天,太子丹每日设宴款待无相,又命鞠武陪同他四处游览,对他加意结纳。
这日早晨,太子丹正要吩咐侍从去叫鞠武,忽听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侍从刚唤了一声:“鞠大夫!”鞠武已经仓皇推门而入,满头大汗,神情惊惶,竟是片刻未歇,一路疾奔了进来。
太子丹从未见到鞠武如此失态,心中一震,已料到定有大事发生,挥手令侍从们退下,忙问道:“大夫何事惊慌?”
太子丹焦急的神情让鞠武不忍直视,蹙眉低声说道:“无相……死了!”
太子丹闻言像是被一柄铁锤重重朝心头击了一下,失声道:“无相死了?!这是如何发生的?”
鞠武冷静陈述道:“今日早膳之时,一直没见无相出来,臣随即派侍从前去查看,侍从叩门多下未得回应,无人敢擅作主张。臣闻报后亲自前去叩门也无回应,只得令人把门砸开,一入内却惊见无相横卧在铺上,臣直觉有异,走近床前伸手一探鼻息,竟已气绝了!”
太子丹又惊又怒,一时气结,片刻不能言语。
鞠武又沉声低道:“臣以为无相是遭人杀害的。”
“此话怎解?”太子丹一震,忙问道。
“臣仔细察看尸首多遍,终于发现无相的胸膛上有一道难以辨识的、极细的伤口。”
太子丹脸上血色顿失,失声道:“果真是被人杀害的?无相的剑术如此高明,怎会轻易被杀害?”
鞠武皱眉道:“此事极为蹊跷,房门是从里面反锁的,窗也全是紧闭着的,屋内也未见有任何打斗过的痕迹。臣仔细探察过,房内并没有留下丝毫线索,这凶手究竟是如何进去的,杀害无相后又是怎么出来的,着实令人费解。而且这几天臣一直差人严密看守招贤馆,根本不见外人进入。这凶手真的是来无影去无踪,说其如鬼魅一般,也不为过。”
太子丹背脊一凉,沉声道:“难道凶手早知道无相会去刺杀秦王,所以才会抢先一步下此毒手?”鞠武道:“此事只有太子知、臣知,绝无可能泄漏,想来……未必是和刺杀秦王有关吧!这无相周游各国,与人比剑争斗,应该也结了不少仇家,如今遭此横祸,也属寻常。”
太子丹道:“这凶手居然能在密室杀人与无形,可谓神出鬼没,非得先仔细查个水落石出,才能再访勇士,刺杀嬴政。此事,就有劳大夫了。”鞠武躬身道:“查案追凶不是臣之所长,不过臣有一友人,或许能够帮上忙。”
“谁?”太子丹精神一振。
“田光。”鞠武道。
太子丹道:“田光?可是那个智深而勇沉的田光?”鞠武回道:“正是,此人乃是燕国有名的贤士。”
不出一顿饭的工夫,鞠武果真为太子丹请来了田光。太子丹见来者年纪约莫四五十岁,身着一袭紫色长衫,丰上锐下,颧骨突出,鼻梁高挺,嘴唇细薄,气定神闲,踏着利落步伐走进厅内。
田光见过礼后,太子丹亲自拂拭座席,请田光坐下。田光也不推辞,昂然入座。田光祖上原是燕国贵族,后来因事获罪,流落民间。他自小便胸怀大志,忠心为国,可惜报效无门,郁郁不得志,才甘为一落寞隐士。如今有了一展长才、报效国家的机会,又是受友人之托,他当然没必要推辞。
鞠武把事由详细讲述了一遍,田光沉吟半晌,摇头叹道:“错了,错了!刺杀秦王嬴政一事,怎可仓促决定,轻举妄动?”
一听田光竟然说出“刺杀秦王”四字,太子丹不禁大惊,转头望向鞠武。鞠武也是一脸惊骇,田光看在眼中,沉稳道:“大夫并未透露半点口风,这不过是臣的猜测。”
太子丹强装镇定道:“愿闻其详。”
田光侃侃而谈:“当今天下,秦国北占甘泉、谷口,南据泾、渭,挟巴、汉之富饶,右有陇、蜀之高山,左有关、潼之险要,兵多将广,有朝一日,燕国将成强秦案上之肉。何况近日听说秦国的大将樊于期因故得罪了秦王,逃亡至燕国,被太子收留。那秦国觊觎燕国已久,再加上此事,无异于投肉喂虎,祸不远矣!”
鞠武感慨道:“樊将军确实被太子收留,臣早已劝过太子,请樊将军离开燕国前去匈奴,一来令秦国没有借口,二来可联络匈奴单于,同时西连三晋,南盟齐楚,共抗秦国,这才是上策,可太子于心不忍,依然执意收留樊将军。”
太子丹不禁锁眉道:“樊将军得罪了秦王,可谓是天下之大,已无容身之所,他既投靠于丹,丹又怎能因为强秦的威胁,就不顾道义,拒他于门外呢?”
田光点头道:“这正是太子仁义之处,天下人只有钦佩太子!何况依臣看来,秦国若要犯燕,自会千方百计寻找借口,就算太子不庇护樊将军,秦王也会另寻他途。如今强秦虎视眈眈,燕国国小势弱,若是兵戎相见,显然是以卵击石。以在下愚见,最有效的办法,莫过于寻找剑客高手,去刺杀秦王嬴政,秦王一死,群龙无首,秦国必会大乱,燕国方可保全。”
太子丹为田光之见解竟能这般切中要点、契合自己心中的想法,深受震撼。他吁了口气,轻叹道:“先生所言,正是丹之所想。”他抬起头,出神片刻,忽又说道:“其实我和嬴政自小就相识,而且曾经是患难与共的挚友。”
田光一怔,嘴唇略掀了掀,却又没有说话。
太子丹举起酒樽轻啜了一口,眼神飘忽向远处,似在追忆逝去的过往,悠悠说道:“我自小就作为人质被送往赵国,那时嬴政的母亲也在赵国,他是在那里出生的。开始时我们二人就常一块儿玩耍,相互扶持,渐渐的我已视他为兄弟,情谊深厚,岂知后来日子久了,嬴政却不知为何越发顽劣起来,稍稍长大,更现出霸道凶残的性情。”他顿了一顿,眼中忽现一阵恨意,疾首蹙额道:“后来嬴政回到秦国,当上了秦王,我却作为人质被送到秦国。我未曾料到,那嬴政竟能丝毫不顾幼年情谊,对我百般悔辱,叫我尝尽人间疾苦,过着生不如死的苟且生活。如今我要刺杀此人,既是为雪此耻辱,也是为我燕国,更是为天下苍生、黎明百姓。”语毕,太子丹神色黯然,四周陷入一阵沉默。
良久,田光才开口打破沉默,道:“太子有此雄心,大事必成。”
太子丹苦笑,道:“就在日前,我刚寻获剑客无相,本欲托付重任予他,怎知他昨晚忽然遇刺身亡,我欲查此案却是毫无头绪。丹之所以找先生来,正是想仰仗先生的才能,彻查此案。”
田光略一沉思,似乎在考虑什么,一会儿才谨慎道:“在下已老迈,这等大事,依在下之力,许会令太子失望。不过臣倒是有一人可荐,此人神勇冷静,又睿智过人,大事可托,且除他之外,天下恐怕再无人能担当刺秦大任了。”
太子丹不禁大喜:“先生真有这样的朋友吗?不知是何人?”田光道:“此人名叫荆轲,本是齐国人,拜在卫国公孙羽门下学剑,其祖师太子一定也曾听说过,那就是百多年前名震天下的鬼谷子。”
太子丹骤然动容,道:“此人是鬼谷子的传人?”田光道:“正是。荆轲不但剑术精湛,而且有胆有识,太子若能结识于他,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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