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明月(出书版) 作者:温世仁(出版)
端木蓉几次出手均被二白叫破,灵机一动,喊道:“我先打死你这个假书生。”大黑、三花一惊,连忙来救,不过端木蓉攻向二白的乃是虚招,待三花靠近,忽地使一招“八仙醉海蜇”点向三花八风、灵仙(注)、孔最、小海、曲泽五穴,三花中计忙要回避,就慢了这么一点,转身时左手曲泽穴已被铁筷子点中,登时手筋麻软无力,连五指也无法抬起。
大黑狂怒,:“臭娘们,你使诈伤了我妹,老子非剥了你皮不可!”端木蓉摆摆手,笑道:“我看大家不要再打了。”
“怎么不要打?再拆五十招,你打不过我。”大黑说道。
“可不是嘛!”端木蓉说,“正因为我打不过你,所以才说不要打了。”大黑转头瞧了瞧委顿在地的二弟、无法执斧的三妹,无论如何都忍不下这口气,端木蓉见状忙道:“论武功,我打不过你。”
“可不是嘛。”大黑抢道。
端木蓉指指荆天明四人,又说:“不过我二人对战之际,这里四个人随便拿一个人出手,都能要了你弟妹的命,你说对不对?”大黑在心中一想,荆天明剑术精湛,确实难保弟妹安全,口气一软说道:“难不成就这么算了?”
端木蓉说道:“那好,我端木蓉说话算话,今后你兄妹三人或伤或病,无论我们是敌是友,我都救你们一命,当作是今日你手下留情之德,你看如何?”
此言一出,大黑立即心动,他早就听过神医端木蓉能生死人而肉白骨,难的是她是否愿意出手相救,如以今日之阋,换得三兄妹日后得她医治,那还真是便宜了,他心意已定,嘴上却还逞强:“你先治好我二弟、三妹再说。”
“什么治不治的?他们是被点了穴道,我帮他们解开就好。”端木蓉笑了笑,伸手在三花身上一拍,她左手顿时活动如常,又走到二白身边蹲下,回头问荆天明,“你点了他什么穴?”
“缺盆穴吧。”荆天明答道。端木蓉依言在二白缺盆穴一点,却是毫无作用,她又连试五下都无法解开阻塞的穴道、端木蓉吃了一惊,暗想:“这孩子内力居然如此深厚,我变换了六种解穴方式都解不开。”他不禁回头注视着荆天明。
想这奇经八脉的功夫虽是端木蓉授与荆天明,但端木蓉练武三天打渔,两天晒网,荆天明却是念兹在兹,所谓“水滴石穿,时到功成”,如今以内力高下而论,端木蓉早已远输苦练四年的荆天明了。
荆天明见她注视自己,只道端木蓉笑他点穴方法拙劣,又哪知端木蓉是赞自己内力深厚,惭愧地低下了头。
大黑见二弟依旧无法行动,心急不已,忙喊道:“你快帮他解开呀。”端木蓉拍拍罗裙站起,不说自己内力不够深解,反道:“不用解了,他被点穴有些时候了,两个时辰之后穴道自解,你无须担忧。”
“开什么玩笑?”大黑反嘴说道,“怎么知道你不是骗我的?”
“开什么玩笑?”端木蓉如法炮制也说一句,“我神医端木蓉还需要骗你吗?这四个人我带走了,两个时辰之后,保管这个假书生生龙活虎便是。”大黑见她说得斩定,自己独力又留不下五人,只好目送他们离开破庙。
端木蓉带着这四人二鸭回到城中,也不要他们道谢,也不多跟荆天明言语,抛下一句“天晚了,快回家”便丢下四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荆天明见刘毕和阿月甫自惊魂未定,小破庙暂时也回不去,想了想对阿月说:“阿月,今晚你住我家吧。”阿月紧紧抱着怀中鸭子,点了点头,又忽然回过神似的瞪着荆天明,摇头说道:“我才不要。你家太小了,没地方睡。”
荆天明哑然失笑,心想:“我家小?难不成你住的破庙挺大吗?”又劝道,“怎会没地方睡?你暂时和我挤一个晚上不就成了?”
“呸!谁要跟你一起睡?”阿月骂道,“我可是一个……一个……一个顶天立地的堂堂男子汉!你……你……你也是个顶天立地的堂堂男子汉!两个大男人挤同一张床睡像话吗?臭你个包子连这也不懂?喂,项小鸟,你们家不是还有房间吗?小爷我今晚睡你家了,走罢。”
说完一手抱着鸭子,一手拉了项羽急冲冲地便走,刘毕抱着另一只鸭子连忙跟上,荆天明莫名其妙地望着三人离去,左思右想,还是不知道阿月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注:文中所言太吹、汤谷、太浇、灵仙四穴,并非真实人体穴道所有,而是作者为增加阅读趣味,便于读者了解而杜撰之,其余穴道则真有其事。)
第七章 仙乐飘飘
这夜,荆天明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睡,今天是他习武以来第一次与人交锋,这些年来每天练习的功夫非但有用,而且不至落败,虽说打得有些稀里糊涂,现在回想起来却觉得又惊又喜。荆天明忍不住在脑子里将白天与黑白花三兄妹恶斗的情景反复想过,如此躺了两三个时辰才终于渐渐睡去。
端木蓉睡至半夜却忽然张眼醒来,竹屋外,沙沙作响的青竹林中隐隐传来一阵极轻的歌声。
端木蓉迷迷糊糊地翻身下床,披上外衣,悄悄走到窗边瞧去,只见一个男子站在月光下,衣袖飘飘,面容清埃谥胸W郧岢约撼3:咦诺母瑁皇谴烁璩鲎阅凶涌谥形疵獾统列骸扒锢假廪挛撸奚馓孟拢宦桃顿馑刂Γ挤品瀑庀瑁环蛉俗杂匈饷雷樱ズ我再獬羁唷?br /> 男子唱到一半停了下来,叹口气,在青竹林中来回踱步,端木蓉两眼惺忪地偷瞧了好一阵子,才看清眼前之人原来是卫庄。
自从回到咸阳之后,卫庄每到夜深人静便经常轻轻哼唱着这首歌曲,也曾寻过熟知南方民情之人,得知端木蓉未唱完的下半阙描写的是一个凡人暗恋上这年轻貌美的女神少司命,一眼成痴,无法自绝情意,却苦人神相隔,此情终不得遂。
这四年来,卫庄已来探访过端木蓉数次,他不愿再遇上鲍野派出的杀手,总挑在夜深人静之时。他孑然一身独来独往,虽自知情根已种,却不知该如何面对是好?
卫庄望着月光下的竹屋、佳人不远,唯心相隔,真是心似豆谷,情如石磨,碾得他心痛入骨,情不自禁唱起这歌的下半阙:“秋兰兮青青,绿叶兮紫茎;满堂兮美人,忽独与余兮目成;入不言兮出不辞,乘回风兮载云旗;悲莫悲兮生别离……”
声哀情伤,调低心远,似乎在指责那个蓦然回首与自己四目交顾的女子,来的时候既不曾言语,离去之时也不曾告别,自顾自地乘着风云而去,却不知她离去之际,却将别人的心也带走了,只留下一个没有灵魂的身躯,兀自在此等她回来。卫庄感叹万分,又是反复吟唱。
端木蓉看了半天,只见卫庄把这楚国歌谣唱个不停,一遍又是一遍,渐感不耐,干脆咿呀一声推门而出,说道:“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要进来?”
卫庄一震,转头看去,端木蓉斜倚木门,一派慵懒地瞧着自己,不禁满脸通红,咳嗽一声说道:“端木姑娘,打扰了。”
端木蓉摆摆手打个哈欠,说道:“知道就好。”
卫庄勉强略定心神,吸口气跟着走了进去,看看挂在墙上的焦尾琴,从怀中拿出一卷琴谱,双手奉上,说道:“端木姑娘,这是在下特地为你寻来的一本琴谱,乃是郑国两百多年前流传的歌曲。”端木蓉立刻满脸堆欢,拿过琴谱也不道谢,当场就低头翻阅起来。
接着卫庄便没了话,站了半天说不出一个字。端木蓉抬起头来,奇怪的问道:“咦?你干嘛老站着?”
卫庄咳嗽一声,说道:“我站着,我站着很好。多谢端木姑娘。”接着又是一阵静默,端木蓉只好又问道:“要喝茶吗?”卫庄摇头答道:“不喝茶,不喝茶很好。多谢端木姑娘。”
端木蓉见卫庄满头大汗,不禁皱皱眉头说道:“你很热呀?脸色不太对劲,过来,我把把脉。”
“不,不把脉,不把脉很好。多谢端木姑娘。”卫庄连忙后退一步摇手回答,擦拭汗水,清了清喉咙,好一阵子才终于开口说道,“端木姑娘,我想……我想……”
“你想什么?”端木蓉见他颠三倒四不知所云,毫不客气地问道。
“我想,我想……我想……”卫庄连忙说了五六遍,明明是一句“我想你”,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改成了,“我想……我想说的是……这一年来我已经不太头疼了。唉!”
“唉什么?”端木蓉点头回道,“那很好呀。”
卫庄跟着点点头,接着便像断了线似的又没有了声音。
就这样,两人大眼瞪小眼地杵了半天,只把端木蓉高的莫名其妙,不禁开始打起哈欠来。
“端木姑娘,”卫庄忽然说道,“打扰了,你继续休息吧,在下这就告辞。”说罢,也不等端木蓉说话,便突然转身迈步向外跨去。
端木蓉愣了一下,看看手中的琴谱,忽然扬声喊道:“对了,你不是一直很想听我弹琴吗?”
卫庄停步,转过身来不可置信地望着端木蓉。
端木蓉笑嘻嘻地道:“我那把焦尾琴非等到月圆,否则弹不出好声音来。再过三日便是十五,不如这样吧,三日之后你再来,我弹奏此曲算是回赠如何?”
卫庄一听喜出望外,笑逐颜开地又点了点头,这才真的转身大步离去。
隔天,端木蓉便趁着行医开诊之时,对一位病人提到自己将于十五月圆之夜弹奏一曲两百多年前郑国所流传的国风,欢迎对琴艺有兴致的人来听。
端木蓉说话的声音虽轻,这个消息却像落雷似的在街头坊巷间炸了开来。众人一来感激端木蓉医术高超,乐意捧场;二来听说端木蓉的住所号为“琴韵别院”,显是端木蓉除医术外,更以琴艺为傲,如今她要献艺,真可说是此曲本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哪里能够不凑凑这个热闹呢?
到得当日,天刚刚黑,“琴韵别院”里头便已人潮汹涌,水泄不通。院内两排灯笼高挂,底下人声鼎沸,无论是文人雅士还是宰猪屠狗之徒全都到齐。刘员外一家带齐仆从排场浩大地夹杂其中,他身旁坐着刘氏,两人轻声说笑,另外那二、三、四、五姨太们则各个花枝招展地围坐在旁,苦于不能轻易开口说话,只得你推我挤,指指点点地大打手语。
刘毕则和荆天明、阿月、项羽一起兴冲冲地坐在最前面,就连盖兰也在盖聂的吩咐下特地收了包子铺休业一天,其他更有那些被治过病的、整过骨的、敲过背的、扎过脑子的,人人携家带眷、个个呼朋引伴,引颈望着凉亭中的那把焦尾琴,只等着神医端木蓉出来。
卫庄底首敛目,隐身在人群最后,“但愿端木姑娘能动得我的心意。”卫庄在心底反复地祈祷着,忽听得有人喊着:“来了,出来了!”抬起头来,见端木蓉将两手轻轻覆上琴弦,大伙在底下连忙相互低声喝斥,一时全都安静了下来,只见端木蓉十指如葱,琴音歌声同时响起。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端木蓉随琴吟哦唱道:“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挠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正是卫庄所诉衷情,花了好大功夫得来的郑国国风《子衿》,卫庄听歌如痴如醉,端木蓉吴侬之语正唱出他心中悠悠思念:“我心底只盼着一个身穿青衣之人呀,我不来看你,你可曾给过我任何音讯?我不来看你,你就忘了我吗?当我人在咸阳,寤寐难眠,莫名地来回走动,一举一动都只是在思念你。”
卫庄情有所系,不觉动容,其余众人却面面相觑,就连荆天明也难掩诧异之色,身旁阿月噗嗤一笑,荆天明连忙推他一把要他住嘴,刘毕紧咬牙关努力忍耐、项羽则脸色铁青额头上直冒汗。
谁都没想到,凉亭下端木蓉歌声清婉,但那只焦尾琴上,宫尚角徵羽五弦上五音互不相连,真好像榔头钉耙锄头镰刀彼此互砍一般,又宛若鸦蹄马嘶狼吠驴鸣齐声奔到,端木蓉唱到第二章,有人不住摇头,有人抱住脑袋,听众人人勉力支撑,免得惹恼了端木蓉,万一她发起脾气将来不愿医治自己,岂不是太亏了?
端木蓉直唱到第三章,还有那奋勇的乡民站起来用力拍手,大喊:“端木姑娘唱得好!唱得好!”只可惜话说完,便口吐白沫倒了下去。刘员外的五姨太忍了一整天,都没把自己本日配额的那一句话说出口,这时再也忍不住娇声大喊道:“别弹啦!我再也受不了啦!”
一旁的二姨太立即跟着大喊:“我也受不了啦!”三姨太趴在地上吐了起来,口中呻吟道:“快……快……快逃呀!”四姨太则扯着刘员外放声大哭:“这实在是太难听,太难听啦!老爷!你快替奴家做主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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