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明月(出书版) 作者:温世仁(出版)





谈,还是头一遭,些些犹豫一番,这才说道:“在下荆天明。”
  “荆天明?没听过。”那男子倒很直爽的说道,只见他单手拉起脚边刚拆封的酒坛子注满碗中,“荆兄弟师承何处可否见教?”荆天明听到男子没听过自己的名字反而感到松了一口气,说道:“家师盖聂。”那男子顿起敬意,拱手说道:“原来是盖大侠门下高足!幸会,幸会。在下颖川高石然。”
  “高石然……高石然……好熟的名字。”荆天明在脑海里思索着,总觉得这名字好像在哪儿听过,“对啦,清风无愧高石然、玉剑折影马少嬅,他们是颍川双侠!”
  荆天明猛地想起在很久以前,他曾经听盖聂当故事提起过,江湖上有一对恩爱夫妻走到哪儿都是形影不离,男的叫高石然,女的叫马少嬅,两人知书达理,仪表不凡,气质神态都有别于一般江湖人士,但二人凭着一手三十二路“临渊剑法”,仗义行走、打抱不平的作为,又深为武林正派人士所推崇,使得这对夫妻甫出江湖之际,便得到“颍川双侠”这个美名。
  想起此节,荆天明面露钦慕神色,端起手中黄酒敬道:“阁下原来就是清风无愧高大侠,失敬失敬。”高石然见荆天明一派诚挚,心中顿生亲近之意,笑道:“什么清风无愧,那是江湖上谬赞了,小兄弟,听说这山中村落少有外人路过,我们今日能在此相遇也算有缘。”说罢正要与荆天明干了此杯,却听得身后那丑老婆子用她沙哑的声音突兀的道:“如今有一等人专门喜欢冒充名门高徒,相公小心。”
  “姜婆婆,您说的什么。”高石然听那老仆妇这样言讲,抢着说道:“这小兄弟绝不是这种样人,您多虑了。”那丑老婆子浑似没听见高石然的话,只是一边折着马少嬅的披风,一边慢慢聒噪道:“人都说,盖聂老头收的弟子,早八百年前已死得干干净净,半个也不曾留下。毛小子混充字号的事儿嘛,想来也是有的。”
  “有什么好冒充的?”荆天明心想,他少年心性想什么脸上便现颜色。高石然见他露出不愠之色,十分歉然的解释到:“荆兄弟,这位姜婆婆是照顾我夫人娘家几代的嬷嬷,说起话来总是这样,并没有别的意思。”
  “可不是,我除了说有毛小子瞎充字号,可没有别的意思。”姜婆婆又添话说道。“婆婆就少说两句罢。”高石然转头客客气气的对老仆妇说道,姜婆婆这才不再说了。
  高石然偕妻闯荡江湖已久,从事向来谨慎,心想姜婆婆所言虽说无礼,但盖聂门下弟子十来年前皆已殒殁倒是事实,此时见荆天明虽然衣裳褴褛、满头草芥,但是举手投足之间自有风度,绝不似招摇撞骗之徒,但还是忍不住想试他一试。高石然主意已定,将碗中黄酒一气饮尽,大声说道:“荆兄弟,请。”
  “高大侠,请。”荆天明也是一口喝干了酒,待到他酒碗放下,却见高石然已将手中一双筷子放下一只,另一只用两支手捏着筷尾三分处,沉腕虚指,在手中微微轻晃,高石然只是这么一封,荆天明顿觉自己全身要害,皆被对方手中这小小一根筷子给笼罩住了,当下想都不想,也是顺手抄起一根筷子横在手中架挡。
  高石然微微一笑,右手一个猛坠、陡然屈腕,手中木筷却不离膝头三寸处,以眼神代替剑锋便往荆天明左肩击去,荆天明心想:“好哇,原来是考教我的功夫来了。”当下也不后仰闪避,直接便在自己膝间上方做出回击之势。
  他以攻代守,高石然哪有不知之理,只见荆天明腕走蛇伏,那木筷在他食指与无名指左右交递的扣力之下,径往自己肘间交叉平斩而来,如此一来,若不变招,自己尚未刺到荆天明左肩,恐怕右手已被削断,于是一个满把将木筷先给吞回一半。双方才过一招,已然攻守易势。荆天明抢到先手更不犹豫,小指侧转,甩腕返削高石然右肩。高石然轻巧避过,荆天明立刻直点高石然缺盆穴。高石然左肩又是一让,荆天明更不收势,剑尖一拖连划对手咽喉、双目、眉心。
  高石然刚开始因是跟晚辈动手,又加上荆天明的年纪满打满算看来不超过二十,只使出三分实力,此时荆天明逼得他连退三退,心中倒觉得有趣起来,将脸一侧,喊道:“荆兄弟小心了。”喊完手中剑招陡增数倍,斜劈直刺,以快打快,以流水绵绵不绝之势缠上了荆天明手中木筷。高石然这么一变招,荆天明初时略显慌乱,但他毕竟受过盖聂多年调教,兼之又非性命相搏,十来招拆过,心神渐渐收摄,沉稳之态越显,攻守之际宛若老树盘根之坚,管你流水如何奔猛狂泛,他只是静待时机。
  高石然发现荆天明越打气息越是缓长,不禁“噫”的一声,手下不慢,递招时却忍不住屡屡对眼前这个年轻小伙子透去赞赏的目光。突然间,他化快为慢,木筷再使出来时已是三十二路临渊剑法当中的“平地挑雁”。荆天明无可抵挡,木筷一洗,以百步飞剑中的“落霞残照”还击。高石然挑到一半,见荆天明影走四方,自知剑招已老,随即半划个抱月式解去敌劲,再撩起时已是一招“厅前旋马”攻其中盘。两人若是真的持剑对打,荆天明在此招逼迫下不得不纵身上跃闪避,但此时两人是盘膝而坐、以筷为剑,荆天明急切之下索性往后一躺到地,背虽着地,手中木筷仍不忘急转护住门户。高石然此招用得巧秒,兼有应变之材,出声赞了个“好”字,不待荆天明挺脊坐起,一招“废书而叹”便往下直贯。荆天明急急挽了数个剑花以求化解对方来招,没想到这“废书而叹”重的不是“废”这个字,而是这个“叹”字,高石然手中木筷走到一半登地腾起,恰好停住在荆天明咽喉将至之处,等着荆天明自己送上剑端,这一下荆天明变无可变,停下手中木筷朗朗说道:“多谢高大侠赐教。”
  “荆兄弟好俊的功夫。我这几下算得上什么教,倒是尊师几年不见居然作育出荆兄弟这等人才,才叫人好生佩服。”高石然说着转头对马少骅说道:“嬅妹,你说是吗?”
  “啊?”马少骅抬起头来,宛若大梦初醒似的,她方才似乎一直只顾着想自己的事,对于身边所发生的一切浑然不觉,此时听见丈夫征求自己的意见,也只是迟疑的向两人望了望而已。
  高石然知道妻子心不在此,遂将话题轻轻带过,续问荆天明道:“看小兄弟风尘仆仆的样子,像是要赶到哪里去?”
  “嗯。”荆天明虽感马少嬅举止奇特,也不便多问些什么,便指指挤在人群中的高月、项羽两人回道:“我们三个正要去齐国桂陵。”
  “齐国桂陵?”高石然眼睛一亮,问道:“莫非小兄弟是前去参加英雄大会?”
  “是。”荆天明答道。
  “日前秦楚大战,楚国五十万大军失利,败于贼手!”荆天明听高石然讲的激昂,略带尴尬的点了点头,“真叫天下英雄为之扼腕!”那高石然自斟自饮又干了一碗黄酒,续道:“七国本来各有擅长,如今却只剩齐国一国不为暴秦所治,仁人志士为奉献一己之力皆往齐国而去,连荆兄弟这般年纪都不忘大义之所在,相较之下,嘿嘿……清风无愧高石然……好一个清风无愧啊。”高石然看了马少嬅一眼,只见她睁睁的望着满屋子的人,却是谁也没在看,高石然轻轻叹了一口气,“我本来的意思也是要立即往桂陵赶去,只不过……只不过……”说到这里,高石然一拍膝头,说道:“也罢!荆兄弟先行而去,我夫妻俩随后便至就是了。”
  第二天上午,荆天明从周老汉口中得知,颍川双侠夫妇与姜婆婆在天刚亮时便已拍马离去,心中不免有惆怅之感。项羽打点行装、荆天明向村人问明南行道路,二人齐备妥当便欲向桂陵城出发,这才发现高月一早便不见了踪影。
  “死丫头。不亏她长了两支脚,就爱乱跑。”项羽骂骂咧咧的说道。
  “别骂了。找人吧。”荆天明道。
  “要找你去找。”项羽耸肩说道:“我在周家睡着等着你们就好。”
  荆天明笑笑不再理会项羽,自行到各户找人去了,一阵子见四处皆没有高月下落,回头向那嗓门最大的李大婶探问,附近可有什么漂亮风景,心想高月大约是贪玩去了。李大婶向来都是自报新闻,难得有人主动探问,喜得眉开眼笑,嗓门益发大了起来,把手往西边小树林一指,得意说道:“唉呀,咱们这儿有个湖,美得像面镜子似的,所以叫做镜泊,相传常常有仙女在那儿洗澡,你小哥要是想玩的话不妨去那儿转转,运气要是好的话,说不定还能看到仙女洗澡呢。”
  日光穿过林叶梢头迤逦洒下,映得寸草鲜华,令人身心都舒畅了起来,荆天明沿途欣赏着镜泊湖畔鬼斧神工的美景,益发觉得若是真有仙女下凡在湖中洗浴,那必是此处不可。
  第二章 空谷狼嚎
  到得湖边,荆天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一面装载着天空的镜子幽幽横躺,清晨未散尽的雾气,似一抹淡淡白粉扑在颊上,悄悄盛开的百合、芍药、花忍、瑞香、金丝桃与鹿啼草,恰如数点胭脂隐隐妆点于唇间。在这明洁如泪的净水边、柔若飞沙的薄雾中,一名女子花间跪坐,微侧脸颊,好让湖水映出她的容貌。但见水中女子秀发如缎,葱白也似的手指轻轻在其中掠过,随着她的发丝飘扬,连原本如同镜面般平滑的湖水也为她的容颜涟涟生波。
  荆天明惑于眼前所见,连湖水浸湿了他的靴子都不自觉,一时间无法分辨,是这片镜泊美呢?还是那名女子更美?
  那女子却不知有人,怡然自得的梳理完一头长发,伸展左足,脱去鞋袜,用足尖顽皮的轻点水面,每一次她的趾间触及湖水,都伴随着银铃般的笑声。
  “天啊!是阿月!”荆天明揉了揉眼睛,正想着是否该出声叫她,却见高月缓缓撩起了裤管,露出一双纤纤玉腿。他定睛看去,在那匀称雪白的右足上,居然有一抹朱砂色的樱花花瓣印痕,荆天明看得呆了,高月足上的朱砂虽红,但他的脸更红。看到出神时,荆天明突然间猛力将头撇开,其劲力之大差点让他自己扭了脖子。
  “我在这里干么?我在这里干么?”荆天明脑中一片混乱,什么也想不起来了,“对,我是来叫她回去的。对!对!”想到这里又不敢回头,糊里糊涂之中,只是将手臂尽量向后伸长,往高月处猛招,招了半天还觉得奇怪,怎么高月一点反应也没有?回头一看,高月完全没有发现自己在这儿,还赤着脚踏着水玩,接着又像是找什么东西似的,东瞧瞧、西望望起来,荆天明见她俏皮的样子,心中还松了一口气,自我安慰道:“唉,不就是阿月嘛,我紧张什么?”
  再望时,高月面色如春、含羞带怯的伸手去解衿前环扣,锁骨间的肌肤跟映在湖面上那终年不化的冰雪相互辉映。荆天明微微一晃,宛遭五雷轰顶似的扶住了自己身旁的大树,眼见高月又伸手去解下一颗扣子,他倏地转身迈步急行,奔出七八步远,又“登”地一下止住了脚步,原地不动。一阵火红烧烫从他的脚后跟传到了耳脖子,荆天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接着便用连盖聂都比不上的轻功速度奔出了林间。
  三人穿山越岭向南赶去,这次有了周老汉的指点,再也不用担心道路。一路上项羽跟高月谈谈打打,走得好不开心,反观跟在两人身后的荆天明,却是一副无精打采、唉声叹气的怪模样。
  待到晚间停下休息,高月从项羽的包包里拿出干粮后,自然而然的便在荆天明身旁坐了下来,张嘴正要吃,荆天明却站了起来,胡乱张望一番,选了个靠近项羽的地方坐下。
  高月满腹狐疑的看荆天明一眼,咬一口饼,看着他,又咬一口,回想起打从离开山中小村荆天明的种种行为,更是狠狠地咬了一大口饼。“臭包子,”高月越看越怀疑,心想,“他肯定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臭包子,你有心事啊?”高月终于忍不住了,打破葫芦问道。
  “没有啊。”荆天明道。
  “为什么你一路上都不大说话?”
  “有吗?”
  “那你为什么老是在发呆?”
  “没有啊。”
  “你现在干么脸红?”
  “……”
  “你干么不讲话?明明就一直在躲我。不然你为什么要坐到那里?既然有心事,你干么不告诉我?”高月连珠炮似的一串问题丢将出来,弄的荆天明心中大怒。打从那日湖畔巧遇之后,荆天明心中就有一千个问题、一万个为什么,他既不敢多想,却又舍不得真的不想,至于这到底是为什么,心中隐隐约约似有答案,只是这些话连对着自己说都尚且开不了口,又叫他怎么对高月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