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兵 作者:星子
分便是来自这一盆盆的奇怪小草, 混合著整片地下海来积年累月的陈旧霉味。
前头一家店,装潢得倒挺华丽,虽然比不上地上市中心里热闹商家那样富丽,但在这老旧的地下城中,却也显得格外亮眼,至少那酒红漆木门外头那几盏夜明珠灯,便十分闪亮迷人。
店家的门口挂了面米色麻布旗子,上头的图案是两柄弯刀交叉。
几个挂着鼻涕的小孩聚在店外闲聊交谈,卫靖也凑了上去,店里头大都是卖些人偶娃娃,店里头的胖老板笑眯眯地坐在竹椅上,挥着扇子煽风。
令他感到好奇的是,店门口那两座木造小箱,像是精心设计的机关一般,上头摆着小招牌,一块写着“神兵”,一块写着“百畜”。
卫靖怔了怔,这才想起以往在小原村,曾经听过上过大城市的孩子说,这是大城市中最新的玩物,一座大箱子中藏着许多小罐子,孩子们投下铜币,便会掉落出小罐子,罐子里头装的都是些童玩饰品。
卫靖当时听得着迷,一心想见识这神妙的贩卖器具,又想瞧瞧罐子里头装着的漂亮玩物。
卫靖取出钱袋,数了数钱,这趟行程至今,父亲给他的旅费和自己的零用钱已所剩无几,剩下来几张大面额钞票,是要用来购买铸剑材料用的工钱。
卫靖摸着最后几枚铜板,捏着一枚投进那上头写着“神兵”的罐子机上头的小孔中,只听得喀啦几声机关转动声,木箱子下头果然滚出了个罐子,卫靖赶紧蹲下拿了,罐子只有半个手掌大,打开来一看,里头是柄雕工精美的木制月牙铲。
“哇!”卫靖高兴得合不拢嘴,拿在手上瞧了半晌,心想他在家里和父亲极少铸造刀剑以外的其他兵刃,街坊们耕作用的铁锄铲子倒是修理过不少,此时见了这柄月牙铲,不免盘算着这铲刃要如何铸造,长柄要用什么材质,柄尾是装个纯钢尖头好还是装个黄铜钝头好。
卫靖又投了枚铜币,这次落下的是双短戟,卫靖不免又把玩了好一会儿,他跟着又将一枚铜币投入一旁写着“百畜”的罐子机,掉落出来的是只木雕小狗,长得竟和阿喜有些相似。
卫靖对这两座罐子机可真是爱不释手,恨不得整座抱回家,好好研究把玩一番。
在这玩具店铺对面是间米铺,里头聚了许多驻足购米的地下住民,米铺四周则是些小吃店、杂货铺等等,光顾的客人也不少,店家外头都插了面双刀交叉的小旗。卫靖见到米铺外头一张凳子上,坐着一个中年大汉,捏着块米糕吃着,睨眼打量着四周。
卫靖瞧那大汉穿着长裤卷到膝盖上三吋,一双肌肉精壮的腿上满布伤痕,左腿肚上也纹着一块青色的双刀图样。
卫靖犹自猜测那大汉小腿肚上夸张突起的肌肉是否硬得过石头的当下,小吃店起了骚动。
几碗汤面、菜盘子飞砸而出,跟着桌椅也给撞出了好几张,吵闹声更加热烈。几声哀嚎,那小吃店的店老板、店小二一个个鼻青脸肿地跑了出来,大叫:“余大哥——余大哥!田鼠帮潘元那厮又来了,他带了个好厉害的家伙!”
米铺外头那粗腿大汉吞下米糕,有些口干,向米铺老板要杯水喝,看了朝这儿逃来的小吃店老板一眼。
小吃店里一群人大步走出,带头的那个一双小眼分得极开,脸上生了许多痣,腰间悬着一柄大刀和他的鼠辈模样极不相称。
“潘元,你又来捣乱!”、“上次你让咱余大哥打得还不过瘾?”小吃店附近几家悬着双刀旗帜的伙计们纷纷出来向,但见那一行被称作“田鼠帮”的十来个汉子们趾高气昂地往米铺走来。
带头的潘元拍拍腰间大刀,头仰得极高,向小吃店老板哈哈一笑说:“上次我便跟你说过,再来定砸你的店,你们这些‘双刀帮’的家伙敬酒不吃吃罚酒,这次你们可有得受了,哈哈!”
“潘元,你是被打上瘾了,还是脑袋给我打坏了。”凳子上的大汉懒洋洋地站起,冷冷瞧着潘元。周边店家大都是双刀帮,一些客人也是双刀帮的,听了大汉这样说,纷纷欢呼叫嚷:“余大哥打死这些家伙!”、“咱们老老实实地做生意,他们便只会耍流氓、欺负人。”
潘元让姓余的大汉一瞪,身子一抖,退了几步,却还是狠狠地说:“余二腿,我敬你是条汉子。这些平庸家伙和你有何干系,你护着他们干啥?这次我带了花剌街的擂台王来,识相的滚远一点,别什么都往身上拦!你自以为是英雄好汉?别装模作样了,李闯天都死了几十年了!现在哪里还有好汉?”
“鼠辈!”那叫作“余二腿”的汉子怒眼一瞪,猛一抬脚,将凳子朝着潘元直直踢去。
“哇呜——”潘元尖叫一声,抱头闭眼,像只让猫吓着了的老鼠,连闪避都不会了。
凳子却没砸在潘元身上,是潘元斜后侧一人,伸出胳臂接住了那凳子。
“好!擂台王就是擂台王!”、“一出手就立了功,潘大哥定看重你了!”田鼠帮的一票汉子大声鼓噪,替己方这人欢呼助势,也有几个不屑地说:“我看也没什么,他靠潘大哥近,这才捡了这功劳,要是换做我,一拳便将那椅子打碎。”
潘元回过神来,又叫又跳,大力拍掌喊着:“好一个擂台王,好一个樊军,这余二腿交给你了!你接连替咱田鼠帮立下大功,我不会亏待你的!”
潘元边说,边将那替他接下凳子的“擂台王”拉到身旁,自个也挺了挺胸,扳回气势。
卫靖挤在众人之中看着热闹,只见那擂台王樊军剑眉鹰眼、皮肤黝黑、虎背狼腰,两条绳子在胸前交叉,绑着背后那棍形包袱,应当是他的随身兵刃。
“我听说这几日田鼠帮挺嚣张,四处拔别人的旗子,四街的大刀王义和三十六街的铁头王都败了,原来便是多了你这家伙。我余二又叫余二腿,你好好记着,以后想报仇尽管来找我。”余二腿大声说着,压根不将樊军放在眼里。
“我叫樊军,花剌街霸王客栈,你想报仇,可以来找我。”樊军哼了哼,同样这么回答,又瞧瞧余二腿的那双精壮的腿,说:“听说你腿上功夫不错。”
潘元抢着说:“这家伙又不使刀,搞了个双刀帮,却是自吹自擂他那双脚有如两柄刀子。你说说,是不是很会装模作样呐!”
“这双装模作样的腿,上次将你踢得在地上求饶,一边拉屎一边打摆子,你忘了吗?”余二腿一脚微微向前,夹脚草拖鞋晃呀晃地说。
“今天便将你打成瘸子,樊军,上啊!”潘元大喝一声,拔出腰间大刀,亮晃晃地好不吓人。
余二腿瞧了瞧潘元那柄大刀,知道大刀王义向来宝爱自己配刀,刀不离身,此时大刀既在潘元身上,王义想来是遭逢巨厄,他和王义并无交情,却也听闻过他名号,此时豪气勃生,拍着自己大腿喊:“潘元,你抢了大刀王义的刀,有种也抢了我这两柄刀!”
“好,我成全你!”潘元大声应着,樊军已经大步迈向余二腿,身形一矮,架出马步,随即便是直直几拳打去。
“好!”余二腿后跃闪开,猛一抬脚,往樊军脸上压去,去势威猛,当真如同开一柄山大刀。卫靖和围观众人一齐发出惊呼,都只能见着那草鞋的残影在空中画出弧形。
磅!樊军却不后退,而是握拳抬手硬格接下,余二腿但觉得樊军的手腕像是坚石一般,后足筋竟有些发疼,心想至此,身子却已经又接连发出三腿。
樊军或闪或格,往前逼近数步,要往余二腿怀里钻。樊军使的是结实威猛的近身拳术,只要能钻入余二腿身怀近处,余二腿那双腿便没了用处。
余二腿一面出脚,一面闪身,要和樊军保持距离,两人斗到了墙边,余二腿一个回旋重踢,踢在樊军脸上,将樊军头和半边肩膀都压砸在土墙上,登时土石飞扬。
“哗——”围观众人见余二腿这脚重得有如劈裂大山一般,都想大势已定,樊军定然给踢死了。双刀帮的伙伴正要欢呼,却听闻余二腿闷吭一声,身子摇晃后退,竟是乘胜追击的第二腿,让樊军抬肘正好顶着,便像是大腿踢击在坚石上一般。
余二腿只觉得一腿酸麻无力,才退两步,樊军已虎窜而来,几下踩踏在地上的脚步声如擂战鼓,钻入了余二腿身前。
“好厉害的硬气功!”余二腿猛喝一声,身子跃起,双腿像柄钳子,紧紧挟住樊军双臂,骑坐在樊军胸前。
“你以为靠得近了便能打着我,是吧!你以为余二腿便不会使拳了,是吧!”余二腿大声笑,展开双臂,或拳或掌、一记一记朝樊军头脸上打。
“是!”樊军大喝,身子一沉,双脚踏地发出巨响,将挟在身上的余二腿震得松了些。樊军突地也踢一脚,踢得高极,脚尖蹬在余二腿的后脑杓上。
“你不也以为我不会踢腿?”樊军刚这么说,余二腿已然落下,晕眩眩地捂摸着后脑,见樊军又已逼来,正要后退,樊军的拳头手肘已然纷纷顶撞在余二腿胸腹上,轰隆隆地好响。
余二腿口中鲜血飞洒,骨头不知断了几根,身子飞撞在土墙上,落下时凭借着蛮横狠劲,尽力跃起想奋力一搏,樊军却跃得比余二腿更高,几记连环踢腿全踢在余二腿身上,力道竟不输余二腿的腿劲。
余二腿摔落在地,再也无法爬起,那些店家老板、伙计、客人纷纷挤来,七手八脚地扶起余二腿,心痛喊着:“余大哥!”、“这帮鼠辈流氓,下手如此凶残!”
潘元哈哈大笑,大步走来,身旁一干田鼠帮众一拥而上,将双刀帮的店家伙计全拉起便是一阵痛打——双刀帮只是这地下海来普通住民,为了自保而立的名号,并不是逞凶斗狠之徒,为首的余二腿一倒,便远远敌不过形如恶匪的田鼠帮了。
“跟何闻那些家伙一般蛮横可恶!”卫靖本来见樊军威猛,心生钦佩,但见田鼠帮形迹凶恶,四处砸店打人,将好端端的货物粮食乱抛乱砸,不由得心生愤怒,四周有些围观的人,却都不敢作声。
潘元犹自笑着,举起大刀,往瘫倒在地上的余二腿双腿砍去。
“你做什么?”樊军手快,在潘元一刀斩下之际,捏住了大刀刀背。
“啊呀!”潘元叫喊一声,额头让一枚小石子打中,淤青了一小块。
“樊军,你又做什么?”、“你为何阻止潘大哥?”、“让潘大哥斩他双腿,断他双刀呀!”田鼠帮叫嚣着。
“谁扔石头打我?”潘元捂着额头大叫,又瞪着樊军:“你抓着我的刀干嘛?田鼠帮要壮大声势,当然要干得狠一点,让开,让我斩了这家伙一双臭脚!”
“潘哥,我早便说明,这次随你来市区,便只是来练拳头。你们田鼠帮要壮大声势,那与我无关。我练拳头,也不是要取人性命,我将那使刀的大汉打昏,你捡去他刀,那便罢了,我打倒这余二腿,你却要斩他腿,这可过份了些。你要斩他,便等他伤愈,自己打败他,届时要斩要剐,也和我无关。”樊军说完,还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潘元瞪大眼睛,气得说不出话,一干帮众瞎起着哄,大声嚷嚷:“你这家伙,说什么大话!别忘了你欠潘大哥多少钱?”、“潘大哥要斩谁,就斩谁!知道吗?”
樊军听见了潘元手下提起自己的欠债,似乎让针刺了一下,转头冷冷瞧着那两个叫嚣跟班,说:“潘大哥替我扛下的债,我会还给他。我有我的做事方法,你够胆子,就将刚刚说的话再说一遍。”
樊军冷笑,将两只手搭在方才叫嚣的两个跟班肩上,那两个跟班登时泄了气,一个赔笑道歉,一个神情僵硬,以眼神向潘元求救。
“樊军……”潘元清咳两声,他替樊军扛了一笔债务,这才挖来了这厉害打手,替他打败地下海来不少强劲对手,势力扩展地极快。他知道樊军性格刚强,尽管有樊军欠他人情,却也不能逼绝,正要想些化来缓和气氛,那些米铺店家、小吃店家的老板伙计,也趁乱将余二腿救出,抬到不知哪儿去了。
“啊呀!”潘元话还没讲出口,又让石子射了一记,恼怒跳脚痛骂:“到底是谁偷打我?”
四周的帮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走入围观人群搜着。
卫靖摸摸鼻子,蹲低了身子,石子当然是他射的,他瞧那潘元不顺眼至极,在地上摸些碎石,以阿喜的身子作为掩护,趁乱偷袭。
“樊军,你眼快,有没有瞧见是谁扔石子?”
“石子从那儿飞来的。”樊军随手一指,便指着卫靖那儿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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